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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 的那些花儿

 上至善若水 2013-03-23

1
  几天前,经过这里,发现那几树花都已经开了,我试图走近它们,可我费尽心机绕了两次终究还是没有勇气走近。只是远远的看着,目光欣喜而又卑微。多少次路过,总在心里隐隐的期盼着它的盛开,隐隐的想着它的存在,她的离去,以及我的存在。
  前些天,有预感它即将盛开,于是有些紧张,今天路过,它果真如我所想。然,对于此时盛开的它,我先前期待而又焦急的心情忽而变得沉静起来,那是一种难言的落寞和惆怅。我仍旧不知道它的名字,也没有打算非要对它的身世穷根究底一番。我站在路旁,不敢走近,不敢驻足太久。看着它,心里又开始深深的怀念起了贵州民大的樱花和藤萝,怀念那条通往民大的弯弯曲曲,曲曲弯弯的山路。那时,朋友因考研失利,后又因调剂择校问题狠狠的纠结痛苦了一番,就在我陪着她去郊外散步的途中,遇见了民大。走进民大的大门,一则是因为闲来无聊,二则却是因为一种好奇,因为在那条宽阔幽静的大道边,在那扇气势威严宏大的大门背后除了一座山,什么也没有。
  我们走进去,怀着一种有些鄙视它故弄玄虚的心情走进去,我承认那一刻,我心里的好奇心有些扭曲。因为,我走进去,不是为了借用它的神秘来满足我的好奇心,而是想要揭露它隐藏在山背后的假象。朋友说,走在山路上,有种关于它的预感,值得让人去期待。可我们走了很久很久,见到的仍然是山路两旁卖水果的小贩,低矮破败的房屋,充斥着一种不安分的凌乱,散发着刺眼的焦灼和沧桑,在本该温和的四月阳光中浸透了满满的灰尘和落魄。我不敢相信,可又忍不住想象,那扇傲立在路旁的大门背后,赤裸裸的被渲染出一种神秘的那些人儿,难道真就散落在那些颓废的屋檐下么?
  山路依旧弯弯曲曲,曲曲弯弯的在眼前延伸着,延伸到我们眼中任何复杂的情绪都触摸不到的远方。后来,我们终究走到了一处雅致幽静的庭院,院落里一树樱花正开得繁华,大门深锁,无人走过。我们果真好好激动了一番,在樱花树下温柔恬静的院落里强行塞满了野性和浮躁。然后,我们在自作主张咆哮了一番后,将庭院周围的安宁谋杀得干干净净,以为那样定能足够的慰藉我们在这一条用失望铺就的山路上艰难前行的愁苦。然而,当我们转身离开,却有一种强烈的犯罪感狂妄的涌上心头,那里,永远的留下了几只沉沉的脚印,刻在泥土里,成了我们罪恶的见证。即使我们再转身回去,也已经带不走它们了。
  我不知道,那个院落的主人会不会仁慈的收留那几只无家可归的脚印,和樱花树下残留的疲惫的叹息和遗憾,还有我们已经带走的自责和不舍。但我一定知道,他绝不会懂得我们苦行至此的复杂心情。当心中厚重的梦想突然退化成微薄的尘埃后,尘世中却再也找不到自己的落点,我们走过了山山水水,走过了红尘纠葛,就是从来不曾走出过自己心中的迷雾。
  值得庆幸的是,最终,我们还是辗转着到了民大,真正的民大。在见到它的那一刻,我惊了也慌了,羞愧于自己的狭隘和心急。若要说“深山藏古寺”藏出了一种深远幽宁的意境,但我更想说,深山中隐藏的民大,却隐出了一个完完整整的世界。我惊叹于那里整片整片的樱花林,它们不慌不忙,不惊不燥,不卑不吭,不悲不喜的开着,落着。我从没见过那么美的樱花,美出了我一阵难以承受的紧张和心跳。就在那个粉色的世界里,在那片粉色的天空下,生命中灰暗的角落也瞬时成了粉色,不食人间烟火般洁净的粉色。我在每一片铺满厚厚樱花花瓣的草坪上,痴痴的站着,坐着,走着,好几次呼吸困难。我甚至想,若我就此不再醒来,也仍是我生命中最美的幸福了。我想躺在湿漉漉的草坪上,枕着厚厚的花瓣,等待一轮绝世的夕阳,可直到离开也没等到它的出现。
  接近傍晚时,我们带着不舍的心情往回走,那种不舍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它不是让你觉得不想离开,而是让你因情难自禁所以心急如焚得想立刻逃掉,并且头也不回。后来,低头绕到快出校门的地方,突然一阵清甜味扑鼻而来,如我记忆中最深爱的槐花香。那一刻,惊喜万分,瞬时温暖了心中正露着雨的地方。抬头,一大蓬一大蓬开着紫色小花的藤蔓就在身旁,从高高的地方往下垂着。沉寂一旁的朋友,突然兴奋起来,连声喊着:是紫藤萝,是紫藤萝。听见这个名字,我也觉得欣喜和意外,仿佛就是因为它曾以自己最美的姿态出现在一位文人的笔下,所以意识里,总觉得这个名字连同它的味道都是充满着文人气息的,带着诗意。我们在那里驻足仰望了许久,仿佛只有这种真正不骄不傲,不浮华,不炫耀,不招摇的事物,才能活得如此安然沉静,如此美丽生动,如此高雅淡泊,如此意味深长,也如此的值得人去仰望。其实,做人不也该这样么,谦卑一点,优雅一点,温暖一点,不必处处锋芒毕露,争强好胜,活出自己的模样就好、、、、、、
  2
  我知道它有多美,一定又是那种美到让我有了想落泪的冲动。可我只是远远的看着,远到只知道是它在盛开的距离。我心中牵动起来的疼爱,一直一直停留在了去年。我以为已经被时光模糊了的影子,就在此刻,在它又突然活过来的此刻,只用了一片模糊的粉色就轻而易举的将我的记忆染得鲜活。然,它终究不是开在我记忆中的樱花,虽开到了繁华,却透着孤单和哀伤。我始终还是不知道它的名字,只是因为它也曾在我记忆中开过,我心疼它那么脆弱,那么弱不禁风,那么短暂,甚至心疼它被误以为招摇和炫耀的孤独。
  去年,我看见它时,没有想过今年的它会是怎样,甚至没有想过今年,我还会从它身旁经过。直到来到这里,每次看见那张闲置的椅子,和沉静在夕阳里,夜色里的在去年春天开满鲜花的树,就有一种惋惜的心情涌上来。我知道她已经走远了,远到了我的想象力都丈量不到的距离。那时,我们一起并排着坐在树下,粉嫩娇艳的花映照着她的脸颊,还有我的背影。我说,她笑,然后她说,我笑。那天,春风温婉,荷塘宁静,柳叶初生,阳光和暖,我们坐在树下,时不时飘落的花瓣落在我的肩上,然后也落在我的心里,柔嫩而清凉,带着生命的气息,还有泥土的芳香。而此刻,依旧有人在说,有人在笑,只是我换了角色,成了旁观者。有人穿得很美,在开满鲜花的树下拍照,妄图定格住这美丽的一幕,而我心中定格着的却是它去年的模样,去年被她的笑和我的背影映衬的模样,只是那一刻很短暂。
  很多年前,每当我遇见大簇大簇的鲜花,就总是情难自禁,于是总要折下许多,然后一瓣一瓣的摘下来,等到手里握了满满的一捧花瓣后,就往空中挥洒。当风吹过,那些花瓣在头顶优雅飘落的样子,像极了飞舞的雪花,却又比雪花更多了几分生动和灵气。那时,我总是不喜欢看见花瓣从树枝上慢慢的一片一片的飘落,我觉得那场面太小家子气,不够壮观。所以我才喜欢把花瓣摘下来,让它们一次性的飘落,就像烟火一样,即使是在凋零的瞬间也能那么绚丽夺目,那么鲜活灵动。有时,觉得这种方式完全不能解气,我也不懂这气因何而起,于是双手抱着开满花的树用尽全力的摇晃,直到树上的花瓣像下雨一样轰轰烈烈的全部掉落。
  后来,大了,渐渐的也明白了,花瓣始终是与烟火不一样的,那一瞬间的美并不是它的梦想,因为它是有生命的,因为它有为自己选择怎样离去的权利。我想,它更愿意在无人的深夜,默默的绽放,默默的凋落吧。我知道,当我强行将它们从树枝上摘落的时候,它们一定挣扎了,祈求了,也绝望了,甚至也恨过我了。我也不懂,那时,小小年纪的我,怎么会有那将众多活生生的生命毁灭在我手里的勇气。幸而,它们的身体太过薄弱,长不出血管,不然我的手早已沾满了鲜血。
  3
  不久前,一次偶然路过夜晚的街角,再次听见了那首叫做“映山红”的歌,就那一句“岭上开遍哟映山红”,直唱到了我的心里,弯弯曲曲的漫过我的每一寸血管。低头,脚下阡陌纵横,人车川流不息;举目,高楼层叠,处处霓虹。瞬间一种强烈的落差在心中盘旋,久久不肯散去。我常想,愿自己是林中的一只小老鼠,自由穿梭在属于我的时空里,却也好过这迷乱红尘的千百倍。然,终究是没了山,于是也就没了山中的生命,山中的气息,山中的静默和山中的月光。我将自己沉沦在这句歌里,还有这歌悠长的意蕴里,不愿离开。我惊喜自己,多年的辗转奔波后以为再也回不到原地,竟还能偶然遇见小时候的声音。可我明明是欢喜的,为何竟然还有一股伤心难耐的滋味强力的涌上心头。
  很小的时候,我独爱映山红,每当春天来临,看见路边树枝上长了新绿,我便数着映山红盛开的时间,然后总也忍不住隔三差五的就一个人跑到很远很远的山上去看。也唯独,对我挚爱的映山红,我才能给出一种超出我理解的宽容和耐心。不管它能不能体会到我的辛苦,我都愿去等,一次又一次的跑到很远的山上去等。常常是希望一次一次的落空,欣然前往,结果是空手而归。但我知道,它总会来的,我也相信它一定就在来的路上,一定也和我一样正激动兴奋着,它总不会错过我的。第一次知道映山红的时候,我一直以为它们都是血红的,直到第一次见到,原来竟然有那么多种颜色,白色、粉白色、浅紫色、深紫色,唯独没有血红色。为此,我沮丧了好久好久。后来奶奶说,红色的映山红只开在很高很高的山上。于是,我如重获希望一般,再次一个人爬上了更高更高的山。
  还记得,在我第一次见到漫山开遍的血红的映山红的那一瞬间,我的心狂乱的跳动着,甚至还有一种因为见到它才能突生的羞怯感,仿佛一瞬间,我的脸也红透了。那天,我呆到了很晚,舍不得离开,我恨不得把它们全部搬回家去。最后,我只能尽我所能,抱了满满一怀抱的花飞回去。我将父亲那只喝过三分之一的大半瓶酒倒在了一个大的玻璃杯里,于是把采回的映山红装在了那个模样像花瓶的青花瓷酒瓶里,满心欢喜的摆放在餐桌的正中间,吃饭时都在痴痴的端详着,沉浸在家人无法理解的满足中。第二天早晨起来,却发现桌上的花没了影踪,母亲说已经扔进垃圾桶了。花没了,青花瓷花瓶又重新变成了酒瓶,为此我抓着她狠狠的哭了一场。而后的每一年都这样,我一如往年的只身前去,抱一大抱回家,放上餐桌,然后被母亲扔掉。直到上了初中,没了时间,便再也没有机会见过那片山上的映山红了。我怀念了许多年,怀念到连记忆都在变得模糊,却仍旧无缘再见一面。
  那时,我每年一个人,走很远的路,爬很高的山去看映山红,去采映山红,于是经常听见这首叫做“映山红”的歌。那时的路在山间,曲曲折折的,而每一步却都走出了快乐。后来,映山红离我远去了,我也离它远去了,然后就再也没听见过那首叫做“映山红”的歌了。仿佛,没有了映山红的路,宽阔而又平坦,可每一步却都走出了叹息,走出了沉重,再也飞不起来。而如今,映山红已经不再属于我,很久以后,它亦将不再属于我的记忆。
  这里,荷塘边叫不出名字的花美丽而又沉静,虽然开得繁盛,可我知道它是孤独的。它在我的记忆里存在过,被我牵挂过,怜惜过。然而,却没有如小时候的映山红那样,被我深深的爱过,也没有如它那样被我有强烈的欲望想要占有过,我甚至都不曾触碰过它,只是看着,曾经是近近的看着,现在是远远的看着。
  几天后,再次经过这里,或者说是专程来到这里,还是没能忍住想近距离的看看它们。和室友一起在各个不同的角度,拍下了它们,室友说其实这花的颜色很俗,或者说其实它并不美丽。我竭力的争辩着,妄图捍卫它美的地位,可我的辩护显得太过霸道和苍白,它已经不再是我心中想要的美了,我只是在竭力的维护着一段回忆。离开那里,看着那些静静躺在照片里的大树大树的花,我无法理解当时那种百拍不厌的心情,于是一张一张全部删掉。原来,长在记忆里会开花的树与长在土壤里已经开着花的树是完全不一样的,记忆中的那些树会慢慢枯萎,还有那些以为永恒了的常开不败的花儿总有一天也会被时光凋落。而这些长在土壤里的东西,凋落了却还会发芽,再长成大树,开满鲜花,只是它们再也与记忆无关了,也与那些远去的生命和远去的我无关了。
  4
  有人把映山红叫做杜鹃,这是我一直排斥的,这个名字把映山红的野性和纯洁沾染上了脂粉味,散发着一种世俗的味道。在我的意识里,映山红代表一种怒放的生命和一种傲然幽冷的骨气,带着山间的澄澈,不沾染尘世的纷纷扰扰,不做作,不虚伪。这是我钟爱它的缘由。只是,小时候独属于映山红的季节被长大后樱花盛开的季节替代了。可是,樱花始终是替代不了它的,替代不了它的野性,它远离世俗的洁净,它的自由,和它给我的快乐和童年。它一定一直都在山的那头不悲不喜的开着,只是我没有能回去。
  说到映山红就不得不说槐花,它与映山红一般,是我心中最刻骨的爱。对于槐花,很多人都不知道。的确,在别人眼里,它不够美,它太普通,它甚至都没有映山红的野性。它是静默的,含蓄的,委婉的。但,虽然它不美,可它就像一个大家闺秀一样,温婉、谦虚,淡雅,不招摇,不世故,它不懂怎样表现自己,它只是安守着自己的本分,与世无争。
  因为槐,所以我爱上了五月,爱上了白色,与槐花一般的白色,一如既往。只是远走后,我很难在外地见到它,于是五月,我一度深爱的季节,就此也染上了一层忧伤,多了一段乡愁。
  高中时,我总爱在清晨和夜晚坐在窗前,凝望着窗外的开满白色小花的槐。它从来都是沉默不语,一味的保持着那份独特的矜持和缄默。那时,我总以为,它是孤独的,就像那扇静默在墙角的玻璃窗。我也只是静静的看着,看着它不悲不喜的模样,不忍伸出手去触碰。就像那道在黄昏里若隐若现的背影,仿佛我一伸手,就会碰坏了它。每当夕阳穿过树丛,落进教室,我总想伸出手去抓一把藏起来,等到看不见它的时候再拿出来慢慢拼凑出那个完整的身影。可终究不能如愿,我以为是用夕阳绘成的那道影,成了一个绝世的谜语。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翻出书包,却翻不出里面被我装进了满满一包的夕阳,而是只找到了满满一书包的愁思,还有一张照片。
  对于槐,我是爱着的,爱得有些辛苦,有些悲伤。它淡淡的香甜味曾是医治我愁苦心事的良药,像吸食鸦片一样,让我上了瘾,无法自拔。那时候,我也总爱在槐开花的季节望着天空,天空无尽的悠远,蓝得透明,像要滴落的一滴眼泪。有人垫着脚尖在教学楼前的石梯上摘槐花来食,听说味道清甜细润。可我总不忍心,何苦不让它静静绽放,静静凋落,非要这么残忍的将它毁灭?
  每当槐开花的季节,我总会在清晨,欣然的忍着一种透骨的冰凉打开玻璃窗。当槐花清甜的味道飘进教室,同桌瞬间流出了鼻血,她说对花粉过敏。那时我很不能理解,因为对槐花的挚爱,所以我也不愿意去理解。后来,我就悄悄的把玻璃窗开一道小缝,妄图用身子挡住它,让她发现不了。但我想,她应该是知道的,只是她比我更懂得宽容而已。对此,槐却一直默不作声,它一定被我的行为弄得生气了,不然为何以后的日子我都再也见不到它。可,我对它一往而深的情,超出了对待任何一个人,也超出了对我自己,它一定更无法理解吧。
  故乡的槐很多,长满了整个校园,那时我也以为槐一定是在任何地方都生长着的。当我离开后,才知道,槐只存在于故乡,于是,怀念故乡的槐,成了一种难解的乡愁。
  想起了那扇如它般孤独的玻璃窗,还在那里与身旁的它一起相依相偎么?仿佛,我是回去过的,只是错过了时间,于是总不能如约相见。
  如今,我辗转着又绕到了另一个地方,五月已经很近,但愿在这里,我还能见到故乡的槐。
  不知道,此刻有没有风将荷塘边那满树的花瓣吹落一地。想起去年秋天一个起风的夜晚,为了能看见飘落满地的金黄的银杏,第二天清晨,天未亮,我就冲出寝室,朝银杏大道奔赴而去,结果奔到那里却发现道路已经被扫得干干净净。那一刻,我也很想抱着一颗银杏树用尽全力的乱摇一通,以补偿我被流放的心情。然,如今,那番心境早已颓然逝去,那些花儿也再难开出熟悉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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