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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井

 红瓦屋图书馆 2013-03-03
水井
陈德平
  陈德平

  井,在家乡曾如河塘般遍布。小巷弄堂、民居院落都能看到一口口水井,那井栏有的是圆形、有的呈菱形,形状各异。周边用水泥涂抹、井台光滑,一定是新掘不久的水井;那用青砖相砌,井沿黑漆漆、爬满青苔、凹凸不平的,必是有些年代了;有的井旁荒草丛生、井水中漂着杂物,散发着异味,那肯定是口被废弃的井。有的大户人家的老房子院内大都设有水井,并配有井盖,不用时扣着锁。

  早年,家乡每户人家的生活饮水全仰仗水井。家家备有水缸、水桶,几乎天天要与水井打交道。于是小时候,常跟着大人去井边吊水。别看吊水,却是个技巧活。

  最初,我是战战兢兢地走近井沿,探着身子往下看,井幽深深的,那清冽明亮的水中晃动着蓝天、晃动着人影,似乎要把自己拉下去,看了直晕眩。后来,胆子渐大,拎着小铁桶去吊水,因力气小,绳子只能贴着井沿慢慢往上拉,那桶碰着井壁叮叮咣咣地响,晃到上面早只剩下了半桶水。那时,常和小伙伴们趴在井栏上,井水像一面镜子映照着一张张小脸,大家扯着嗓子喊自己的名字,嗡嗡的声音在井中回响,不时荡起一阵笑声。

  有年大旱,河塘都见了底,许多水井也干涸得底朝天了。胆大的人就攀附着一层层砖壁,爬到井底,在水潭中用碗舀起水来,倒进桶里再吊上来。那些日子,白天井水还来不及渗出就被舀干了,许多人就半夜起来去舀水。我家老屋的隔壁有口井,此井挖在房子的过道里,很少为外人知晓,可水也干了。半夜里,邻居小外婆叫上我,和她一起去舀水。我睡眼惺忪,拿着手电筒照在井里,小外婆用绳子系在一个空水果铁罐头上,放到井底的水潭里,翻来覆去地吸进水再吊上来,倒入大铁桶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总算积上一桶水,但水是混浊的。我和小外婆各分了半桶水回家时,天已大亮。母亲用明矾在水中不停地划动,让水尽快沌清。水变清后,桶底留下一层泥。我现在真忘了那段缺水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还记得和小伙伴们在干涸的河床里挖土井潭,挖着挖着,水就渗出来了,很快积成一潭水。这水尽管有很浓的泥土味,尚可作洗刷之用。

  我曾见过挖井,当时太小,只记得挖井前,一帮汉子在桌上摆上猪头、羊头之类供品,点上香,磕头跪拜,然后挖开一个大坑,在上面搭上架子,用滚动的木轱辘把泥土一筐筐拉上来,越往后,挖上来的泥土都乌黑油亮,在井旁堆成了山。井挖好后,用青砖把井壁一层层砌起来,再在井底铺上一层厚厚的细沙。江南的土质松、易渗水,挖井有一定的风险,弄不好就会塌方。所以“吃水不忘挖井人”自有其道理。

  井水冬暖夏凉,其好处在那个年代自不待言。夏日的傍晚,井边常常拥着许多人,妇人搬来木盆,从井里吊上水来给孩子洗澡;男人光着膀子,只穿条裤衩,提上一桶水来,劈头盖脸地往身上倒,似乎要把酷热一浇而光。入夜,人们在井边纳凉,把早已放在井中的西瓜提上来,切开分享,那股带着鲜味的自然凉爽直透心窝,这是现在的冰箱无法复制的。

  凡事都有两面性,井有时也能成为悲剧的酿造地。有天早晨,有人到一个弄堂的井中打水,蓦地发现井里漂浮着一个人,吓得魂飞魄散,扔下水桶就跑。后来经人打捞上来,是个年轻女子,说是为情而投井。幽深的井水不仅吞没了姑娘,也结束了一段故事。后来,人们再也不到那个井里打水。我每每经过那窄窄幽幽的弄堂,总绕道而行,似乎觉得那里站着一个什么人。

  作家鲍尔吉·原野说:“井里不光藏着水,还藏着一片锅盖大的星空和动荡的月亮。”想想也是,井虽小,却照见了世界、照见了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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