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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3，宝鸡到奎屯，绿皮车，35个小时，站票。当我还没上车的时候已经大概估计到车上的状况了。
1043,，这个数字和我手机号码尾数一样，我对售票员说我要一张去新疆的票，没想到那个女人会安排给我这样一个车次，更没想到这个姓我的车次是怎样的嘴脸，就像很多人料不到我的嘴脸。
我是一个贼。
上车的时候感觉是在下车，人越挤越多。我被拱到了最外圈，我在一旁抽着烟，暗自顾着人群中的食物，什么样的人会有情况我一清二楚。我和这些萍水相逢的人一见钟情，更确切的说是他们的钱包，一见钟情。
火车启动的声响，最后一个被吸上车，我，上班了。
2
整个车上和臭水沟一样，人黑压压的漫着，气味比臭水沟带有温度。我挤过人群注意着形形色色的人，瞅着行李架上的包，溜几个钱包，顺手牵羊带下去一件行李包，我就可以给我提前下班了。
我脱了背心，赤膊着上身，不知道谁开了阀门，放的是鸡蛋屁。身边一个女人隔不定时间吃一个鸡蛋，一个鸡蛋带一个屁，桌上的塑料袋里还有十来个鸡蛋。
我瞅准行李架上一个波斯丹顿的行李包。我估计是假冒的，但能买波斯丹顿的假牌子说明主人的品味也不低。这里得解释下为了做贼做的专业，我是专门研究过行李包，钱包的。我准备将我的包挤到它旁边时候，一个人从后面拦住了我的肩膀。我回头。
“放行李还犯法吗？”
“你要什么罪名，我给你开个，”是乘务员同学，“这里不能再放了，你把东西拿上跟我来。”
“哦！”我笑着说，“我还以为你趁我没穿衣服调戏我里。”
过道上壅满了人，每向前挪动一下就会招致怨声四起。一个大婶喊着慢一点，轻一点。一个秃顶盯着大婶被挤得变形的胸部喊着起哄，“慢一点，轻一点，再挤就把奶挤出来了。”人群跟着哄笑。
乘务员同学指着这里行李架左右都能放，我看到了右手边一个肉色的漂流木的行李包，欠着身子将我的包挤在了旁边。
3
收身子的时候，我看到了右手边座位一个女子，女子也注意到了我，只是注意了一下，她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眯觉当中。
我不知道她穿的是波西米亚名族复古印花吊带长裙，我知道很好看，她的长发在两颊很好的括着五官，眯着的脸斜铺在空中，像是在平静的沐浴在一种熹微的光中，脖子和肩膀白白的亮着……
好吧，我承认在这样的车上见到一个这样清新脱俗的女子让人焕然一新，我生命也在此刻泛了光。好吧，我再承认一个青年男子见到一个妙龄女子会有想法，弄得自己团团转的想法。
我不是闲人，于是我从18车厢走到10厢继续干活，车过秦岭的时候咣当咣当乱响，有人开着厕所门在里面睡觉。过道上，座椅下面横七竖八着人的肢体，8节车厢我来回话费90分钟，挤得我满头大汗，我感觉我是踩着成千上万的尸体从战场上下来的，回到原地我兜里多了两个钱包，一台摩托罗拉V7。
半夜人都睡了，睡的很难受，周公来了，我要走了，我将目光转向那个米黄色的包，顺手一拿我待会就可以下站了。
但我看看行李架，看看下面睡着的人，除了下面那个女子会和那个象征着自由的漂流木联系在一起，我实在不敢再多想。那个女子看起来坐着睡的不舒服，隔一段时间拧着眉头迷迷糊糊调整睡姿，最后伸长腿搭在对面座位的边沿上，裙子很好看，脚很精致，一个电影里面就说女人最漂亮的地方是手和脚，盯着她的脚我心里一阵一阵慌张，一边偷看她有没有发现我，连我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放肆了。
“你这个贼。”
这时候我赖着不想下车了，我站在女子旁边，顺其自然的站着，就这样再站30个小时也没什么不好的，再去想警察的追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慢慢的眼皮沉了，我看着周围站着躺着的人，索性直接躺在过道，上半身的地方被另一个人的脚占着，我就偏头将身子搁到了座位下面，刚感觉很舒服能稳妥的睡个好觉时候，我却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我虽然是个贼，但做人的作风还是正派的，一切确实有点意外。上面是腿，裙子里面就那点东西，我就负罪感的不行，慢慢起来，除了发现一个小平头还精神十足的四周张望，其他人都睡着，心里才算松了口气
“你这个贼。”
后半夜女子有些感冒，很柔弱的咳嗽，双手抱紧上身。 4
昨天晚上没见那女子吃饭，今天早也没见她吃，她似乎很瞌睡，大多数时间在睡觉，很少站起来活动。那个小平头说着故事和笑话给临坐的听，不时抽空望向她检查她的反应，她的头发开始有些凌乱，脸上起了油，我一直在看她，也一直在不看她。
我从厕所出来，车刚好到一站，只有三两个人下车，回到原地那女子已经离开了座位，大概已经下车了。但发现她的包还在我觉得这可不行，我摇了摇旁边的大叔“你对面的女孩去哪里了？”“下车了，下车了”，大叔不耐烦地说，转身朝着里面又睡过去。
我从行李架上拿下她的包，想着还来得及，我是奋不顾身踩着过道的肢体冲到门口的，下车前我被乘警一把揪住，我还焦急着将包送还给人家，哪里有心情陪他，我一甩胳膊就将乘警抡开，乘警扑上来将我压倒，死死勒住我的脖子，我憋着劲，嚎着将乘警整个背了起来，这时候三个见义勇为的青年还真是聪明，依次跳上来叠了我的罗汉。我被死死压在过道地面上，嘴下面吃着一只臭鞋，却只是像猪一样大口喘着气。
爬起来后，乘警捡到了我偷来的V7，我估计是刚才扭打的时候跌落的。乘警问谁的，我肯定不会承认。
乘警要给我带手镯，让我交代情况，车厢的人都往我这边看，我当贼的时候都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现在想做件好事却要受这样处置，加上没有将包送还给人家，我窝着一肚子火。我衔了一根烟，看着乘警点着。
“你这个态度，看来咱只能用枪来说话了。”说着我做出掏枪的动作，车厢尖叫着大乱了。
乘警神色大变，手里颤抖的冷兵器对着我“你，你……别乱来，你……跑不掉的。”
我从腰间掏出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做成枪的形状，嘴里叭的一声给我的枪配了音。然后若无其事的吹了吹食指枪管余留的烟。
车厢一下子又爆出哄笑。我把警察搞的难言。我这人就是这样子的，吃软不吃硬。越二的事我越喜欢干，我和警察没有结果的纠缠着，我说我是送包，他说我是偷包，我说东他非要说西，真叛逆的和我儿子一样。
我现在是这样放肆，可看到那个女子，除了惊奇以外，我像一个泄了气瘪下去的气球。我转换成了另一个我，这个我一见到美丽的女子就不知所措。乘警让她查看东西少没有少，我埋下头站着一动不动。在她面前我知道自己是跳黄河也洗不清了。我像个小学生一样拘谨的站着，紧张的手心出汗。我结巴但认真的解释说我以为她下车了，所以急着想追到她把包还给她，我紧张得有些不着边了。“我……我想着她……她要是出了站……我就在出站口等她，一直等……等到她过来取。”
我一遍又一遍重复，乘警看到我现在样子一定很满足。
“他是我朋友，我们是一起的，”女子说，“可能是个误会，我刚才去洗脸了。”
乘警没了办法，交代几句回去了。
“你去哪里？”她问我。
“奎屯，”我埋下头紧张的揉着手指，分辨着她裙子上的印花。她似乎不知道该问什么了，不再问。
我的心思疯长了，我本来是个很无所谓的人，鸡叫鸣，狗咬人，生下你是杀人你就是啥人。我一想到女子可能会认为我是一个贼，我就极力想和自己划清界限。我像解释我不是个贼，或者装作可怜的样子我是有苦衷的，或者说我其实一个作为诱饵的卧底。啊，杀了我吧，哪怕能换回一个正常人的形象在她心里。
5
火车终究是要到站的，你不可能和她做一辈子火车。我这样劝自己尽快下车，柳园站快到了，乘警不久就会拿着那个V7拿我兴师问罪。如果再带上失主，我是死定的。
女子和邻座的说话，声音很动听，我拿下自己的包，很规矩的下车，没多看她一眼。
车到站，我下车，嘴里长舒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在站台上抽着烟迟迟不愿离去。我瞧不起自己这样的自作多情，可贼偷东西一直是这样子的，不会问对方把你钱包我看看。似乎车上才供氧，一下车我就没办法呼吸了，抽完烟我从19车上了火车。
车继续走，隔着一节车厢，我果然看到乘警来到那边找那女子调查情况了。
半夜时候我又回到了18厢的连接处，刚好能看见那女子，我就这样静静看着她，瞌睡了就用水洗脸，然后不停的抽烟，我看着她，我没问自己这样自作多情要的是怎样一个结果，或者下车以后我可以跟她打个讪。可我知道我没这个胆，做人真难啊。
结果却是，小平头拿着女子的包要下车了。
他走的是我这边，我拦住了他，他有点吃惊。
“这不是你的包。”
“你少管闲事。”
“这是闲事嘛，那什么是正事，拯救地球嘛，恩？”
“那你去叫乘警把我抓起来，你也是贼，你要有种，我就陪你殉情。”
“殉情，我叫你殉职。说好话的时候你最好老实交出来，不然把你裤子扒了。”
“你扒我裤子，我就骟了你。”
我本来随便说说的，这下我恼了，一下将平头撞进了厕所，扭胳膊掰腿硬是将他的裤子扒了，他的裤衩是绿色的，衣服我从窗户扔了出去，我把他惹哭了。“我是不是太过分了”我问自己。
我知道我为难他了，他到底是从厕所出来还是不出来。他也为难我了，我到底要不要将包送还回去，送回去惊醒她我说不清，不送回去我更说不清。
……
我将视线钉在了包上，突然意识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这个想法让我一下子心潮澎湃。我要干什么，我靠在一边抽了一根烟冷静了一下，手和烟发抖。第二根烟后，我拉开了漂流木包……
车厢里人已经熟睡，我将包藏在身后站在女子面前，如履薄冰，像我第一次做贼一样，全部神经绷得紧紧的。她的腿横搭在座位间将我挡在了外面。我试了几次，不越过腿根本够不到行李架。
10分钟后站在原地的我已经满头大汗，我不可能将包扔到行李架上啊。
11分钟，她咳嗽了一下，吓得我蹲到过道。
15分钟，我站在厕所门前，我想明天早上她一睁眼就会看见自己的包放在对面行李架上，为什么我这个唯一的知情者没有办法给她解释，虽然不是很完美我还是得意洋洋的。我依旧这样远远的看着她，瞌睡了用水洗洗脸，一根接一根的抽烟，车到站了就是结果。
6
1043，绿皮车，早上八点，乌鲁木齐，我站在19车的出口。
下车后我跟在她后面，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感觉自己的嗓子浑浊了起来。昨晚上准备好的几句台词我已经练了几百遍。我再一次鼓起很大勇气拍住了她。
“我……我，”我有点兴奋过了头，“那个，你…你包里没少什么东西吧？”
“没有啊，谢谢了。”
“啊嗯。”
……
“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那个，我昨天上午拿你的包时候偷了你的东西。”
“没有，我看过了，你不是贼，我知道。”
她当我在开玩笑，我急了，“可我真偷了你的东西。”
“什么东西？”
我嗓子哑住了，我看着她越来越紧张，头慢慢又低下来。我说不出，我说不出那句话，昨天晚上我就已经料到是这个样子了。
她提着行李走了，我站在原地，也就这个样子了
……
出站，我坐在广场连着抽了两包烟。11点钟我在公话旁拨出尾数是1043的号码。接号码的是她。
“你打电话过来是找手机的吧，我在自己的包里发现了它。”
“喂，喂，是你的吗？”
“哦，我知道，我知道。”我慌忙答道。
“我意思是你的手机。”
“你发现你包里丢了什么东西没？”
“我没懂你的意思，等等，你是车上那个人？”
“嗯。我偷了你的东西。”
“什么东西？”
我沉默了，依旧憋着说不出那句话，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又害怕她会挂电话。
……
我憋着，她似乎在耐心等待着。
“我偷了你的东西。”
“嗯。”她平静的说。
“我，我……我偷了。”
“嗯。”
“我偷了你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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