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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的伤害(1):赶集

 昵称12146969 2013-05-02
往事,犹如明灭的不可舍弃,却又不可言传的事物,驻留在你生命之中。比如跟遥远的亲人的通话,简约而亲密,但不可触摸,不可把握,不可描摹。那些明亮的、灰暗的、匆忙的、缓慢的,犹如无息的风一样,吹过你的脸庞,拨动你的心弦,像一位孩童抑或老者注视你,使你怜悯,使你温暖、平静而又苍老。往事,那些犹如花瓣,犹如麦芒,犹如迟钝的刻刀一样的往事,总是伤害着你,却又让你充盈,这就是往事。写下往事是为了抵抗那些曾经苦难而经年后今变成甜蜜的失去和遗忘。

往事中有无数次赶集,最早的记忆是跟着背着蛇皮袋的父亲,穿行在县城的大街上。临街一排店铺,狭小、嘈杂、挤满了人。

那是我第一次跟父亲进城,见到的大世面。我一边被父亲牵着走,一边四处张望。偶尔会有人跟父亲打招呼,说笑几句,都是前来赶集的乡邻,他们交谈的内容有时会涉及到我,这时父亲会回过头朝我看一眼,由衷的笑笑,那时父亲是个严肃的人,身板硬朗,我偶尔会产生一种受宠的朦胧的念头。有时我会摆脱父亲的手,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自由自在地走,肆意地到处观察这个新奇的集市。

我还记得在西关街头有个城门,城楼不知什么年代坍圮掉了,只有城门日夜洞开着,我跟着父亲与行人一道摩肩接踵,穿过那个不可思议的门洞的时候,我突然跟丢了父亲——我眼前有太多的背着蛇皮袋子,穿着蓝中山外套,带着靛蓝礼帽赶集的人。我心里发了急,赶紧往前赶,走了一段,也没有发现,然后又往回走,希望在原地找到父亲,可原来的地方也没有父亲,我就这样跑了几个来回,心里懊悔得快要哭出来的时候,发现父亲就在街边不远的地方买家用的物什,我心一下安稳了。跑过揽住父亲的手就再也不敢撒开了。

正午的时候,我跟着父亲来到南街一个小面馆前,准备吃碗油泼面。这是第一次进城吃面,心里自然有无穷的期待。面馆的店面极小,大部分人是在面馆前摆设的几张矮木桌上吃的,大多数是乡下来赶集的,人太多,好些人交了钱,端了饭碗,蹲在马路牙子上胡吃海塞。碗是那种大海碗,颇有气势,我家中是有一个的,自然是属于父亲的,面是裤带一般宽厚的扯面,捞上满满的一碗,上面漂一层火辣辣的油花,摞上几片青菜叶,一团散发着浓香的葱花。父亲给他要个大腕,给我要个小碗。然后找个油亮的长条凳坐下,慢慢等。阳光无比得猛烈,到处是喧腾而起的风尘,行人的吵闹,蝉鸣,人们吃饭时咀嚼和吞咽之声,还有父亲在一旁抽卷烟时发出的吧嗒吧嗒的声,无比燥热而美好时日啊,而现在那些光景都安静了,只有无比炫目的阳光掠过街对面那个曾经高高耸立的县第一饭店扑打在这些沉浸在吃食中浑身冒汗的赶集人。

后来进城赶集依旧成为我们小孩子的奢望,在我看来那些有着一座连着一座的二层小楼,有着密麻麻的店铺,有着长长的望不到头的街面的县城,是属于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种生活的,也因此令人着迷。可在我的记忆中,每次乘坐着村里的手扶拖拉机翻山越岭进城,然后跟着大人游荡一圈回来后,自己什么也没有获得,没有交易,好似自己是个完全的局外之人,那种懊丧之感长久占据我幼小的心灵,然后默默地发誓要走出去,走到那个大天地中去。

直到多年后,当我在县城读完三年高中,坐在去外地上学的火车上时,看着渐次远去的送行的人,简陋的车站,县城的消逝,飞奔离去的群山,我又一次的失落,并迷茫。

父亲没有来送我,他只送我到村口。身形渐瘦,日渐慈祥的父亲,有时甚至温柔犹如母亲。那个曾经自以为新奇的世面、集市,被远远摔在身后的黑夜之中,我似乎依然是那个局外的小孩子,与生活没有交易,或者只是自己茫然不曾觉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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