平城京锦绣如梦 奈良城唐风依存 (上) 大化革新期间改变之前天皇一代一迁都的传统,694年(武则天延载元年)在“大和三山”所包围的古大和国平原上模仿唐长安建设日本前所未有的大都城——藤原京。关于藤原京的平面布局,历来以仿长安为主要观点,但除了宫室前大道将京城对称分开的特征,宫城居于城中央的布局不得不使人联想到汉魏洛阳城,甚至有研究者联想到《周礼》。虽然有隋唐留学生的学习为蓝本,但毕竟作为日本建造的第一座都城,先天就存在很多不足,比如排水排污系统等(这个问题在平城京也没能很好的解决)和对未来发展的预期,十几年后就弃用了。710年3月(唐睿宗景云元年)迁都平城京。与短暂使用的藤原京相比,平城京才是日本古代真正意义上第一座大城市,并且作为首都70年,面积相当于唐长安的四分之一。藤原京搬迁至平城京,是几乎所有的建筑一砖一瓦都移动至新址重建,与中国战乱焚毁之后的重建截然不同,总感觉有点落架重修的感觉。后来平城京移建至长冈京又移建至平安京,都采取搬迁一空的方式重建的,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古建筑的材料都存在比建造时间更早的情况。这也是日本物质缺乏的原因吧,除了木头,岛国甚至连泥土和石头的取得都不易。 关野贞撰文提出日本历史上的平城京基本上是参考当时中国首都长安的规划来建造的,王维坤认为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大明宫之后的唐长安城则是平城京模仿的惟一蓝本”。在建设藤原京前,日本从唐太宗贞观4年开始第一次派遣唐使一直到白村口战败,都备受轻视,留唐学生全面深入学习的机会实在有限,文化的输入主要来自百济的状况无大改变。真正的改变在于第7次遣唐使(武则天大足元年),可谓空前绝后备受礼遇,使臣粟田真人有机会进入了刚修建好的远远辉煌于太极殿的大明宫麟德殿,觐见女皇陛下。这位编篡大宝律令的日本高官肯定深受震撼,更会感到刚建成的藤原京的不足,归国后营造平城京时必定会对建成大明宫后的长安城模仿借鉴,平城京东侧伸出一块不规则的外京即是影响之一。这次遣唐使的另一大成绩,是中国皇帝同意日本将国号改“倭”为“日本”。此后,日本天皇下诏改走礼仪,并命“男女衣服皆依唐制”;留唐学生吉备真备还借用汉字偏旁或草体创造出日本的假名文字……平城京的日本,仿佛一座全新的盛唐都市——“衣冠唐制度,礼乐汉君臣”——当时日本贵胄自豪以汉诗赞叹“花团锦绣满城香”,盛唐的光辉闪耀千年。 平城京搬迁并定都于平安京后,除了那些规模与势力宏大并且拒绝搬走的寺庙外,其他地方都迅速沦为荒野,这也包括平城宫。平城京正大门为罗城门,进去后就是宽阔笔直地朱雀大道,而四公里长的朱雀大道北端就是宫城入口的朱雀门。朱雀大道两侧对立着东西市、大安寺、药师寺、唐招提寺等。上世纪中期对平城宫做了详细的考古挖掘,证明大内里竟然存在两个大极殿和朝堂院,对于这一点我比较赞同一些史学家的观点:这正证明了平城京对唐长安的模仿,而大内里的第一次大极殿和第二次大极殿是分别对太极宫太极殿和大明宫含元殿的模仿,将庄严仪式和日常政务处所分开。从宇治回到奈良,虽然打车紧赶时间,到平城宫迹的时候也已是日暮西山,荒草遍野的平城宫遗址尤显悲凉。在这里怀古不仅仅是对正处于中国盛唐时期的平城京的,更可以直接追忆大唐的繁华与落寂:与其将大明宫以现代手法开发成现代景点,还是不如平城宫只把朱雀门和大极殿恢复作为坐标而保留大面积荒野,这样才更给怀古者大大的想象空间。宫城荒野,念天地之悠悠!
奈良众大寺中,最辉煌宏大的莫过于大华严寺,又称金光明四大天王寺,即俗称的东大寺。东大寺金堂不但是现存世界上体量最大的木建筑,而且是保存奈良时期古建筑最多的寺院。历史上的规模空前,即使今日的寺域依然广大惊人。天平年间,敬仰则天皇帝的天皇和皇后听说女皇在洛阳建造卢舍那大佛非常羡慕,发愿也建造一个。东大寺完全是参照唐朝最高级的寺院规制兴建的,有研究者认为是大唐的大云寺,但如今在中国已找不到同类型及同规模的建筑群了。 平城京的日本依然国小民稀,747年(唐玄宗天宝6年)开始铸造的大佛铜像用了5年方成,现存卢舍那铜佛比当初小了很多还有15米高,仅比龙门石窟奉先寺石雕大佛矮2米;其后修筑大佛殿又用了7年于758年建成,当时面阔86米,大于大明宫含元殿的76米。而神都洛阳曾日役万夫修造当时最宏大的建筑“明堂”,一年便成,对比之下可知当日日本修建大佛伽蓝的艰辛。之后大佛寺建设配套建筑,从起工到伽蓝全部完成花费了几近40年。 1180年,东大寺在战乱中被毁大半,大佛损坏;1183年,重建工程由南宋工匠陈和卿主持完工;1567年,在战乱中大佛殿再次被烧毁,大佛毁坏;1709年,大佛殿再次重建完工,但规模缩小为最初的三分之二。其后大佛殿虽历经大修,规模趋小。虽然现在大佛殿不再是当初的盛唐样貌了,但现存面阔57.5米、进深50.5米、高52米的体量仍是世界之最,立在跟前很像是站在世博会中国馆的感觉,十分震撼。 关于大佛殿的资料可谓丰富,但今日大殿之上颇为引人注目的所谓唐破风则是着墨较少的。此处需要强调一个概念,即日本是把早期隋唐所引进的文化艺术作为民族文化的基础一律称之为和风,称之为“唐X”的都是宋及以后晚期所陆续引入的,概日本人已习惯于称中国为唐,当然除了元清的鞑虏政权。所以在日本称“唐”的往往不是指唐朝。我比较赞同“破风”其实就是“博风”的讹误,因为博风板是山面上极为重要和惹眼的构建,而山面的复杂运用正是宋时建筑的特色。宋式山面引入日本后更是与其早期神社造的观念一致,以后便在寺庙宫殿上尤其是在神社建筑上运用并不断发展演变。至于中国,虽然此种做法华丽活泼,但却限制了正面的采光和通风,作为宗教建筑有些时候也会显得不太庄重,在宋代以后便没有大量的继承发展。 东大寺以大佛殿伽蓝为中心,在中门与南大门之间有东、西七重塔,据记载木塔有百米高,比今日现存的应县木塔还要高大;虽然记载往往有夸大,但以今日现存的大佛殿的体量来说,配上此等体量毫不为过。北有讲堂、三面僧房、食堂,西有戒坛院,西北是正仓院、转害门;东侧有二月堂、三月堂 (法华堂亦称羂索院)、四月堂(开山堂)等。确实是世上难得一见的,建筑宏大寺域宽广的古建筑群。 三月堂,或称法华堂、羂索院,建于东大寺前身金钟寺时期,初建于天平十八年(746年,唐玄宗天宝5年),是东大寺中最古的建筑,也是华严宗的根本道场。三月堂建筑独特,外观看不出梁架结构,看正面是歇山顶,看背面是庑殿顶,看侧面是两者结合,看结构图则似是两座四阿顶建筑中间搭建了一个房顶而成——查阅资料可知前半部分建筑是镰仓时代附加;在山坡上利用干栏立柱找平地基再进行建筑的方式在同时期建造中也十分罕见。总之,建筑皇家大佛殿伽蓝之前的这组东山坡建筑体现了更早的大陆建筑影响,精巧自由,更加民间。殿内十六尊漆像为世间绝品,也是奈良时期最珍贵的成组雕塑,将其与敦煌莫高窟中唐代塑像对比,尤其感觉其时两国文化交融之深。 东大寺有一座建筑在世界上甚至比东大寺本身要有名的多,那就是正仓院。正仓院是东大寺藏宝库房,建于公元751年(唐玄宗天宝10年),为干栏式巨木构造,以完好储存盛唐及丝路文物上千年而闻名,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宝库;这种称为“校仓造”的高床式巨木建筑与我国古代干栏式建筑不同,应是属于岛国独创的掘立柱建筑加上大陆传来的石柱础改造而成的形式,战乱频仍的中国很难理解易腐易烂的丝绸纸绢如何能在一所具有防湿防潮功能的木房子里保存一千多年。现在的正仓院已于明治年间的毁佛灭释运动中划归皇家宫内厅管理,不再属于东大寺。(关于正仓院藏品的著述众多,圈友中乐浪公博文涉及较多) 其他还有很多不是平城京时期原构,但也是始于初创时期的弥足珍贵的珍宝建筑,比如建筑宏大举行修二会的二月堂、鉴真东渡后首次传戒的戒坛院、护佑东大寺的八幡宫神社等。另外,处于若草山下东大寺区域的自然风景也是十分美好,到处穿行的鹿群更显古寺氛围。 若想体会盛唐大寺院的宏伟格局,东大寺就不得不去! 在引进先进国家的各种文化的同时,日本人并没有把自己的传统一概革除,最突出的便是神道教——他们既然能唐宋文化如此固守,对自己的文化也一定会珍惜。神道教多神崇拜,颇似中国固有的道教,二者对两国人方方面面潜移默化的影响也类似。日本的建筑史便是从神社建筑的神明造开始的,最早最神圣的伊势神宫和出云大社作为日本远古掘立柱建筑的代表为了保存下去定下了式年迁宫的规矩,但他们绝不会为了省事加上大陆传来的柱础;这些建筑建造时国家经济还很薄弱,但在国家发展强大后也从未想过改变神社面貌予以扩大规模。 迁都平城的奈良后期,掌权者藤原家族于和铜二年(710年)建造春日神社,4个社殿组成的本殿是请来的家族守护神作为对平城京的守护。不过舶来的唐文化也对当时神社建造起到了较深影响,佛教元素在春日大社有很多表现,一如佛教传入中土后对道教的影响。现存四座神殿在平安前期进行了大规模建设,并成为当时神社信仰的中心,同时开始并延续至今的式年迁宫将其面貌保存至今。 神社建好后,从公元9世纪起政府禁止采伐树木,作为神社神山的春日山原始林得以完整保存至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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