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禄堂先生是清末民初最伟大的武学大师,于形意、八卦、太极俱臻其极,是同时代实践与理论的集大成者。其人已逝七十余年,而其传授之拳技和武学思想嘉惠武林甚巨。其尊师重道,所著述皆注明传承,虽多由己悟,但笔之成文时,不忘师恩之情总见诸文字。姜容樵著《形意母拳》一书中说:余友黄介梓、孙禄堂、韩慕侠守礼法极严,其门弟子见同门长辈,叩头后,多垂手站立,听命惟谨,惟所传南方弟子,多有未谙此礼者。常见孙君禄堂见余师兆东先生(按为张占魁),时年已六十九岁,进门便拜,然兆东先生虽系长辈,年龄却小于孙君数岁,亦可见其礼节之一斑矣。
孙君为保定望都东任家疃(旧属完县)人,生于斯,逝于斯,葬于斯,生前乐善好施,以武术为国争光,向为同乡引为骄傲。其1933年葬仪之隆重,至今仍为人追忆。
对于有传奇色彩的孙先生,早有专程为其上香的愿望,更何况我业余时间所学郝派太极拳之先师阎志高先生与孙先生为同门师兄弟,同受教于郝为真先生,同门之谊,近在几十里之路,而未能祭拜,说起来也够汗颜的。
2007年8月28日,保定市武式太极拳研究会成立,郝为真先生玄孙郝平顺自永年来保定与会。因时间紧促,虽郝先生欲去望都参拜孙先生,而我因忙于会务,未能成行。10月16日平顺兄因事来保,遂相约共往。上午近1l时出发,路中汽车扎胎,补好后,已近午。过望都车站,在路边吃便饭,辗转打听至东任家疃。通村中为土路,路多有坑,村民垫以玉米秸,车上人多则托底,故进村几里郝兄等多为步行,颇有点“官员人等至此下马”的意思。至村中小店问询孙禄堂墓园所在,皆知,并告我们就在村西,且主动跟孙禄堂本家联系,说:
“孙禄(乡人省去“堂”)的坟有大门,他们当家子拿着钥匙。”我随即也与其本家通电话,定好坟上见。村中有长者问; “你们是干什么的?”郝兄说:
“我是永年来的,练太极拳的,来给孙先生上坟。”长者说:
“对,孙禄有一个老师是永年的,口㈠什么真。”长者虽没有说出郝为真先生的名字,平顺兄已潸然泪下了,说:“占良,我是郝家第一个来给孙先生上坟的,缘分呀!我应该来呀”
至陵园,已有一年轻妇女开门等侯,门前长满荒草,门额书“孙禄堂墓园”颜字榜书,为我大师兄陶然所书,字描以绿漆,
“堂”字已有漆脱落。正对门一碑楼,后有圆顶水泥坟,再后为孙禄堂同宗孙为政之碑,无坟’。陵园约有半亩,周围砌以红砖,有新植之树数株,衰草丛生,草已有枯萎之象,加以秋风瑟瑟,西北角墙头被人为破坏、推倒,真有点疹人。一会儿,又来一老太太,是孙先生之侄孙媳,先来者为老太太的女儿。帮我们摆上带来的祭品,按当地风俗,二人手拿纸钱,托于掌上,用口吹散开,并围着纸钱用木棍划一圆圈。点燃纸钱后,我等默默站立,然后跪在衰草上行传统大礼,火苗飞腾。老太太不停地小声说:“爷爷,亲人们来看你来了。”礼毕,老太太为我们述说以前墓上有许多柏树,文革中被砍了,坟也被平了,后来老姑娘(指孙剑云)才又修的。老人朴实、诚恳,一直说对不起孙禄堂,没把坟看好、管好,常被无知的人捣乱,没办法,自己的老头也去世了,否则他一定会住在坟前看着。又说,以前,老姑娘活着的时候,这经常来人,北京的、天津的、保定的,现在没什么人来了。看着老人的无奈,墓园的冷清、凋零,平顺兄说:“真没想到,一代宗师身后是如此凄凉,在永年,杨露蝉、武禹襄、傅钟文的墓都修得非常好,孙先生怎么会是这样呢?”
接下来,敬读孙先生碑文,看碑之时,都唏嘘不已。碑是这样写的:先生讳福全,字禄堂.晚号涵斋,河北完县东任家疃村人,今属望都县。生于一八六一年,卒于一九三三年。自幼聪颖勤奋,喜读书,过目成诵,通经史、天文、数学,善书法。嗜武学,师承郭云深、李奎元形意拳,师程廷华习八卦掌,师郝为真习太极拳,精各派拳械百余种,功臻冠绝时辈。先生几十年专心潜学,苦练磋磨,融汇贯通,冶太极、形意、八卦于一炉,创立孙式太极拳,卓然自成一家,生平著有(太极拳学)、
《形意拳学》、《八卦掌学》、 (拳意述真》、
(八卦剑)行于世,对中华武术贡献卓越。先生曾任南京国术馆武当门门长,江苏省国术馆馆长,曾设教于定兴、北京、天津、上海;桃李遍天下,驰名国内外。先生精技击,恒以道义为先,武德高尚,服人以德而不恃力,与人较技未尝有败。先生忧国忧民,急公好义,完县大旱,散钱与村民而不取其息,慈善喜施,莫不感德。村上有夫久出不归,妻欲改嫁,先生假托其夫书,仗义疏金,不久其夫果归,得免仳离;先生为抵外辱,杨国光,振兴中华民族之精神,力挫日俄大力士;为雪东亚病夫之国耻,以花甲之年,奋神威,降服日本大正天皇钦命来华比武的武士道大力士板垣,拒日本大正天皇重金之聘,高风亮节,爱国仁人志士。
归途中,平顺兄说:
“孙先生是郝家的一张脸呀!当年孙禄堂比我高祖名气大,但拜在我高祖门下,没有孙先生,我高祖名气也不会这么大。”平顺兄也不时感叹郝为真先生的墓也尚未整修,自言自语:
“我有责任呀!”我则说:“这不是你的悲哀,这是传统文化的悲哀,马上会好起来的,传统文化回归的日子,也是郝先生、孙先生墓维护好的日子。”这岂止一墓之事呢?回到保定,静坐书斋,得小诗一首:
谒孙禄堂墓园
墓草凄然立,无言话世情。
回身凉满腹,空有叹秋风。(吴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