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凡的批判力 ——皮旦诗歌《两个流浪汉打了起来》读后感
皮旦是中国诗歌垃圾派的创始人,提出了垃圾派三原则∶崇低、向下,反常,无体,方死、方生。他的诗歌作品很多,可是最叫我惊异,并且可以感受到皮旦非凡的批判力的作品则是《两个流浪汉打了起来》。这个作品我读了不少于五六遍,每读一遍都有收获。 我先简单说说,什么是中国诗歌垃圾派。其实这是在中国语境下,中国讽刺诗人面对统治者一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高压政策,为了避免自讨苦吃,不得已而实行的自保策略。垃圾派不是要写的垃圾,而是要写出垃圾,拒绝歌功颂德。诗人必须反思自己的时代,对“现在”保持敏感,《两个流浪汉打了起来》就是皮旦对“现在”做出的反思结果。 皮旦的这篇诗歌,从直接叙事入手,两个流浪汉在臭气冲天的公共厕所打了起来,为的是保护自己的栖身之所,结果打到“两个流浪汉几乎/同时变成了大便发射架”的地步,作者一再强调“我坚信其中的一个/肯定是我”。 皮旦首先是在写人,两个流浪汉就是全体人类的象征。人是什么?亚里士多德定义,人是理性动物,人是政治动物。中国儒家则认为:人之初,性本善。佛教则说,人人都可以是佛。人文主义者则说,人是万物之灵。可是皮旦却说人是流浪汉。流浪汉没有自己的家,没有自己的根,他们不是地球的主人,也不是地球的管理者,既没有高人一等的身份,又没有高人一等的道德优势。恩格斯讲过“人来源动物界这一事实已经决定,人永远不能完全摆脱兽性,问题永远在于摆脱得多些或少些,在于兽性和人性的程度差别”(《反杜林论》)人来源动物界这一事实也决定了,人在自然界中与老虎、苍蝇一样,都是没有家的流浪汉,是偶然的存在之物。 而世界又是什么呢?皮旦说它是“臭气冲天的公共厕所”,非常形象。世界不是人间乐园,就世界本身的物质性,偶然性而言,世界缺乏意义,它和流浪汉一样,没有家,也没有根,“存在决定了本质”,人与人之间必然是冲突、抗争与残酷,充满了丑恶和罪行,一切都是荒谬的。这是无神论存在主义的思路,皮旦把它中国化了,于是它就被称之为“垃垃圾堆”,“公共厕所”了。 走到了这一步,皮旦还没有止步,他还需要像大诗人波德莱尔那样捡拾垃圾的过程。波德莱尔是这样描述自己的,“此地有这么 个人,他在首都聚敛每日的垃圾,任何被这个大城市仍掉、丢失、被它鄙弃,被他踩在脚下 碾碎的东西,他都分门别类地收集起来。他仔细地审查纵欲的编年史,挥霍的日积月累。” (注:本雅明《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第99页,三联书店,1989。)就是说,波德莱尔要把现代都市的毒素、恶行,加以收集、提炼、加工成为诗歌。于是,两个流浪汉打了起来,居然“同时变成了大便发射架”。皮旦不准备拉偏架,不准备美化人间任何一派势力的争夺、拼抢、杀戮行为。他也不想只做旁观者,而是进入到里面,让自己与他们一起丢脸。 皮旦和波德莱尔一样,他们在捡拾垃圾的过程中,自己的内心里也进行着美与丑,善与恶的搏斗。我相信皮旦有自己的价值观和理想,如果皮旦心中没有“梦想”和“初衷”,他就不会发现世界的丑陋与污秽,也就不会在诗歌的结尾质问自己:“我这是/在干什么啊/这难道就是我的初衷?”。 皮旦创立了中国诗歌的垃圾派,那么他为中国诗歌贡献了什么?有没有美学上的值得流连回顾的诗意呢?有人说,垃圾派粗俗不堪,没有看头。但是在我看来,皮旦极其垃圾派为中国诗歌贡献出的就是反叛之美。恰如黄苗子评聂绀弩诗时所说:“用含着眼泪和笑,用轻蔑和嘲讽的态度来深刻留下这个时代的剪影。” 附原作—— 《两个流浪汉打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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