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桃花坞,总有个名字与之相牵绊,那就是有着“江南才子”之称的唐伯虎,似乎桃花坞的盛名就是因这位才子才被世人熟知。在今天看来,这就相当于“明星代言”,只是这位明星没有收取任何费用,是纯粹的义工。 这在唐伯虎的很多诗画作品中或多或少能看出,比如那首经典的《桃花庵歌》,起码让后人知道桃花坞里确实曾经有过很多桃花,这个名字也并非名不副实。关于他的桃花坞,我们或许只能从他的作品中略知一二,还有其他人的桃花坞,我们却可以从他们的口中打听到些许。 高秀玲:桃花坞是一家人的回忆 从桃花坞搬出来已经三年了,虽然现在住的房子不漏水了,隔音效果也比老房子好了很多,但每每回忆住在桃花坞的那段时光,高秀玲还是挺怀念当初的日子。 72岁的高秀玲是改建后第一批搬离桃花坞的老居民。1980年,高秀玲随在林机厂工作的丈夫搬到了林机新村,她所住的那幢楼是林机厂的职工楼,所以左邻右舍关系都十分融洽,不像现在即使住在对门也不一定认识。 职工楼对面就是唐伯虎曾经住过的房子,里面有两个设计十分巧妙的荷花池,这是高秀玲在桃花坞30多年间看得最多的,也是最遗憾的。为什么这说?高秀玲说,在她搬来之前,双河池还不是现在的样子,两个池塘都很大,池水清澈见底,“听人说这荷花池下面有个口子,连接外面的河,所以是活水,里面种满了荷花,每到荷花盛开时非常好看。”即便是她搬来后的数年间,也还是这样的景象。 到后来林机厂扩建,双河池一部分被填埋建路,以前的景象就再也看不到了,“后来还有人在双河池里养鸭,水都发臭了,垃圾扔得到处都是。”说到双河池的境遇,高阿姨老伴钱汉卿也忍不住插上几句,“双河池大家都知道的哇,唐伯虎住过的地方,经常会有外国人来想看看双河池,有时候一天要来好几批。”钱老伯说,可是当他们看到后却都摇摇头说“no,no,no……” 虽然不知道外国游客说了什么,可钱老伯觉得,一个地方来的人肯定是觉得不行、失望了才会摇头。因此,对于这次桃花坞改造,钱老伯觉得很有看头:“我觉得至少以后有人再到双河池来肯定不会再摇头了。” 在两位老人的印象里,桃花坞除了有许多旧宅古迹之外,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桃花坞不但有很多桃树,还有很多柳树,这些桃树和柳树被有序地间隔种植,走在路上一眼望去别有味道。 还是以水路为主的80年代,货船成了家家户户购买生活所需品的重要来源,别看桃花坞不大,水路却四通八达,每天都有货船在桃花坞的各条河道内穿行,有卖菜的,也有卖瓜的,“那时候买东西方便得很,不用像现在一样还要跑到菜场,船经过门口就喊它停下来,那时候船上的西瓜很便宜的,好吃的不得了。”说话间,高阿姨眉头上扬,仿佛怕是不相信有她说的那么好吃。 虽然有些脏,也有些落魄,但桃花坞留给高秀玲和钱汉卿老两口的还是美好的回忆,这里承载了两位老人从黑发到白发的点点岁月,有高兴的,也有遗憾的,尤其是那一帮左邻右里。高阿姨说,自从搬离桃花坞,他们就几乎碰不到面了,后来在选房时遇到,亲得不得了,大家约定,每月第一个礼拜二在大公园的茶室里聚会。 离开桃花坞前,钱老伯拿着相机在附近拍了一堆照片,他说这是留着以后看的,等改造完后还会再来拍照片作个对比,“等以后改造好了,就变成旅游景点,给老百姓看看,这是好事。”他希望能看到像地方志上所记录的那样一个桃花坞。 吴眉眉: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 那些年,发生在桃花坞里的故事,像一层神秘的面纱,赋予了这江南一隅特殊的色彩,引得不少学者、专家想去揭开这层面纱,其中包括苏州才女吴眉眉。作《桃花坞岁时风情》一书,在她来说,正是兴趣所致。 由于对“吴门四家”书画诗文情有独钟,尤其是唐伯虎作品中表现出的才情让她着迷,同时又为他晚年贫病交加的生活窘境心酸,吴眉眉与唐寅、桃花坞有了一段跨越时空的缘分。 “过去桃花坞最吸引我的是人文历史、慈善文化和木版年画。”吴眉眉说,桃花坞的历代名人与师友们的密切交往过程中产生的诗书画文,为桃花坞乃至苏州文化锦上添花。慈善文化有“施粥厂”,算是当时的慈善机构。 而木版年画,不仅仅是桃花坞而是苏州手工艺中的佼佼者,也是少数现存的手工艺之一,祭祀时供奉的纸马,过年张贴的门神,端午前后悬挂的天师符、锺馗像,灶头上神龛里的灶马等等,均出自桃花坞刊印的年画。“光凭这一点,就可以自豪地说,桃花坞对苏州甚至全国各地的岁时风俗活动都有着特殊的贡献。” 在吴眉眉眼中,过去的桃花坞,是苏州古城的一个缩影,既有一座座充满古老文化气息的名人宅院,又有平常不过的小桥流水人家。自苏州建城以来,阊门内外就是最热闹的商业区,生活在阊门内的桃花坞人,这种感受是最真切的了。桃花坞人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家有田产或店铺的,自然不愁吃穿,小民百姓辛勤劳作,也能暖饱度日。“他们像许许多多的苏州人一样,‘竞节物’、‘好游遨’、‘信鬼神’,会以极大的热情投身到一年四季的风俗活动中去。” 所以在过去的桃花坞,永远都不缺乏乐趣,每年的灯市、桃花、看菜花、饯春、轧神仙、旗纛信爆等活动,让桃花坞人气爆棚,“可以说桃花坞丰富多彩的岁时风俗在诸多方面引领苏州。” 谈到目前对于桃花坞改造工程,吴眉眉表示赞同这样的做法,毕竟将“脏、乱、差”改造成“净、善、美”是一种进步。时代在变迁,文化在发展,遗憾或多或少总是会有,有些遗憾无奈成为历史的尘埃,只能回味再也无法复制,有些遗憾则能通过每一个市民的努力得到弥补,比如说那些精神层面的东西,继承和发扬以桃花坞为代表的历史文化、慈善理念和民间工艺。“不管怎样,对于如我一般热爱唐寅的人来说,以后多了一处缅怀瞻仰先贤的好地方。” 而从个人情感上来说,吴眉眉不止想看到一个“净、善、美”的桃花坞,更希望能够恢复到“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的景象,再现《姑苏繁华图》中的盛世,各种手工艺得到全面的传承和发扬,恢复一些令人积极向上、倡导和谐生活的风俗活动。 “这需要我们每个热爱桃花坞、热爱苏州的市民不懈努力,但愿我们这一代人能将桃花坞乃至苏州的人文历史、民间工艺和岁时风俗等文化推向一个崭新的高点。这样的话,用事实说明,我们付出人力物力财力改造的最终目的,不是单纯的搞旅游开发,而是通过这样的载体,推动苏州优秀的历史文化更快更好的发展,其现实意义,不言而喻。” 王祖德:文艺范的都市乡村 北寺塔、西大营门、双荷花池、陶潭老井、姑苏扇庄、吴益生堂、宝苏钱局、崇真宫桥、皋桥夜市、唐寅老屋、泰伯圣庙……听到这些名字,或许一些老桃花坞人会很亲切。这些或在或已消失的场景片段,在一本名为《画说桃花坞》的画册中得到重现,而作画之人,是桃花坞木刻年画传承人王祖德,一位七十余岁的老人。 2008年,王祖德随市政协科教文卫组对桃花坞做调查研究,随后他用了半年多时间将所看所听一一画了出来。“别人用文字来表达,我是做木刻年画的,就想用画来表达,让更多的人了解桃花坞的文化。” 老先生其实并非地道的苏州人,因为喜欢画画,1958年王祖德离开上海来到苏州学画。一次学校组织学生参观桃花坞,让他对这里瞬间产生了好感。“之前我就听说过桃花坞工艺很好,看到之后才发现比我想象的还要发达。”王祖德回忆说,整个桃花坞大街上几乎全是手工作坊,有做刺绣的,也有做年画的,皋桥一带满是做剧装的店铺,老阊门西头做玉雕,东头做扇子。“那时候给我的感觉,苏州就像是人家说的那样是小苏州,上塘是开店的,下塘是民房。” 尽管在随后的数十年间,桃花坞工艺一直处于低迷状态,有些甚至无从寻找,但在当时来说,桃花坞工艺水平当属苏州的佼佼者。直至今日,王祖德依然感到很惋惜,尤其是当时的剧装。因为桃花坞有个幽兰梨园,也就是最早的苏昆剧院,所以那时候的昆剧在桃花坞盛极一时,他们的服装都是从附近的剧装店购买,小到胡须、饰品,大到剧服,无一不包。 也许是出于画师的本能,王祖德看桃花坞,更是看整个桃花坞的格局和构图感,这一点在他的一幅名为“板桥春雨”的画中,就可以看得出:绵绵细雨中一排排低矮的房子错落有序排列开来,完全一副江南水乡集镇的格局。 有趣的是,虽然桃花坞地处古城区,但王祖德却定义它为都市乡村,因为在桃花坞完全感受不到城市的喧哗,桑园稻田让这里充满了乡村气息。老先生说,他曾乘坐小船沿桃花坞地区的河道细细体会了一番,忽宽忽窄的河道、矮矮的桥墩以及河岸边一排排民房,俨然一副水乡民居风光。 还有个有趣的现象,桃花坞一带经常会出现河路不分的情况,王祖德说,这是因为桃花坞处于低洼地区,到了春天发大水,雨水就会囤积在此。所以一到发大水,就会见到每户人家都把门槛筑得老高,家家都拿着木桶从家里往外舀水。不过这样的情形来得快去得也快,因为桃花坞有很多河道,水自然“溜”得也快。 由于工作原因,王祖德在桃花坞一待就是40年,除了白天上班时间他会在桃花坞出没,晚上王祖德也十分喜欢来闲逛,因为晚上的桃花坞同样热闹。在老先生工作室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妇女挑竹担的年画,这是他画的桃花坞卖糖粥的小贩。每到晚上,就有小贩挑着竹担,拿着竹筒出来叫卖,秋天是糖粥,冬天就改卖酒酿圆子和大圆子。 作为桃花坞木刻年画传承人,这些年王祖德一直致力于传承和发展木刻年画的工作。“要留住这些传统手工艺,需要有一些保护措施,就像现在的桃花坞改造,也是保护的一种方式,留着这个根,从桃花坞文化了解苏州文化,这是我想看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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