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抗日联军是共产党领导的英雄部队，从1931年起，其14年的奋战牵制了几十万日伪军，有力地支援了全国的抗战。但鲜为人知的是，其中有个日本人参加了东北抗联，书写了中日人民团结抗战的传奇佳话。
参加抗联
1937年3月，侵占我国东三省的日军，开工修建通化至辑安（集安）间的铁路，以便把从东北掠夺的物资运往日本，同时从日本运兵到东北“围剿”在南满地区的抗日武装。修建该铁路必须打一条长约三公里的“老岭隧道”。隧道施工的任务是由日本东亚土木株式会社负责。
福健一夫原本是日本东亚土木株式会社的一个绑架子工人。他在铁路隧道工地上做一名小工头，监督中国劳工劳动。
他一向反对日军的残暴行径，且本性温和，从不打骂工人，还同情工人疾苦。工人不满日本人的侵略和压迫，干活时常敷衍拖拉，他也不管，当上司来检查的时候，他就装模作样地高喊：“快干活！快干活！”因此他监管的工段进度最慢。他还常为工人争工钱、争待遇，因此工人对他印象很好，而上司对他却很不满，一度强迫他和工人一样挑土劳动，以示惩罚。可福健一夫始终没有改变对中国劳工的友好态度。
1938年6月24日夜里11点，杨靖宇指挥抗联一路军教导团一举攻下了铁路隧道工程点，解放了250多名中国劳工，其中100多人当即参加了抗联。福健一夫在这次战斗中被俘，当我军查明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日本工人，而且对中国劳工很好时，当即决定释放他，但他却坚决要求参加抗日联军。
他对杨靖宇说：“日本侵略中国是很恶劣的，我也是受苦人，我们日本穷人都反对这么做，眼前，只有制止这场战争，才能挽救中日人民。我是受过教育的工人。我知道该做什么。请相信我！艰苦、困难、牺牲，什么可能我都想过了。”杨靖宇想到抗日游击战争的残酷和危险，拒绝了他的要求。福健一夫对杨靖宇诚恳地说：“我明白当抗联战士在山里生活艰苦，拿简陋的武器和装备精良的日军作战很危险，另外，两个民族风俗习惯不同，日常生活也有困难。可是，你们不怕流血牺牲，我为什么就做不到呢？为了制止日本的侵略战争，我就是死了，也是值得的，请将军阁下放心好了。”
杨靖宇看他十分恳切，只好收留了他，把他编在抗联一路军总部警卫旅一团机枪连。当然，开始时要对他进行一段时间的考验。由于福健一夫吃苦耐劳，行军时总是跑前跑后地争着为战友们扛机枪、背包裹，一个月后，领导信任他了，发给他一枝步枪，从此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抗联战士，他感到十分自豪和高兴，战友们也因他备受鼓舞。
当时，为了保密和家属安全，班里的战友平时相互间并不称呼对方名字，都编成号，福健一夫被编成“8号”，因为他年龄比较大，所以战友们习惯叫他“老8号”。
“老8号，你日本家里有没有老婆呀？”
“有，还有两个孩子。”
“你是个日本人，咋还帮着我们打日本？”
“日本侵略中国是不好的，我反对这样做。”
“等到日本人都赶走了，中国革命成功了，你咋办呢？”
“你们的革命成功了，中国共产党给我开个证明书，我拿着回日本闹革命——我们日本也有共产党。”
“好啊，你在日本闹革命，要是当了领袖就更好了，我们将来有机会好去日本看看。那时，你可别忘了我们哪。”
“你们到日本去，我请你们吃‘米团饭’，喝酒，还要去各处溜达溜达……”
抗联有这样一个日本战友，大伙觉得挺有意思的，更受鼓舞。看他吃煮苞米粒子挺香的样子，更觉得开心、亲近。对于这样一个日本抗联战士，大家都想照顾一把，更何况他的年纪比较大。但福健一夫不干，谁要想替他扛枪，他都会脸红脖子粗地拒绝。
智勇双全
在抗联中，福健一夫听过杨靖宇司令员、魏拯民政委的政治报告，他和战友们同唱《东北抗联第一路军军歌》。他参加过攻打吉林临江县六道沟、七道沟的战斗，经历了临江岔沟大突围。
1938年10月下旬，抗联一路军向北转移，在被敌人追击的过程中迷路了，踏上了一条被敌人封锁的公路。那是一个月光朦胧的夜晚，只能影影绰绰地看到对面的人影，却看不清衣服和面孔。这时，遇到一支日本巡逻队，他们看不清抗联部队，便大声用日语问话。在这关键时刻，福健一夫用流利的日语回答了日本巡逻队的提问。日军没有再问，抗联部队便匆匆越过公路，钻进了青纱帐。
1939年3月11日，他参加了夜袭桦甸县木箕河木场的战斗。在桦甸县的富尔岭下、木箕河上游，有一个日本资本家经营的大木场，1000多名中国劳工在那里受尽了剥削、压迫、欺凌。木场的四周筑有坚厚的高墙，四角设有炮台；木制大门始终紧闭着。在高墙外面还有铁丝网和鹿砦，戒备十分森严。木场专门豢养了一支由100多人组成的森林警察队，队长是铁杆汉奸，他不仅残酷地迫害中国工人，还不断袭击抗联队伍，曾经吹嘘：“要攻下我们木场，起码要3天工夫。在3天之内，各路援军会来。所以我们木场是攻不下的。”杨靖宇决定非打下这个木场不可。
福健一夫和战友们剪断铁丝网，在机枪的掩护下冲到炮楼前投弹、射击。伪警察队长被打死后，抗联战士们一起高喊“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枪声很快就停息了，许多森林警察乖乖地当了俘虏，但几个作恶多端的日本鬼子却没了踪影。天亮后，在他们房间里发现了一个地洞，一个战士刚到洞口，就被射出的子弹打伤了。
福健一夫走到洞口旁边，用日语冲里面喊话：“我们是抗日联军，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再顽抗下去没有出路，别替日本帝国主义卖命了，投降不杀。”喊了几遍，里面不时打枪，有的子弹就从他头前几寸飞过。福健一夫愤怒地说：“投降不杀，不投降就杀！”我军最后不得不向洞里投弹射击，把几个死硬的日本兵消灭了。
壮烈牺牲
1939年秋，日本人经过精心策划，纠集了大批日伪军，开始对杨靖宇的抗联一路军发动大规模的“大讨伐”。敌人尾追而来，我军虽然频频给敌人以打击，但始终摆脱不掉追击的敌人，最终被蜂拥而至的敌人围困在濛江（靖宇）县山区。为了迷惑敌人，一路军兵分三路，第一路在1940年1月突围；福健一夫所在的第二路冲出包围圈，北上桦甸，冒充主力吸引敌人；杨靖宇所在部队为第三路，终因寡不敌众，2月23日，杨靖宇在濛江县保安村三道外崴子壮烈殉国了。
不久，福健一夫被编入抗联一路军警卫旅第一连步枪班，仍编为8号。
1942年8月，第一连来到宁安县梨树沟子，攻打附近一个“集团部落”，俘获了几个伪警察，缴获了一些棉花、白布、米、面，战士们用牛驮着这些战利品返回密林。
11月的一天，雪下了有半尺多深，队伍向宁安县“密营”前进。当行至山顶时，连长全某带着一个叫英淑的女兵投敌叛变了。福健一夫他们研究了应急战斗部署：一部分战士在山头埋伏，准备阻击敌人；一部分战士迅速转移，摆脱险境。福健一夫和十几个战友撤向一个山头准备休息时，突然听到枪声，敌人果然追来了。我军边撤退边还击。
福健一夫和战友们顶风冒雪走了3天，来到“密营”，但是叛徒已乘汽车先行到达，并把“密营”的两架缝纫机破坏了，几百公斤稻谷能运走的全被运走了，运不走的剩余部分被扬散在各处，不堪收拾。气愤的他们，只好从地上收拾点稻粒往回返。
他们日夜兼程，渴了熬点雪水喝，饿了便用小盆子炒点稻谷，吃上几把。福健一夫因为饿了很久，吃得多了一些，结果出现便秘和脱肛，走路十分困难，每迈一步都会引起剧烈疼痛。但他依旧咬紧牙关坚持着。战友要背他走，他不肯。为了给他减轻病痛，战友用手把他的直肠托回体内，并把胶鞋底用火烤热，包上白布，敷在患处。没有药品，又不能休息，他的病情日益严重，竟至直肠外露部分红肿感染，再也无法托回。福健一夫仍然坚持前进，与大家一起找到第一连的其他战友。
不久，他们打下一个日本人办的林场，控制了伪警察，缴获了4枝枪和一批大米、白面、衣服、鞋子。战士们背上物资，开始向山上转移。
第二天天亮，第一连来到东宁县二道沟附近的一座山上，突然，枪声响了，敌人追来了，战友小万顺中弹负伤，福健一夫也因病落在了后头。敌人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见日伪军向这边包围过来了。战友姜殿元提议由他掩护，其余人背福健一夫和小万顺撤退。但两人坚决不肯。福健一夫的面孔突然变得十分严峻，对战友们说：“你们快走！小万顺走不动了，我的病也绝不能拖累大家，让我们留下来掩护你们，不然大家都会牺牲的……”他那逼人的目光如同下命令一般。姜殿元等只好忍痛离开自己的战友，向另一个方向跑去，并不时依着树木向敌人射击，希望把追敌吸引过来。福健一夫和小万顺利用倒木做掩体，奋力向敌人射击，并向敌人投射榴弹……
在他们的掩护下，抗联一路军警卫旅第一连的战士们终于突围成功了。一个多小时后，山林里完全寂静下来了，说明敌人全部走了。战友们心情沉重地来到福健一夫和小万顺阻击敌人的地方。他们多么希望战友还活着，可是，眼前的一切使大家惊呆了：福健一夫和小万顺的遗体被敌人残忍地肢解了，尸骨被扔向四周，头颅也被割了下来扔在一边。他们在附近雪地里看到20多处血迹，显然有不少敌人被消灭了。战友们只得把这两位英雄的尸骨火化后，继续投入战斗。
摘自《党史文汇》2013年第1期 作者：赖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