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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萧萧兮易水寒

 christina0891 2013-03-03

 ⊙自古人生一知音难觅,士为知己者死。

  战国荆卿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韩非子》”太儒则不知权变,难以变通;太侠则刚劲难驯,犯于大禁。但毕竟乱法的儒士是少数,犯禁的侠士也不多。可刺客确实犯禁,但不都犯情。有些刺客为财,有些刺客为气。为财的死了干净了是好下场,不污自己不污青史。为气的,活时只为一剑报知己,死后或者随风烟消,或者感慨万万后来人。

  “荆轲者,卫人也。其先乃齐人,徙于卫,卫人谓之庆卿。而之燕,燕人谓之荆卿。——《史记.刺客列传》”

  战国时的“卫”在今天河南洛阳市附近,《史记》上说荆轲的祖先原来是齐国人,后来才迁徙到了卫地。关于卫人叫荆轲叫庆卿的原因可能有两个:①齐国有个庆氏,可能是荆轲家族原来的姓氏,所以卫人称他庆卿。②“荆”、“庆”音相近,所以文人称他庆卿。

  荆轲喜好读书击剑,但史书上没有说他的学识如何,剑术怎样。但我们似乎可以从后来的记载中大略猜测到一二。战国多战争,或者是大国攻打小国,掠到了一点城池就撤走;或者是两国交战,第三国支援弱国。荆轲是个典型的战国游侠形象,在他没成为历史上最著名的刺客之前。

  两次论剑

  在荆轲遇到太子丹之前,《史记》记载他有两次和别人论剑情况。第一次是荆轲经过榆次这个地方时要和一个叫盖聂的人论剑。但是他们的比试没能进行,因为荆轲见盖聂时,盖聂“怒而目之。”(《史记》)盖聂怒目看着荆轲,结果荆轲没有比试就离开了。有人让盖聂去把荆轲再找回来,盖聂说,“昔者吾与论剑有不称者,吾目之;试往,是宜去,不敢留”(《史记》)。盖聂不再去把荆轲找回来的理由就是,从前要和他论剑的人见到他怒目圆睁就离开不会再留在这里。后来有人去找了荆轲,荆轲果然离开了榆次。盖聂对于这个结果显得一点不吃惊,他习以为常了。盖聂不知道他这一次怒目所对的人,后来在秦王朝的宫殿上双手奉着燕国督亢的地图从容地走向后来统一六国的君王,走向慷慨的死亡。

  荆轲的第二次要与人论剑是在他经过赵国的国都邯郸的时候。邯郸的名剑客鲁勾践和荆轲争道,鲁勾践大怒着大喝荆轲。荆轲又逃去不再返回了。

  盖聂和鲁勾践都是当地的名剑客,从荆轲与他们的交道来看,荆轲的剑术恐怕确实不能算十分厉害。

  燕国结交

  荆轲游历到了燕国,当时燕国的属地主要是今天我国北京东北一带。荆轲在燕国待了比较长的时间,“爱燕之狗屠及击筑者高渐离”(《史记.刺客列传》)。荆轲和杀狗的及一个击筑的叫高渐离的人交往很好,“筑”是一种像琴的乐器。荆轲喜欢和他们一起喝酒,喝到高兴的时候,高渐离击筑,荆轲就和着高渐离的旋律唱歌。喝足唱够后就痛苦流涕,好不放浪不羁。然而荆轲并不是一个无头无脑的游侠,《史记》记载,“然其人深沉好书”。所以荆轲在燕国结交了很多豪士,尤其一个燕国的处士叫田光的很善待他,认为他不是个一般的人。

  燕国的第一任国君是周武王的弟弟召公奭,所以燕国的王族是姬姓。燕太子丹姓姬名丹,我们常说的太子丹是也。太子丹原来在赵国作人质,秦王嬴政的父亲子楚也在赵国作人质。嬴政在赵国出生,少年时和太子丹的交情很好。但是到嬴政回秦国作了秦王,太子丹到秦国作人质时嬴政却对他不好。所以太子丹心怀怨恨从秦国逃回了燕国。

  秦国开始了扫六和的行动,韩赵魏三国离秦国最近,也就最先受到攻击。隔着韩赵魏就是东北的燕国,因此当韩赵魏三国受到秦国的进攻时,燕国感到了即将要到来的威胁。

  没过多久,秦国的大将樊於期因为得罪了秦王而逃到燕国来。太子丹接纳了樊於期,当时太子丹的太傅想要阻止他。他的太傅认为,应该立即将樊於期遣到匈奴去,借匈奴之手杀掉樊於期,这样才能放缓秦国对燕国的进攻。但是太子丹最终没有听从他的老师的意见,但这一次的谈话,太傅给太子丹推荐了一个人,田光。

  太子丹去见了田光,太子的行为很恭敬,“跪而避席”。他和田光的这次谈话,旁无他人。太子丹离开座位向田光说到,“燕国和秦国不能两存,希望先生考虑一下这个问题”。太子的话有些隐晦,但田光这样的处士立即听出了其中的弦外之音。田光用一个比喻来回答了太子丹的话,他把自己比喻为衰老的麒麟。《史记》是这样记载田光的话:“臣闻麒麟盛壮之时,一日而驰千里;至其衰老,驽马先之。今太子闻光盛壮之时,不知臣精已消亡矣。”他将自己说成是衰老的麒麟,连驽马都能超过,而太子却仍然认为他还是当年风华正好的麒麟。但是田光没有让太子丹空手而归,他向太子举荐了荆轲。

  太子丹从田光那里知道了荆轲,他造访田光的目的也算达到了。在太子丹临离开田光住处时,又说了一句话,“愿先生勿泄也”。就是这一句话,田光为此用生命来信守。田光将太子丹的事情告诉了荆轲,交代完事情后,田光最后说到:“我听说长者做事,是从来不使人心存怀疑的。现在太子丹嘱咐我不要把我们说的事情泄露出去,这是对我的不信任。我如今只有一死才能表明我绝不会泄露此事。”于是田光拔剑自刎。

  易水诀别

  太子丹将荆轲奉为上卿,让他居住在上等的房子。“太子日造门下,供太牢具,异物间进,车骑美女恣荆轲所欲,以顺适其意。”——《史记》

  很快,秦将王翦攻破赵国,俘虏了赵王,燕国即将成为秦国下一个对付的对象。接下来的故事我们大都耳熟能详了。

  荆轲带着樊於期的头和燕国督亢之地的地图在易水与太子丹作别。太子和知情的人都穿着白色衣服前来送别。在易水之上,高渐离为荆轲击筑,荆轲依旧和着他的旋律唱歌。这就是我们再熟悉不过了两句歌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试想当时的易水边,一群身着丧服的人在和一个勇士作别,筑声慷慨悲凉,歌声亦悲凉慷慨。这样的声音在两千多年前在易水上响起,至今仍然萦绕在易水边上。

  荆轲刺秦王的结果我想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也几乎没有人因为荆轲的失败而认为他不是英雄,“莫以成败论英雄”,这句话在荆轲身上得到了真真切切的印证。荆轲被秦王刺了八剑之后,坐在地上大笑道,“事所以不成者,以欲生劫之,必得约契以报太子也”。荆轲想活捉秦王以报答太子,所以让秦王跑了。他之所以想活捉秦王,是因为他想劫持秦王让他归还侵略燕国的土地,这种做法有过前例,因此荆轲这样想也就不足为奇了。

  荆轲刺秦王失败之后,秦王立即让使者到赵国让王翦率兵攻打燕国,燕国国君听信了代理国君“嘉”的话,希望通过杀掉太子丹来停止秦国对燕国的进攻。但是太子的命并没有像燕国燕国期望的那样换来燕国的安宁,五年后,秦灭燕,俘虏了燕王。

  灭燕的第二年。秦王兼并六国,上称号皇帝。史书上第四个封建王朝建立,结束了八百年周朝的寿命。秦始皇登极后,始终不能忘记当年荆轲刺杀事件,他下令驱逐和太子丹、荆轲有关系人。显然,荆轲成为秦始皇生命中最不能忘却的一个人,一个刺客的地位在这时超过了六国诸王。

  荆轲死在了秦朝的宫殿里,当初在易水上为他击筑的高渐离还活着。

  易水一别,果然就如荆轲所唱的那样,“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那是荆轲和高渐离的最后一面,也是中国历史上最悲壮的诀别。

  死为知己

  秦始皇的逐客令下后,高渐离改名换姓在一个叫宋子的地方给人当酒保。过了一些时日,高渐离听到主人家堂上客人在击筑,高渐离听着筑声彷徨不能离开。高渐离在当时是个十分有水平的乐师,这一点可以从后来秦始皇对他的可惜中能够看出。对于这样一个乐师,乐就是他最亲密的朋友。他在困苦的酒保日子里,蓦然听到自己朋友的声音,那种久别的艺术冲动可想而知。高渐离是个行家,他有评论的资本和权威。主人家的家奴将这事告诉了主人,说家里的酒保听筑妄评。于是主人请高渐离击筑。

  高渐离回礼上前击筑,一曲完毕,满座称好。这时的高渐离,穿着酒保脏破的衣服,形容憔悴。他想这样隐姓埋名的生活无穷无尽,他厌倦了。于是高渐离向主人请求暂时告退。回到房间打开自己所带的箱子,拿出里面的衣服和自己的筑,梳洗了一番。再出来见客的时候,四下大惊,两下再相行礼,主人奉为上客。于是高渐离穿着他干净华美的衣服,击筑为歌。也许是想到了易水诀别时荆轲坚决严峻的脸,也许想到了那时荆轲起剑和歌的情景,高渐离的筑声哀婉动听,听者无不流涕感叹。

  在这些哀叹流涕的人中,有人将高渐离善于击筑的事情告诉了秦始皇。于是秦始皇召见了高渐离,有认识这位大乐师的人告诉秦始皇他是高渐离。秦始皇认为他的筑击得很好,杀了太可惜。于是用点燃的马粪熏瞎了他的眼睛,仍旧留在秦皇宫中。

  高渐离每次给秦始皇击筑,没有不说好的。等到能够和秦始皇更近距离的接触时,高渐离暗中将铅放入筑里,以增加筑的重量。再近距离给秦皇演奏的时候,高渐离举起加铅的筑向秦皇扔去。高渐离的这次刺杀没有成功,他和荆轲一样,失败了,但不失名。

  自此,秦始皇终身不再靠近诸侯的人。

  在《史记.刺客列传》的后面,太史公写了鲁勾践的话。鲁勾践听闻荆轲刺秦王失败后,喟然感叹,“嗟乎!惜哉其不讲于刺剑之术也!甚矣吾不知人也!昔者吾叱之,彼乃以我为非人也!”(《史记》)从鲁勾践的话里,我们可以看出,荆轲的剑术并不能算高明。所以鲁勾践说可惜了。同时鲁勾践更感叹万分的是,当初荆轲因为他的叱喝而离开了邯郸,他错把荆轲看做了贪生怕死之徒。“彼乃以我为非人也”,鲁勾践认为荆轲因此不认为他和荆轲是同道之人。

  技艺的高超与否并不直接关联个人的德性,一时的后退也不关联人生的整体勇气。所以荆轲不与盖聂论剑不是他胆小偷生,难道秦始皇还不如盖聂吗?因此韩信忍受胯下之辱不是他没有男子血性,难道一国大军还不如市井流氓吗?于是蔺相如避廉颇马车不是因为害怕封疆大吏,难道秦王还不如廉颇吗?荆轲离开榆次的时候,盖聂能想到他最终敢想嬴政拔剑吗?荆轲逃离邯郸的时候,鲁勾践能料到他最终敢在秦王宫的大殿上箕踞大笑吗?恐怕怎么想都不能。莫以一时看一人,莫将成败论英雄。

  千古筑声

  除了荆轲之勇,这段历史令我感受最深的是:士为知己者死。

  在这个历史故事里,我个人以为真正可以称为知己的是荆轲和高渐离。田光以死明志不为太子丹,而为长者名声。太子丹对荆轲的善待,是因为他可以刺秦王。荆轲报的是太子丹上客之遇。而高渐离和荆轲的相善,仅仅因为他是荆轲。

  高渐离穿上他的长衣,取出他的乐器时,他应该料到终有一天会被秦始皇发现。荆轲死后,高渐离封筑埋名,有如伯牙绝弦。等他掸去灰尘,再此击筑时,他不会不想起荆轲。对高渐离击筑称好的人很多,但终究少了一个荆轲,而偏偏这个人最不可少。为秦始皇击筑时,他恐怕那是给他的荆卿听的,因为荆轲就死在那里。

  如果高渐离想活着,他可以继续隐姓埋名,他可以继续为秦始皇演奏。但两者都没有做。

  人生一世,知音难遇。知音已死,弦断绝音。

  我们看荆轲和高渐离,似乎只是酒肉朋友。喝够了一起狂欢高歌,一起痛苦流涕。谁又能听出一个的筑声仅为此一人而奏,谁又能听出一个歌声只为此一人而和。当年的燕国酒肆中,高渐离酒兴大发,狂放击筑,荆轲剑兴尽起,舞剑和歌。当年的易水边上,高渐离白衣白冠击筑作别,荆轲渡水远去。永远的筑声,永远的歌声,绵绵不绝于易水。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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