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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顶一万句》:心安何处的追问

 太阳初照 2013-03-07

 《一句顶一万句》:心安何处的追问

 

茫茫人海,人为什么还有孤独感?你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些宏大的哲学命题并不是哲学家专有,也不仅知识分子才能体会,其实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深切感受到,包括农民。只是人们往往在尘世中奔波,很少停下来思索,或者没有执着追寻罢了。《一句顶一万句》这部小说,写了三代农民,或者说生活在中国农村的平民,一代又一代不停在追寻,寻找自己心灵的归宿。他们经历了哪些历程?他们最终找到安心之处了吗?

杨百顺自小跟父亲学磨豆腐,不成;又跟人学剃头、杀猪、晒盐、染布……后来认识了延津天主教牧师老詹,稀里糊涂又做了牧师的学徒,改名杨摩西。在一个机缘巧合之下,杨摩西倒插门“嫁”了馒头舖的寡妇吴香香,就跟了妻姓,成了吴摩西。吴摩西活到这时候才有了一个“说的上话”的养女巧玲。但好景不长,吴摩西带着巧玲去找离家出走的吴香香,养女被人骗走了。为了找到养女,吴摩西走出延津。若干年后,巧玲已经成为曹青娥,因为没个理解自己的人,和家人闹矛盾后也曾经跑回记忆中的老家,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精神慰藉。她的儿子牛爱国参军、工作、结婚,无不是为了找个“说的上话”的人,为了摆脱内心的孤独,牛爱国又走向延津……

 

很久没有读到如此令人回味的作品了。

我在想,为什么当今世界纷繁变幻,身边熙熙攘攘,静下心来,却发现有时候我们都很孤独。经济社会发展到今天,人们的社交范围大大拓展了,然而能够走进内心的人反而越来越少。《一句顶一万句》之所以能够引起许多读者强烈共鸣,我以为,就是点出了人们普遍存在的孤独感。

那么,孤独感从何而来?是生活不够丰富和精彩吗?显然不是。小说中,当吴摩西还是杨百顺的时候,他尝试了多少种技能,见过了多少世态炎凉啊。他目睹了自己的父亲渴望有能说到一起的朋友,可是,他的父亲一直掏心掏肺信赖的朋友,其实人家并不真心实意地对他。直到父亲去世,也没能有真正掏心窝子说话的朋友。杨百顺从小不喜欢磨豆腐,他喜欢热闹,喜欢喊丧的职业,也是想用这种热闹排解自己不被人理解的孤独。后来他还在延津县城的元宵节闹灯会时成为了“明星”,虽然多少改变了自己的生活状态,但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天主教牧师的出现,让读者看到了他摆脱孤独的希望,但是,西洋宗教在彼时的中国,还不能被人理解,没有能够进入杨百顺—杨摩西—吴摩西的内心。因此,吴摩西没能向上帝忏悔、交心,只能在生活中不断寻找,寻找自己心灵的归处。在真实的生活中,孤独其实来自无处倾诉,没有“说的上话”的人。“小说中所有的情节关系和任务结构,所有的社群组织和家庭和谐,乃至于性欲爱情,都和人与人能不能对上话,对的话能不能触及心灵、提供温暖、化解冲突、激发情欲有关。话,一旦成了人与人唯一沟通的东西,寻找和孤独便伴随一生。心灵的疲惫和生命的颓废,以及无边无际的茫然和累,便如影随形地产生了。”这是长江文艺出版社的编辑安波舜评价该书的一段话,我以为真的切中了要害。

不是吗?我们在现实生活中,同事与亲朋都不少,性格相合的有多少?能够敞开心扉无话不谈的又有几人?所以孤独感是普遍存在的。而且在我们这样一个无神论的国度,因为缺少了人与神的对话,人们的孤独感可能比那些宗教信徒强烈得多。但是人们对于孤独感的另一个来源,我以为小说也作了提示,那就是对自己归属的认同。小说中的巧玲(曹青娥)、牛爱国之所以在感到孤独烦恼的时候非要回延津,即是寻根之举。树无根不活,人无根凄惶。正如很多离乡的人,家乡永远是心灵的归宿,即便是后人,也天然地对故乡有一种亲近。现代的人们,还在祖籍世代守候的越来越少,广义而言,都成了游子,所以小说描绘的这种心安何处的感受,也是人们产生共鸣的所在。

怎样消解孤独?小说里的几代人都是通过不懈地奔走。不论是吴摩西出延津,还是牛爱国回延津,都是这样不停奔走、追寻。可是,我们想象中的远方,或者故土,真的是心灵的归宿吗?答案并不总是令人满意。而且,就算你在一时一地有了你自认为知心的朋友,随着时间、空间的变化,当再见面的时候,也会发现隔膜早已产生。小说中牛爱国和战友杜青海就是这样的情形,在生活中我们自己也都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所以,执着追逐“说的上话”的人,也许是消解孤独没有办法的办法。现在的生活里,有一种工具可能比较方便,那就是网络。因为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人与人素不相识,反而容易敞开心扉,生活中不敢说不能说的话可以向网友倾诉,寻求解压和内心的满足。但是,我们也发现,当一个人真的迷恋网络以后,孤独感可能会越来越强烈,是因为丧失了在现实生活中社交的能力了吗?小说的结局也许给出了另外一个途径,就是要珍惜真情,抓住当下。牛爱国与小吃店女老板章楚红其实是“说的上话”的,但是囿于世俗、道德和责任所限,牛爱国几经犹豫,没有迈出关键的一步,致使两人无奈分离。小说结尾的时候,牛爱国终于明白过来,又踏上追寻章楚红的路途……

小说中的农民或者苍生的形象是过去中国文学所没有的。杨百顺或者叫吴摩西的主要活动在二十世纪上半叶的中国农村,但他不是麻木的闰土、心怀国仇家恨的朱老钟,也不是《暴风骤雨》里面的翻身农民,他是小生产者,是在世道变化中有着自己丰富内心感受的人。不仅如此,作者刻画的其他主要人物,如曹青娥、牛爱国,也都是没有受过多少教育,生活在社会下层的普通老百姓,但他们的内心世界、精神需求一点也不比精英们少。我相信,这样的视角是真正挖掘了人物内心的视角,惟其如此,才算真正走入了人物的内心。我也相信,每个人不论地位贵贱、财富多少,他的内心都是一个丰富的小世界。

为什么小说叫《一句顶一万句》?我曾经不得其解。我翻遍全书,没有找到哪个人物的哪一句话可以顶一万句。掩卷深思,我想,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当你找到了能“说的上话”的人之后,那么你就摆脱了孤独,这个人的一句话自然敌过其他人的一万句。所以,书中的人物到处奔波,追逐“一句顶一万句”的身影,才会让我们感悟到生命的执着与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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