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散场

每天路过公司附近的地下通道，都能听见阵阵吉他声在空旷的地下道低声倾诉，偶尔也会情绪失控般地急促吼叫一下，随后又低吟浅唱、喃喃自语，与寂寥相得益彰。

 

没人知道这些流浪歌手从那里来，又去往何处。没人关心这个。就像我们每天遇见的那些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一般，谁也不会在乎相遇后的结果。

 

匆匆路过的人，大多旁若无人地从他们身边走过，似乎早已习惯了生活中出现的这些事不关己的音符。也会有年轻点的，停下来，驻足聆听，或坐在他们身边，或背靠着墙壁，或远远地蹲在旁边，沉浸在歌手粗糙的吉他声里，懵然无措地看着地面，旁边搁着行李。那些匆匆从口袋掏出钱扔下就走的人，在替他们的歌声谢幕。

 

每天，通道内都会变化着不同的声音和吉他声，老远的，就能闻辨出来歌者又换人了。他们有的留着并不飘逸的长发，凌乱的长发显得有些邋遢。即使神色疲惫，也不影响他们潇洒地坐在自备的音响上面，全然不顾通道外的风和雨，以及尘世的喧嚣，自顾自地陶醉着。有的怯怯地盯着歌谱，用并不江湖的声音和吉他，镇定地对峙着四周。有时还能见到传说中的双剑合璧的两把吉他交相呼应，俩人坐在地上，背靠背，并不默契地配合着，在某个热闹的傍晚，显得那么突兀。微弱的歌声呻吟着，像行走在某个风口，瞬间就有可能被吞噬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些流浪歌手唱的大都是些老歌，耳熟能详的老歌，不论是摇滚还是抒情的慢歌，让每一个路过的人都会在心里忍不住跟着吉他哼唱。只是，温暖的老歌，即使在炎热的夏天，也忍不住让人心里有点瑟瑟发抖。眼睛却是热的。

 

路过他们身边，是不忍和他们目光对视的。空空的眼神里流露出的坚强和怯弱，让你断然不敢出手去轻易施舍，只能在歌声里狠心地转过身，让尊严在生活的艰难中保持它的完整。

 

是因为生活的酸楚太过繁盛吗？即使是励志的摇滚歌曲，一经他们演绎，也散发着有些许的苍凉，这让人行通道显得尤其辽阔。行人稀少的时候，回旋的回声，让人仿若置身山谷，而那些本该温暖的歌曲却如游丝一般，散发着流浪的味道，在傍晚，濡染开来，漂浮在每一个生活在城市山谷的人的心上，停不下来。

 

当流浪倔强地成为一种可能的时候，生活也就像手中的吉他，只能一曲一曲地弹下去。

 

你能从那些停下来的年轻人的目光中，看见只属于年轻的冲动。一如烟花，点燃后瞬间迸发的冲动，让他们恨不得立刻化身成流浪歌手，用潇洒来掩饰一身的疲惫和不堪，然后故作轻松地上路。或许是这样，流浪只适合吃青春饭。只是，青春是一瞬间的事情，而流浪会持续一生。

 

是不是每个人的内心都有关于流浪的梦想？年轻的时受困于现实，长大后，却又习惯妥协于现实。更多的日子就这样并不关联地继续下去了。

 

孤独的，依然孤独着；喜欢把玩刺激的，跌进了命运的手心；以前特立独行的人，周旋在欲望之间；以前说永远的，躺在了陌生人的怀里；以前追逐爱的，开始了嬉戏；以前享受孤独的人，走进了家庭作坊。

 

生命不是一场轮回，它永远都无法像吉他奏起的音乐那样，结束了还能再从来一次。

 

“我想那些坎坷也就这样了……”他们在我耳边唱道。是的，也就这样了，当年轻时怀揣的理想、梦想、希望沾满肉香的时候，流浪也终将散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