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决定命运的一场赌博
我的高考是一场赌博，我赢了。
96年国庆，我在珠海打工(有人发纸条问我去打工的原因，下篇文章我来剖析一下为何走了这么一段弯路），在广州中医药大学念书的小学同学熊志玲，来到珠海游玩，借住在我们的员工宿舍。她告诉我高中同学有一多半已成为天之骄子，在大学校园里做着理想的梦，我不禁黯然神伤，开始后悔自己走过的路。
后悔了一个半月，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最后给父亲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想回去读书，请求他的支持。开明的父亲当即同意了我的要求，并且希望我要坚强，哪怕最后考不上大学，也要活着回家，因为我们那里刚好发生过一个女孩复读两年没考上投河自尽的悲剧，父亲有点害怕辍学三年的我万一考不上大学，做出傻事。
那一年我21岁。按照国家的高考政策，年满24周岁就不能参加普通高考了。我想回去从高一开始读起，三年后正好24岁，赶上政策的末班车。年龄的危机感让我终于下定决心，谁也没想到，后来政策改变了，80岁的老人也可以参加高考了，但是我，真的很感激那曾经的政策规定。
96年11月23日，我回到了母校桃源一中，但是从高一开始复读的愿望落空，学校安排我直接插班读高二，当时的校长还给我说如果你高二跟不上，你可以复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决我的学籍问题。于是，当初高二读了两个月的我，隔了三年，又成了一名高二的学生。我后来很感谢校长的这个决定，让我节约了一年的青春。
离高考还有六个月时，学校里明显地感觉到紧张，我回去后创造了一个小小奇迹，高三时成绩已经稳定在年级前三名，不出意外，考上大学是没有问题的。班主任张海云老师在黑板右上角用红笔写着距离高考只有多少天了，数字让值日生每天更新，让人的心没来由地紧张。上课时，一不小心你就会看到距离高考只有ｘｘ天，脑子里也立即紧张起来，再不敢东张西望了。后来教学楼下，也立了一块两米多高的日历。紧张的气氛，让我的心也有些紧张。有一段时间下课后大家也很少出教室，说话也都很小声。课间随时可见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老师也特别有人情味，上课时打瞌睡也不会叫醒你。
离高考还有3个月时，母亲给我在校外租了一间屋子，让我外婆陪伴了我两个月，外婆当时已经75岁，却满头青发，十分矫健。对我的照顾主要是做饭，我非常喜欢吃外婆做的菜，现在的厨艺，有很多都是那时向她学习的。生活上的照顾事小，但是每天晚自习结束，回到小屋中，总有一盏灯、一个人在等你的感觉非常好，外婆的陪伴，让我的思想放松下来。
最后一个月时，我的母亲放下生意，来到桃源照顾我。母亲怕影响我的睡眠，每每要等我睡着后才肯睡下。高考前天气十分炎热，母亲整夜整夜地给我打扇，只在白天才抽空躺一会儿。母亲心里比我更紧张，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离七月越来越近时，桃源城成天下暴雨。广播里天天提醒人们做好防洪抗洪准备，一时间人心惶惶。社会上谣言四起，一会儿说我们要搬到别的地方考试，一会儿又说我们可能会推迟考试，而且是考第二套试卷。学校对面的小洲，也完全淹没在洪水之中，只看见茫茫一片浑浊的江水。学校里早早地放了假，只剩下我们高三的学生。我担心洪水会冲走我的未来，母亲也成天烧香求佛。七月二日时，洪水终于退了许多，我们悬在空中的心也慢慢落了下来。
我很容易理解高考前的复杂心境，念了十多年的书，成败却在此一时，独木桥上千军万马，谁知道你会不会挤落水中？平时不够努力的，此时会懊悔和恐惧，而佼佼者，则又担心自己运气不好，怕临场发挥出问题，因为老师总会告诉你诸多历年的典故，马失前蹄的故事也有很多。到七月，已经很少有人能静下心来复习，大家都盼着考试，考了也就完了。老师在黑板右上角倒计时已经半年多了，大家脑子里的弦都快绷断了。但又都有点怕高考到来，因为在中国，高考对于我们这些大多数来自农村的小县城的学生意义太重大了。用老师的话说高考成绩的好坏，意味着你穿皮鞋or穿草鞋，端铁饭碗or端泥饭碗（我的同学大半都是农家孩子，而且那时很多地方还没有打破铁饭碗）。
高考前一天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母亲心里也十分担心。那时我对自己考上大学还是很有把握的，只是担心发挥不好，考不上理想的大学。我隐隐约约地预感到我就要改变我的命运了，心情一激动，就无法入睡了，在床上躺了一个晚上。清晨起来后，非常紧张，却又精神亢奋。我给父亲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我整晚没有睡着，恐怕考不好了。记得我父亲安慰我说没事，说他赌牌的时候经常熬两夜不睡，居然还能赢钱呢。父亲还说没有几个多少人能睡好，我也不用紧张。他的话让我轻松起来，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了。
来到学校，一路上不见任何车辆，学校周围的马路早已经戒严了。每隔十几米就有一位公安干警，全副武装威风凛凛。一见这种阵势，又不由你不紧张。走进考场后，我的心也平静下来，当时我带了一瓶矿泉水，一块小毛巾和一把折扇。第一科考语文，试卷发下来，我迅速浏览了一遍，发现题目还算眼熟，比起平时做的模拟试题似乎还简单一些。这种感觉祛去了我心头的紧张，我开始不慌不忙地做起来。很顺利地做完了选择题，突然，监考老师一声咳嗽，让我一下子意识到这是在参加高考，这次考试将影响我一生的命运，心，莫名其妙地慌了起来，再也无法答题，大约有十五分钟的时间，我把自己辍学打工又返校求学的经历从头到尾在脑子里回放了一遍，当时有一股冲动，特别想跑出考场，放弃考试，幸好没有冲出去。我于是停止答题，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心情慢慢平静，后来才接着往下做题。语文考完，自我感觉良好。
下考场后发现母亲在校门外等我，校门外站了几百个家长，许多人的表情都很忧虑。一见校门打开，家长们立即涌了进来，我的母亲好不容易和我会合。我的表情让她放了心，她早已做好丰盛的午餐，在家里凉着。她盼我盼得心焦，就赶来接我。没想到有那么多的家长都守在学校外，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初战告捷，母亲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她告诫我要仔细一点，如果我觉得题目简单则大家都会觉得简单。午觉睡得很踏实，母亲就坐在床边给我打扇。
接下去的几科貌似顺利，但是历史惨败，以至于多年后我的班主任老师还念叨如果我的历史能发挥正常，说不定我就是省状元了，我的历史居然没有考及格，幸好其他四科拉分厉害，现在我都无颜面对我的历史老师。考完后我几乎大病一场，同学们一个个也像发了疯似的。有人把书本与试卷烧成灰烬，有人把暖壶从楼上扔下，有人在酒吧里不要命地喝酒，而平时偷偷摸摸谈恋爱的，这时也不再躲躲藏藏了，竟然一下子在班上冒出好几对，但我那时只顾着读书，居然没有发现这些对子。大家都已经压抑得太久太累，似乎唯有疯狂才能宣泄长期的郁闷。整个县城里的娱乐场所成为高三学生的天下，我没有加入这些弟弟妹妹们的狂欢，我只是一天接一天地睡觉。
但考完并不等于完事，还有估分和报志愿。当时是在你不知道分数的时候填志愿，如何准确地估分十分关键，因为每年都有人因为估分失误而遗憾终身。标准答案下来后，我的估分是年级最高。估分后我决定报考北京大学，与许多进了北大的学生不同，他们想北大想了十多年，我是在估分后的一瞬间才想到报考北大。北京大学是中国一流的大学，而自己辍学三年的经历，又使我觉得不管考上什么大学，有个大学就知足。我想考上北大这样的学校，有时候除了实力，还需要一定的运气。估分后我决定和命运打一次赌，出于对文学的喜爱，我在第一志愿栏里填报了北京大学中文系，而且还填了个不服从调配。
那年我是我们县的文科第一，湖南省三十三名。八月十一日，在长沙负责高考录取工作的老师打来电话，说我已经被北京大学中文系录取了。我终于圆了我的大学梦了，整个桃源县都轰动了，因为我还是我们县文科唯一的一名北大生。亲戚邻居们见了我的父母就道恭喜，而且嚷着要喝酒。父亲的腰杆似乎一下子硬了许多，母亲也好象年轻了好几岁。他们难得有这样的高兴，而今自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我这一生带给父母最大的快乐莫过于高考，现在家乡人谁都知道我父母生了一个有出息的孩子，考上了北大，父母常常以此为荣。然而，我母亲也告诉我，常常有人对她说，“你们读北大的那个娃儿，是个男孩还是女孩？”我母亲回答说是个女儿。对方便遗憾地说：“唉，是个儿子就好了。”
我母亲对于这样的话语耿耿于怀，呵呵。
对于很多人而言，高考并不能改变一生，但对于我而言，高考的确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一个转折点，我的命运，已经改变了。
而人生路上，总会有一个接一个的赌局，想赢，就要靠自己努力拼搏。求学，我把握住了。幸福，我也把握住了。而我正在做的严肃婚恋网站:世纪佳缘，我相信，我依然可以把握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