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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听说，苏州之南、太湖之尾，有个同里，闻名遐迩，是人文荟萃的水乡古镇。这里，出过80个举人、38个进士和一个状元。明清著名书画家王宠、陆廉夫是同里人。到了近、现代，名人雅士更是层出不穷，其中“杨柳松柏”（书法篆刻家杨天骥、著名爱国诗人柳亚子、国学大师金松岑及辛亥革命风云人物、“南社”的创始人之一的陈去病，陈去病又名陈百如，百与柏谐音）就是非常杰出的代表。况且，这里的名桥名园颇具风味。向往已久，于初秋时节应挚友之邀得以一游。 我可以这么说，若临近的周庄是漂泊在水网上的泽国明珠，那么，同里可说是被溪流镶嵌着的滨湖碧玉。蛛网般的15条河流，穿家绕户，寻常的村落，被剪裁得别具风韵；楼阁房舍，又被水网联络得绕有情趣。家家流水，户户通舟，月夜星晨，波光云影。因此，同里的味道，编织在水乡绵长的河道里，曲折的小径，指引着它的脉络，荡漾着水波，轻叩的橹声阵阵。小镇的历史已有千年，如今仍鲜活着大把明清的时光，紫燕飞来，乡梦依旧。 同里是一座活着的古镇。也是一座文化名镇，自然有很深的文化积淀。这里的小桥、渔船、河水、老街，范烟桥故居，崇本堂，承载着古镇更迭的翩迁过往，深情且浪漫。这一切，似乎我都是熟悉的，都是有感情的。 同里对我来说，是退思园的九曲桥，是穿心弄中的春雨，是金松岑的天放楼，是谢家桥堍的顾家弄，是陈旭日的字画，是同川小学里的朗朗书声，是鱼行街前的流水和渔歌…… 这次，文友安排游园，我以为是游退思园，因为此园在江南园林中，也是很有名的。不料下车一看，是“静思园”。 孰知进得园来，便被静思园九曲回廊、亭台楼阁、湖光山色、水榭石舫所吸引，随着曲径通幽而大开眼界，倍感景色如画，宁静清幽，赏心悦目。静思园紧贴庞山湖造园，广达60多亩。20多座古建筑，散布其间；100多座古桥，搭建在园林河道之上。园之西部，清流潆绕、曲水弥漫；临流或筑九斋曲廊，或置石桥画舫，波光阁影，错落有致，别有一番情趣。四时花木丛，出于墙垣山石之间，或倚或斜，柳色烟波，山茶烂漫，形成了以水取胜的园林特色。 水能生色、水能成景、水能出情，有水则有灵气，处处生机蓬勃。鹤亭桥，既有扬州万释风姿，又具有黄鹤楼韵味；苏门砖雕，虽不及东山雕花楼那么精致，也自有其吴越大户人家的建筑风格，古朴典雅。历代科学家砖廊，弘扬“科学兴邦”；咏石诗廊，讴歌“人文立园”。 “奇石馆”，因园主嗜石成癖，集天下奇峰异石三千有余于一园，乃亘古未有之盛举。点石成峰，叠石成山，鬼斧神工，斗奇争巧，蔚为大观。园的主人，之所以酷爱石头，也许是一种天作之合，是自然与人的境界、精神、人格的融合与凝聚吧！ 园内，以灵壁石为多，五光十色，千姿百态，石通灵性，抚石思古，令人神驰遐想。这里，最让我叹为观止的要数灵壁石“庆云峰”了。庆云峰，高9.1米，宽2.95米，厚2.24米，重136吨，其石体之大，造型之奇，堪称独步江南，2001年创灵壁石大世界基尼斯之最纪录。这一旷世奇石有1600余孔窍，窍穴遍布，玲珑剔透，逶宛贯通，168个过桥孔，洞洞相连，近观似万个蜂巢，远望如太湖之帆。若峰底举薪火，则千窍升烟；倘峰顶注水，则千泉泄玉，被推为静思园之标志。 面对两“思”，再静思，我忽然想起园林学家陈从周先生的名言：“造园如作文，须有主题与构思”。同里两园，可作印证。 同里以“退思园”最负盛名。园主是清朝安徽兵备道任兰生（安畹芗），建于光绪年间的私人花园，当地人称之“任家花园”。不知何因，他被人弹劾而遭皇上革职。于是，他回到同里，造此小园。 退思园的园名，与苏州的拙政园、半园，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官人所筑，都生了厌烦之心，都想寄情于山水，都将一种文人的心情融入园林之中，丝丝缕缕更是精雕细刻。 虽有人作，宛如天开。我走进退思园，只见其建筑结构分为东西两个部分，西部为厅堂住宅，建有轿厅，花厅；过了备弄即为住宅，有十楼十底走马楼，以及下房五间。院落深深，自西向东，重重排列，而花园藏于东侧尽头。两部之间有方洞门相通，门洞上有两块砖刻，书有“得闲小筑”和“云烟锁钥”。洞门外，一个亭子临水而立，称作“水香榭”，专供游人观赏池内游鱼和荷花。出“水香榭”往北即是回廊，壁上嵌有清朝书画家恽南田的石刻；西北角上镶嵌有一花瓶门，进门左转弯有一小楼，称“览胜阁”。接着向东走去，入四面厅，即到全园的中心——“退思草堂”，此处可以环顾四周美丽的景色。 过了草堂往东，有一琴房，可以想象到，当时的琴声轻扬，柳枝拂面，这里自有着无限的诗情画意。旁边另有三曲石桥，桥上架有紫藤棚。过桥设有假山，过山洞曲折盘旋而上，进入“眠云亭”，此亭居高而筑。由亭下山，左手转弯处见有一小轩，名“菰雨生凉”；出得小轩，绕假山拾级而上，只见对面有“辛台”，中间架有天桥，在桥上轻轻漫步，眼前会豁然开朗，让我为亲近这座美丽精致的园从而暗叹不虚此行。 退思园不大，占地仅为5674平方米。规格也并不太高，没有苏州名园那么繁复精致，也没有上海豫园那样华贵富丽，仅一地一园而已。但园小而巧，亦雅而韵致。亭台楼阁，曲桥假山，花木水石，书画雕刻，是按春夏秋冬四季和琴棋书画四艺，穿插布景，巧妙结合而成，给我一种时空变化无穷，而又浑然天成的美感。倘能居于其间，艺于其间，身心融于其间，细品慢玩，又当有无穷诗意。观于此，我不得不叹服画家兼园艺家袁龙的情操之高雅、技艺之精湛！ 然后，退而思之，我觉得园名有点题不对“文”。据说“退思”取自《左传》中的“退思尽忠，退思补过”之意。这就有点不可思议了：如此风光旖旎的小园，是思过、补过之境吗？畹芗先生是官场不得意而退居乡里，筑园自乐；园中何补过踪迹之有？看来，“退思”之名，掩人耳目。畹乡生生避祸之意是不难解的，只是藏富于江南四大米市场之一的同里，有这个必要吗？要知道，这里是尚富尚贵的一片富土啊。不过，当我了解了同里的历史，也就不觉得奇怪了。畹芗先生也许只是避祸隐福而已，尚思退而再任。闲居退思园两年多，因西北不安定，左宗堂谏议重新起用任兰生。慈禧诏其出山，任兰生受宠若惊，领兵出征，“进思尽忠”，卒于任上，总算成其夙愿，殊获哀荣。退思园，就此成为近代最后一座官僚私人花园。 而今静思园，则是当代最新一家私人花园，始建于1993年，历时十年建成，2003年对社会开放。静思园，诵读《园记》，可知园主陈金根造园的宗旨：“富而思文，静以致远。”园名充分体现其厚实的文化底蕴、宁静致远的人生境界，富而思静、自强不息的精神风貌。“盛世修园、乱世毁园”，园主陈金根一语中的，概括园史规律，阅尽人间沧桑。 （沈裕慎，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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