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军洞,在学术上正式名称是“土墩石室”。 “春秋土墩石室”作为一门研究课题,不过四十多年时间,这方面的考古发掘以及研究论述相对比较薄弱。正因为如此,所以张家港境内香山藏军洞的发掘论证值得我们重视。 根据方志记载和考古工作者的多次踏勘,张家港市西北部的香山、长山上有大小藏军洞一百多个。1997年夏天,由苏州市博物馆会同张家港市文化局、文管会对香山的藏军洞进行了考古发掘。历时二十天,共发掘清理了千个藏军洞。据有关资料介绍,自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始,至九十年代后期,苏州地区总共发掘清理了11个土墩石室——七子山、五峰山3个,上方山3个,虞山1个,香山十个。 香山4个藏军洞里的出土文物有34件。主要是原始青瓷器和陶器。从器形上看,有碗、盘、瓮、罐、纺纶。青瓷碗、盘,采取快轮技术、釉色均匀,烧制温度较高,达到了较高的工艺水准。有的口沿上有S形纹饰,内有旋圆形纹饰。陶翁、体型大,通高约50多厘米。可以推想是用来储粮、储水的。陶翁、陶罐的纹饰很丰富,有曲折纹,叶脉纹,回形纹、方格纹、网纹、菱形纹……分析研究陶器、青瓷器的制作工艺,特别是纹饰特点,对于判断藏军洞始建和使用年代,具有重要意义。从大范围评估,曲折纹、叶脉纹出现较早,属于西周中晚期;菱形纹出现较晚,属春秋初期。专家们注意到,香山藏军洞的器物同上方山土墩石室出土的十分相似,年代相当,均属于西周王春秋时期的典型器物,距今约2700至2500年。 从建筑结构上讲,香山藏军洞有几个明显的特点:石室都是东西走向,洞口朝东。石室门口均架门框,上方有气窗。室内是A字形结构,高度在2.5米至4.7米之间,底宽1.5至1.8米,定宽0.2至0.3米。两池墙用大小石块垒砌而成,小石片嵌缝,墙壁自底部向上端逐渐收拢,壁间有壁龛,可放置器物。顶部,用巨石覆盖,巨石光面朝下。室内陆面用石块铺垫。门外,用条石封砌至顶部,表明石室不用时可以封闭。在平面样式上,4个石室分两种类型:一类是喇叭口式,一类是通道式。通道式大门外面的通道(或称坑道)较长,约8米至10米,而室内较短,4到6米;喇叭口式室外坑道比较开阔,室内较长,有9至11米。 据初步分析,上述两种类型的坑道、石室,应该有不同的用途。其中3号墩,呈喇叭口式,出土器物最多,且石室制作考究,两壁略呈弧形,已有些拱形技术的痕迹。另外,其他三个墩的外部封土都是用山上的土和石块堆筑,而3号墩则是用山下的黄泥和石块堆筑。用黄泥的好处是粘性强,不易渗水,可保持室内干燥。有人猜测:3号墩是“指挥所”。 作为一种具有鲜明时代特色和地域特色的建筑结构,土墩石室应该在中国建造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石室“A”字型结构可以看成是战国以后拱券技术的前身。 对于土墩石室的性质和功能,考古界历来争议较大,有军事说、墓葬说、居住说、祭祀说、多元说多种观点。发掘清理香山藏军洞的考古工作者、倾向于“军事说”。 不妨先从宏观上——从时代特征和地域特色两个方面——作一番考察。 春秋时期,各诸侯国之间战争频繁。南方的吴国、越国鉴于争战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因地制宜地构筑军事设施,是可以理解的。“北筑长城南筑墩”,这句话所包涵的理念能够为大多数人接受。 从地理位置看,香山距长江2公里,长山紧贴长江,历来是江防要地。这里,距吴国早期都城梅里60公里,距吴国后期都城姑苏100公里,在当时,可以看作是吴国都城的北部要塞。往南,有虞山,再往南,靠近太湖,上方山、七子山,都有为数众多的藏军洞。从地域方位上联系起来,这一系列土墩石室群,在吴国都城周边绵延数百里,无疑构成了一道军事防卫线。 春秋时吴国,地处长江下游、东海之滨,北有强帝、西有霸楚,南方紧邻虎视眈眈的越国。“千秋霸业吴王梦”。据史书记载,自寿梦以下,历诸樊、余祭、余昧、僚、阖闾、夫差诸君,凡108年间,因这样那样原因引发的大规模及中等规模战争,共有十八起。前期,主要是吴楚之间的战争;后期,主要是吴越之间的战争。 吴楚之战有九次,吴国是八胜一负。范成大所撰《吴珺志·卷五十》中有这样一段叙述:“吴王僚时,吴边邑处女与楚之边邑脾(卑)梁之女,蚕争界上之桑,二家相攻,吴必胜。更相伐,灭吴之边邑。吴王僚怒,使公子光伐楚,取居巢、钟离。”这场延续了七、八年(公元前525年至前518年)的战争,起因颇耐人寻味:为了争夺边界上的桑田。经济利益的驱动力真是强大!它驱动了遍地金戈铁马,搅起了漫天烽火雷霆。放眼两千五百年之后的今日世界,竟有好许惊人相似之处! 吴越之战,主要发生在阖闾、夫差为政的五十多年间,双方交战六次,更是你死我活,大起大落……其间,吴师还有三次北征——攻陈,征鲁,伐齐。夫差在位第十一年(公元前485年),吴联鲁伐齐,吴王并派遣海军从海上进攻,这是中国历史上见于记载的第一次航海作战。 叙及兵站,不能不提到苏州人历来津津乐道却又琢磨不透的伍子胥这个人物。伍子胥是吴国“三朝元老”,前后辅佐吴王僚、阖闾、夫差,达四十二年之久。纵观伍子胥在吴国的作为,莫不与吴王的西征、北伐、南战紧密联系在一起,其本身就是一部吴国征战史。时势造英雄。伍子胥倾毕生心血为吴国打造了一辆战车,他把自己的命运同这辆战车捆绑在一起了。就在吴王接连破楚克齐战功显赫业绩辉煌的时候,伍子胥本人的噩运却降临了:因伯嚭的举根,夫差把一顶“有通敌嫌疑”的“准叛国罪”帽子扣到他头上,逼其自裁。伍子胥是一个悲剧性英雄人物。 构筑“土墩石室”,是伍子胥的主意,是孙武的谋略?或者,是吴王另一重臣伯嚭的策划?可惜目前所见到的典籍未有明确的记载。我们姑且把它看作是当时军政首脑人物集体的智慧罢。从决战取胜的要素来看,自古至今概不外进攻和防御两大课题。香山藏军洞,是吴国北部防军的驻扎营地——这样的解释和推断应该是可以成立的。 土墩石室,当地群众除了称其为藏军洞,还有称其为将军洞、烽燧墩的。这,也可算是对于“军事说”的一种支持。 需要提一提的是,这种土墩石室结构,还是春秋时期吴国流行的墓葬形式。例如,江阴周庄镇的繖湖村,有一大型土墩石室,相传是吴王阖闾第八子墓。繖湖附近的大松墩,也发现有同类型的石室墓葬。往西数十里,璜土镇有姬墩,是阖闾长子姬光太子的墓地。同一类型的建筑结构,可以有不同的具体功能。 香山上已经发掘清理的几个土墩石室,都没有发现棺、骨、祭器。故可以排除“墓葬”。再有,从每个石室都留有气窗,通风、透光,以及有一个石室后壁有火烤烟熏痕迹,表明当时确有人居住过,但作为普通民居显得不合理,一是远离水源,二是不便利耕作生产。 有关专家分析,土墩石室的建造,大致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依山傍岭建造,一种是在平原高岗堆土建造。有资料表明,沿太湖周围及浙江地区的丘陵地带,大多属前一种类型;苏州以东的昆山、青浦、松江、金山一带平原地区,多为后一种类型。 吴国的强盛时期,也就是阖闾在姑苏建城直至被越吞灭的四十余年时间。那么,在春秋吴国存在的六、七百年漫长岁月中,吴国的政治中心(以及经济、文化中心),不会局限在“苏州”这样一个较小的圈子里。近二十年来,凭借地下文化遗存的新发现作为线索,学术界有人推出这样一个观点:太伯、仲雍奔吴及其后裔的政治活动中心,呈现由西北向东南迁移的轨迹,即第一站在镇江,第二站在无锡、江阴,第三站在苏州。 要之,我们在探讨“吴文化”渊源和内涵的时候,应该把视野拓宽一些。 那么,从现今张家港市这块地面来看,同“吴文化”又有哪些关系、有哪些值得深入研讨的线索呢? 稍稍梳理一下,话题确也不少哩。譬如,方志记载的有关内容有:鹿苑镇,因春秋时吴王在此辟苑养鹿而得名;泗港镇白鹿山,“吴王猎得白鹿于此故名”(“鹿”与“禄”谐音,得鹿,乃吉兆);南沙镇香山,“相传吴王尝遣美人采香其上曰采香径”……出土文物方面,香山附近的镇山,曾出土一把吴国青铜宝剑;河阳山出土一组春秋时期兽足铜盘和青铜蒸器;塘桥镇蔡墩出土的吴国乐器——勾翟,被定为国家一级文物,已收入《中国古代音乐器乐大全》一书;鹿苑徐家湾出土的9公斤重的青铜器,造型独特,世所罕见,后经郭沫若鉴定称是春秋战国时期的重要器物,并定名为“角容器”…… 藏军洞业已次第打开。千年石宝蕴藏的机密,我们已经窥见了几分。但,距离透彻地破解其中之谜尚有一段路程。譬如,有人设疑:如果确定藏军洞是军事设施、驻防要地,为什么没有发现兵器——青铜兵器呢? 这,确是一个问题。有关人士作如是解释和猜测:青铜器,包括青铜兵器,在当时是很贵重的。作为军队的驻防地、哨所,当驻军换防、撤离时,贵重的青铜兵器便随身带走了,留下的,自然是一些普通的陶、瓷实用器…… 这样的解释,你满意吗? (吕大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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