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南巡六次到邓尉李嘉球
从乾隆十六年二月至四十九年二月(公元1751年3月至1784年2月),清高宗弘历曾先后六次南巡,每次都到苏州城西太湖之滨的光福邓尉游山揽胜,曾阅师玄墓山,游览圣恩寺,赏梅吾家山,还到西碛山看园林,游遍了光福的山山水水;曾五咏《松风水月》诗、六赋《邓尉香雪海歌》,共作诗数十首之多。
玄墓山前阅水师 经过康熙、雍正两朝的稳定、发展,大清王朝到乾隆初年呈现一派莺歌燕舞、太平盛世的景象,库盈仓满,家富国强,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富裕的国家。年轻气盛的乾隆皇帝踌躇满志,于是有了仿效祖父康熙帝南巡的念头。 在封建社会里,皇帝巡幸是一件庄严而隆重、荣耀之至的大事,对地方官吏来说更是个表现才能、邀功请赏、可求不易得的好机会。为了表示皇帝南巡是顺从民心民意之举,在乾隆皇帝的暗中示意之下,两江总督黄廷桂于乾隆十四年(1749年)第一个上疏恭请皇上南巡。 黄廷桂(1690-1753年)是个非等闲之辈,字丹崖,号前黄,镶红旗人。父亲黄秉中,官至福建巡抚。黄廷桂是个人精,机灵聪明,熟谙官场之道。他出身官宦之家,世袭云骑尉,雍正间,由直隶宣化总兵擢为四川提督,曾疏言地方行政,于修枪、养马、饬士卒诸事,皆有建白。乾隆初,历任四川总督,陕甘巡抚、总督。乾隆十三年(1748年),调任两江总督。他在奏章中称:自康熙四十六年(1707年)清圣祖最后一次南巡,至今相隔已近50年,国家昌盛,江南百姓盼望见到皇上,如盼星星盼月亮。他授意所属巡抚、盐政以下的官员联名上疏,接着又命各知府由乡绅耆老联名呈词恳请。经过这样一番上下联动、配合默契的精心“演戏”,高宗弘历正式决定同意于乾隆十六年二月南巡。 据《苏州府志》等史志资料记载,为了抓住皇帝南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黄廷桂精心策划,精心准备,早在乾隆十五年就制订了一份详细方案,其中奏请拟在江宁(今南京)、镇江、苏州等处举行皇帝“大阅”———阅兵仪式。最后,朝廷经过权衡只同意在苏州举行“大阅”。 黄廷桂深知乾隆皇帝是个好大喜功的人,凡事喜欢讲究一个排场,然而当时苏州抚标的士兵只有500多人,在陆地上阅兵实在不成规模,没有气魄。这可怎么办?这让黄总督着实犯难。有人给黄廷桂出了一个好主意:检阅水师。一则与陆上阅兵相比,检阅水军距离相对较远,而且船上挂帆,观看不甚清楚;二则太湖里有数以千计的渔船,可以请来渔民助阵。黄总督觉得别出心裁,非常不错。 苏州太湖有东太湖、南太湖、西太湖,到哪里检阅水师是好? 经过一番精心踏勘调查,最后选定在光福邓尉西南的玄墓山,那里三面环山,勘舆先生说这里有“三龙三凤,绝胜天下”之势,面朝太湖,对面又有一道天然屏障———渔洋山,形成一个硕大的港湾。不仅地势佳,环境好,而且水位不深,水流平静,黄廷桂在奏章中说:“此地水势不深溜,亦平恬”;他觉得这里“帆樯易施,合操水阵,似觉便捷可观”,船只调度方便,容易联合操作水阵,更主要的是“便捷可观”。黄廷桂最后在奏章中说道:“臣谨量调苏(州)、松(江)、镇(江)标及太湖营船只于邓尉山,豫(预)备恭候皇上驾临邓尉,登山阅视。”乾隆十五年十二月十三日,“奉旨允行”,皇帝批准了阅兵方案(见清《苏州府志》、《光福志》)。 乾隆十六年二月二十一日(公元1751年3月18日),乾隆皇帝恭奉圣母皇太后抵达苏州,下榻葑门苏州织造府行宫。次日,游玩了苏州第一名胜———虎丘。第三天,乾隆皇帝在随从和地方官员的陪同下,浩浩荡荡驾临光福。玄墓山湖边搭有高高的检阅台,乾隆皇帝、皇太后登上检阅台高兴地检阅起水师来。那天,天公作美,风和日丽,但见湖面上数百条帆船,纵横排开,帆樯林立,遮云蔽日。随着号令,水师船队方阵变化不断,新阵叠现,一会儿组成十字方阵,一会儿变成龙阵……从小生长在深宫后院、长期生活在北方骑惯了马的乾隆皇帝看到如此场景,龙颜大悦,十分开心,欣然写下了“北眺虎阜南太湖,南船北马用各殊”的诗句。 这位精心策划如此精彩“大戏”的两江总督黄廷桂,因善解皇上心意,更加赢得乾隆皇帝的宠爱,后来被授予武英殿大学士,当上了堂堂宰相。 邓尉梅花叹观止 邓尉梅花甲天下,皇祖曾到此探梅,巡抚宋荦曾题词“香雪海”,这些乾隆皇帝自然早已了解得一清二楚。乾隆十六年(1751年)春节刚过不久,乾隆皇帝便起程南巡。说是南巡,其实是专为邓尉探梅而来。 路过扬州时,下榻于扬州平山堂,那里也种植梅树,零零散散地开着,乾隆皇帝没有赏梅观胜的感觉;有人传说,邓尉山梅花花期可能已过。听了,他于是马上起驾前往。二月二十三日(1751年3月20日)来到太湖之滨光福,看到“邓尉山梅花不迟还不早”,正当梅花盛开期,乾隆皇帝非常高兴,检阅水师结束后,便迫不及待地登山观梅。他坐在玄墓山上梅树底下尽情观赏,诗兴大发,急呼传来笔墨,欣然仿元代画家王冕笔意画成梅枝小幅,并赋五绝二首,诗云: 香雪旧曾闻,真逢意所欣。南华篇第二,小大漫区分。真者在目前,肖貌转难为。爱他姿特别,记取会心枝。 当天,乾隆皇帝还为玄墓山圣恩寺题写了“梵天香海”匾额和“万顷湖光分来功德水,千重花影胜入旃檀林”楹联。又为邓尉山行宫题写“众香国里”、“千林烟月”匾额和“春入湖山韶且秀,雪凝楼观净无埃”楹联。 邓尉香雪海给乾隆皇帝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回到苏州行宫后,有人进献宋代名家杨补之(号逃禅)的《梅花三叠图》画卷,乾隆皇帝更是高兴万分,欣赏之余挥毫写下《题扬补之梅花三叠图即用其韵》诗,对邓尉梅花留恋、难忘之情跃然纸上,溢于言表。 乾隆二十二年二月初六日(1757年3月26日),乾隆皇帝偕皇太后第二次南巡到苏州邓尉探梅,并特地到吾家山香雪海赏梅,看到了镌刻在断崖上江苏巡抚宋荦(商丘人)的“香雪海”题字,依照旧韵再赋《邓尉香雪海歌》,其中有“邓尉西北山名吾,昔游未到兹到初,奇峰怪石更幽邃,商丘三字泐非诬”之句。 回到圣恩寺里,乾隆皇帝恭瞻了皇祖康熙皇帝当年“松风水月”题额,分别以四个字为韵,各赋五言诗八句,极称邓尉梅花,并题记云:“以题为韵,称邓尉者以梅,而睿藻不涉焉,然言不涉而意已赅。此所谓得梅之神韵者乎?触目会心,摛词衍义,亦情之不能已也。”此后,每次到邓尉探梅都以这四个字为韵赋诗,称颂邓尉山水风光。 乾隆二十七年二月二十七日(1762年3月21日),乾隆皇帝第三次偕皇太后南巡到苏州。事先,“向导”统领努三曾带苏州知府李永书、吴县知县介玉涛等多次踏勘至光福吾家山香雪海的路线,并制订了水陆两路行走两套方案,二月二十二日奉旨“在光福镇雷音寺豫(预)备”。二十八日,因苏州至木渎河道水浅,从京城带来的二十八桨龙船无法行驶,只得改乘江苏巡抚陈宏谋预先准备的“如意船”。乾隆皇帝在光福镇南街御码头上岸后,沿御道直到吾家山香雪海。那年因春寒天气,梅花刚含苞待放,还没有盛开怒放,乾隆皇帝没见到香雪海盛景,觉得有点遗憾,于是作《邓尉梅事未盛而有会点笔成章》诗: 居然邓尉看初梅,今年春寒实异哉?有色相输无色好,十分花才两分开。端知烂漫无多趣,适可优游得静陪。却觉山灵如致语,余杭返棹试重来。 盛放十分的梅花自然不一定好,但二分的梅花毕竟令人扫兴,于是准备杭州返棹时再来观赏。那天,乾隆皇帝的心情还算不错,依旧韵写下《邓尉香雪海歌》长歌,并下旨勒石刻碑(此诗御碑现在吾家山梅花亭侧),又为“香雪海”题写楹联:“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并再依康熙帝“松风水月”题词赋得《邓尉山恭咏皇祖松风水月额叠作旧韵》五言诗四章,其中第四章云:“何尝宿此山,浮动待宜月。劳人言逸韵,如秦视彼越。想象入镜姿,自古离尘骨。欲问圆缺中,花事几兴歇。” 乾隆三十年二月初七(1765年2月27日),乾隆皇帝第四次偕皇太后南巡到苏州邓尉,观梅赏胜。先是赋得《邓尉村》诗二首,其诗云: 邓尉村前万树梅,半犹含朵半嫣开。问他底事不全放,应为今朝待我来。昆轴前旬已见梅,心怜邓尉背人开。问谁王马寻山处,尚有香风扑面来。 西碛山头看名园 乾隆四十五年二月(1780年3月)初,乾隆皇帝第五次南巡到邓尉,并愉快地第五次写下了《邓尉香雪海歌》长诗。他诗中写道:“阅十五载久别吾,即今重游恍如初”,相隔十五年后旧地重游,似乎格外亲切,一切都恍如当初一样;“黄童白叟纷迎途,觐光惟惬众所愿”,光福的老百姓自愿而热情地沿途迎接皇上的到来。连续五次游览,乾隆皇帝对邓尉的山水有了更多更全面的了解,对邓尉山水特色作出了一个客观的评价,他在《邓尉山恭咏皇祖松风水月额三叠韵》诗中由衷地赞叹道: 青青邓尉山,白白太湖水。山固如大庾,水岂让西子。写韵澜漪间,弄影镜光里。宸章不言梅,括尽梅之旨。 青青的邓尉山犹如大庾岭一样秀丽多姿,白白的太湖水绝对不逊色于杭州西湖。 此次南巡之前,江苏巡抚和苏州地方官员做了特别的准备,增添一项新内容———游览山林名园。一到苏州,江苏巡抚杨魁便向皇上奏言:在光福太湖边的西碛山有个一处完全以自然风光、真山真水构成的园林———程园,并且奏进了一幅《西碛山程园图》。杨巡抚热情介绍道:程园始筑于康熙四十五年(1706年),为苏州程文焕构筑的私家园林。 五年前,即乾隆四十年(1775年),扬州著名盐商江橙里看中逸园,出资买下了此园,“复构数宇,实觉踵事增华”,易名为“西碛山庄”。此事成为当时一桩大新闻,著名文学家袁枚听到消息后,曾特地赶到光福一睹西碛山庄风采,并写下了《西碛山庄记》。此次为了迎接皇上南巡,省、府两级地方官府出资又对园林进行了新的改造和整修装饰。杨巡抚最后说道:此园位于邓尉山西北,“山蹊窈曲,泉石殊胜,且南去太湖不到百步,可以近供览胜。若不一至,又未免孤其诚意,亦成事不悦耳”,恭请皇上务必到此游览赏光。 经过杨巡抚和苏州地方官的极力推荐和渲染,说动了这位好奇心十足的“白相皇帝”。乾隆皇帝用诗歌记录官员的心态,“何来有称远太湖,西碛更辟山溪殊。石泉梅坞精点景,欲与邓尉较胜输。”他似乎也很通情达理,“心知此举诚为疏,拟遂回舆拼弗到;又怜作者诚意孤,增华踵事可长此。”于是决定去看看,在整个行程中增添了游玩程园的新项目。 那天,乾隆皇帝还特地起了一个早,卯时(5-7点钟)即从灵岩山行宫出发,大约八九点来到西碛山。“邓尉复西去,盖行十余里。西碛山在焉,程氏园居彼。”那天不知怎么原因,乾隆皇帝情绪不佳,兴致不高,看出去的风景仿佛都变了味,“志云无多景,潭西差胜耳。大吏修葺之,供揽太湖水。事成乃弗说,一涉聊为此。高下度小岭,溪村凡经几。”匆匆忙忙,心不在焉,“到亦未逾时,坐亦未移晷”。时间虽短,他却看出了许多破绽,“屋虽谢丹护,石乃多砌垒。其松非古遗,其梅或新徙。”房屋外墙丹红色是新护刷的,石头多处留有新砌垒的痕迹;园内的松柏树木并不是原来的,梅树许多也是新移栽的。“独是太湖近,凭栏观足底。白浮及漫山,饾饤如置儿”,唯独的佳处是靠近太湖湖边,可以凭栏近距离观赏,然而风景并不美丽,湖中的白浮山、冲山、漫山就像饾饤儿。 一圈转到,便打道回宫,“轻舆遂言旋,卯出时逾已。舁者觉过劳,彼亦人之子”,高高在上的皇帝竟然还同情起年轻的轿夫来了。“易马按辔行,七十犹能尔。过午还灵岩,咨政戒怠弛。”后来改骑马,中午时分回到了灵岩山。当得知扬州盐商江氏是仗了财大气粗,串联地方官,夺取了原来主人的财产,乾隆皇帝更是大不高兴,回头对巡抚等官吏说道:这种做法下不为例,“顾谓大吏云,可一再斯否!”并明确表示应该将此园还给原来的主人,我不会再来第二次的,“园应还故主,吾弗更去矣!” 本想以此博得皇帝的欢心,邀功请赏,想不到遭到了一通责怪与训斥,弄得在场的大小官吏都十分尴尬,盐商江橙里更是偷鸡不着蚀了一把米。乾隆皇帝还将此事写成《游西碛程园纪事成咏》,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四年之后的第六次南巡时,乾隆皇帝还清楚地记得此事,“庚子西碛经缀景,云邻邓尉言近诬。是日往返九十里,弗舆而马鞭袖舒。翻嫌匆遽舍此去,本曾细领香雪模。”再次留言“明谕其园归旧主,一临不再行銮纡”。 皇帝的话是金口。盐商江橙里自然不敢再占为己有,地方官也不敢惹事生非,而此时程家已经败落,无能为力,“不复修葺”,后来一代名园就此逐渐荒废。 乾隆四十九年二月初八(1784年2月28日),清高宗第六次来到光福邓尉山,写下了《邓尉山恭咏皇祖松风水月额四叠前韵》和《邓尉香雪海歌五叠韵》。他把六次南巡的落脚点定格在了光福邓尉。他说自己看遍了香雪海胜景,这种好奇并非我一个,相信香雪海会一贯长盛,永葆盛名,而我至此探梅或许是最后一次了,就像当年孔子修《春秋》绝笔于“获麟”一样到此为止。 乾隆皇帝为何独独钟情光福邓尉,民间曾有不少传说。传说之一,乾隆皇帝是到光福来寻找生父的,旧时圣恩寺地藏殿方砖地上有一双膝盖印,相传就是当年乾隆皇帝跪拜父亲时留下的;他每次都要给圣恩寺赏钱赐物,圣恩寺“镇寺之宝”周代邾公牼钟,就是由乾隆皇帝赏赐,现藏于南京博物馆。传说之二,乾隆皇帝在邓尉山“金屋藏娇”,曾有一个美丽的村姑藏在香雪海下。 传说只能聊当茶后谈资而已,乾隆皇帝接连六次南巡至邓尉的真实原因或许只有他本人才清楚。乾隆皇帝接连六次南巡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历史的记载自有公论。但是,他千里迢迢,不畏劳累,为邓尉梅花而来,并写下了几十首诗歌,对光福邓尉乃至苏州的文化与旅游何尝不是一笔不可多得的财富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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