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终守望着大海(随笔) 孙柏昌 潮涨潮落,世事更迭。他始终守望着大海。 井开域,山东人。他是渤海石油屈指可数的“开国元勋”之一。 山东人特有的强悍与固执和桀骜不驯的大海交织成他生命中最瑰丽的篇章。 1969年3月8日,在这个充满女性柔情的日子里,井开域和一群男子汉却泪雨滂沱…… 1969年3月8日冰原、冰岭、冰峰。老天爷是神经了,三月天大海里还是铺天盖地的冰。一道冰墙横在船头。 哐当当,船体撞击着冰墙。咔嚓嚓,冰块迭压断裂。一块巨大的浮冰滑上甲板,撞断船栏。我骂咧咧地闯进舵楼:“倪船长,你们这是破冰船呢,还是冰破船?”那个海军上尉耸了耸肩,双手一摊。 潮推浮冰,冰撞平台,平台在嘎嘎吱吱摇晃,随时都可能被冰撞倒。 平台上还留守3个人呢。两个工人。一个海军信号兵。我是破冰抢险队队长。平台保不住,人总不能出问题的。 破冰船像头疲惫不堪的老牛,吭吭哧哧地总也靠不近平台。说心里话,我从来就不信邪。这海冰偏偏“邪”得厉害。国务院中央军委召开了联席会议,海、陆、空军都出动了,硬是降不服冰魔。工兵的雷管、炸药,不行;直升机低低地掠过冰面,扔下一个个炸弹,冰面也只是扬起一股白烟,留下一个小小的坑。沿着渤海湾的西海岸,浮冰构筑起一道新的海岸线。潮涨冰进,潮落冰退。巨大的冰块前呼后拥,撞击、断裂、堆积,发出了轰轰隆隆的吼叫声,慑人魂魄。 春节刚过,海二平台就出现了险情。电报员从平台发回了一封电报:“大杆断”。那时,我们的电报密码只有60个汉字。要供给、要材料,遇险情,报平安,翻来覆去用的都是60个字。破译、猜测了许久,才明白,平台危在旦夕。 海二平台是我们在海上建造安装的第二座平台,比海一平台气派多了。平台是我们海洋石油人的命根子呀,拼出性命也得保住平台。再说,冰算什么!活人还斗不过死冰吗?指挥部任命我为破冰抢险队队长。誓死保卫海二平台!我井开域立下了军令状。 抢险队的小伙子们个个英姿飒爽。 “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我们高唱着毛主席语录歌奔向码头。这时,我又想起那首歌的气势、力量,觉得浑身骨节都憋得嘎巴作响。 “走!我们到船头去!”我、钻工李纪扎,还有一大拨人,涌到船头。他妈的!船顶不动了,我们用手扒。嗨__哟!嗨哟!扒冰的号子悲壮、苍凉。手指划破了,血珠滴到了冰块上,立时冻结了,一颗一颗的,红盈盈的像樱桃。 我们真的输了吗?他妈的!输可真不是个滋味。 船只好停止前进了,距平台大约2海里。船不走了,冰反倒更来劲了,嘎嘎叭叭地顶得船向后退。 我站在甲板上,久久地凝望着冰原上的海二平台。仿佛又置身平台,听见平台拉筋嘎嘎叭叭的断裂声。一边断一边焊。焊花飞溅。平台摇晃得愈来愈厉害,裂口摩擦出焊花般的火星。 人,必须尽快撤下平台! 鸣笛、旗语、信号弹,一遍遍地催促。许久,冰原上,平台旁,终于出现了3个蠕动的黑影。海天迷蒙。3个人缓缓地行进在躁动的浮冰上,近了。 党委书记张志友和钻工李纪扎跳下船舷,一仄一歪地走在断缝纵横的浮冰上,去迎接他们。还没迎到,张志友突然躺倒在冰面上,随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胆的哭声。 这时,我看见海二平台摇晃着,倒在冰水中,转瞬,那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便没了踪影。只剩下一望无垠的冰原,奔腾呼啸的冰湖。 我哭了。所有的抢险队员都哭了。 我们采访井开域时,他是渤海运输公司的经理助理。他身着很不入时的灰色短袖衫,敞着怀,一边说,一边一支接一支吞吐“石林”烟。在上海,他穿着这身装束走进一家宾馆时,居然被大堂服务小姐拦住了。谈起海洋石油创业史,他那沙哑的语音滔滔不绝,神采飞扬,仿佛又置身于当年,青春年少,岁月峥嵘。 他对我们说:“挺高兴的,你们来写海洋初创时期的那段历史。”他的心底,永远珍藏着那血与火的记忆。 人生,曾经有过辉煌就够了,哪怕是短暂的一瞬。 他不奢望永远辉煌。于是,无论升迁荣辱,还是坦途坎坷,他都能保持着自己那种特有的平静。 他是渤海公司钓鱼协会会长,闲暇时,常常垂钓岸边,凝望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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