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正月初几，忘了，总之是个上午。
院里腊月时节落下的雪，一点也没化，白白的，耀着眼。只一条扫开的路，灰黄灰黄的，通向外边。我和父亲正向院子里张望，东山坡的五大爷呵着白汽，来串门了。
正月里谁来都是客，赶紧倒水，沏茶。父亲和五大爷一边喝水，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五大爷顺手从炕角把我的寒假作业扯过去，一页一页地翻。
太阳隔着玻璃晒进来，很暖，我靠着被子都快睡着了。五大爷突然问我，这上面有一个智力问答，你怎么没答上来。我不知道是哪个题，赶紧凑到五大爷跟前，父亲也凑了过来。
有一块月饼，只允许你切三刀，如何切出七块来？
我说不可能。切三刀，无论如何也切不出七块，这个题肯定出得有问题。我坚定地做出回答。然后，一退身，继续靠着被窝晒太阳。那年月，若做不出题来，以上回答，是个不错的借口。
父亲和五大爷不谈农事了，也不谈家长里短了，两个人比划着切月饼。也是啊，什么破寒假作业，大过年的，出的是中秋节的题，我眯着眼，笑他俩左一下右一下荒唐地比划着。父亲仿佛是突然来了什么灵感，说，小子，快，把你的圆规找出来。我“扑通”跳下地，翻箱倒柜找圆规。心想，切月饼，要圆规做什么，但父命难违。找了半天没找着，父亲有点生气了，骂骂咧咧的。五大爷说大正月的，不要生气，也不要吓唬孩子。
父亲说，他做的木工活中，有一种家具的勾花，就是这么勾的，勾三次，七块。父亲是木匠，我听不懂他说的话。见他不骂了，我悄悄爬上炕，依旧靠着被窝，但不敢眯眼假寐了。
五大爷大约也没有听懂。虽然支支吾吾，不停点头，但满脸的茫然。父亲有些急了，“扑通”跳下地，从厨房取来案板，刀，还拿来了一块面饼。
看来，是要动真格的了。我敛声屏气，看着父亲表演。
父亲先是“╱”来了一刀，然后又“╲”来了一刀，很快摆在面前的饼成了“╳”形。关键是第三刀，我和五大爷都等着父亲化腐朽为神奇的第三刀。只见父亲在刚才“╳”的上半部分约1/2处，又横着“—”来了一刀。
七块饼呈现在我们面前。
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操刀为我做题的那个春节，是那么特别，让人一辈子难忘。
作者：马 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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