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不落

　　我终于知道在冬天不仅仅存在着寒冷。

　　那天真的很冷，由于办公室的取暖设备稀里糊涂的坏掉了，老板只好招呼我们下班！自然是欢天喜地了。

　　不过我想起母亲早晨对我说父亲想吃苹果，我上班的时候母亲还叮嘱我买一些！我便放在了心上！可是天气实在太差了，刚刚从办公大楼走出来，我便后悔了。那雪积淀的得有一尺深，超市离我很远！徒步走去估计我得倒在雪地里！

　　算了这一次算对不起父亲了，下次一定加倍买！我可着劲儿往家赶，路过一个弄堂口，没打算有个遭遇！

　　“嘿！年轻人买些苹果吧！”那声音很嘶哑！我顿时感受到一种粗犷的温暖，一双手拉住了我。

　　我转身一看是个男人，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和我父亲差不多的样子。我看了他一眼，他对我笑了笑！我一看就知道这是路边小贩，我本想立即就走的，因为我没有买路边东西的习惯。

　　“哦！大爷我有事，对不起我下次再买！”我拒绝了他。我就要挣开他一直不放下的手就想离开！他着急了，不肯放下：“你看一下吧！这苹果真的很好！这么好的水果冬天难买到了！你买点儿吧！”

　　我看着他的眼睛，怔了一下，感觉他不是一个商贩，而是一个需要接受帮助的人！心里感到一种无言的辛酸。看看吧！不管是他的外貌，神态，语言似乎都在发颤！

　　我的脚步动摇了，到了这时我才想起描述一下他！一看就是乡下来的农民，朴素的衣裳透着农民质朴的气息！身上穿的是一件绿色的军衣，是破的！在胸前还有一个大大的补丁！头上戴着一个翘起来的帽子。看不见他的脚，因为被苹果箱子挡住了。

　　我便不想走了，我想起父亲，想为他买一点儿苹果！我转过要走的身影，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安慰和能够做一笔生意的喜悦！

　　我蹲下来慢慢挑选着他的苹果！他那苹果上沾满了水，是雪化了！肯定经过了很长时间，不过那苹果是鲜红的透着新鲜。他摆在外面的只有一箱，我在那一箱里翻来覆去的挑拣着，稍微不如意的就放弃了！

　　或许是商贩一概的敏感态度，认为他们卖给顾客的东西一切都是很好的！他蹲坐下来：“年轻人！我的苹果都是很好的！”

　　我看了看：“嗯！真的还不错，是上等货！”我笑了笑！这时我的手里拿着一个苹果，好大好大！我仔细端详着看看有没有瑕疵。我皱着眉头，倏忽的我放下了它，表示放弃！

　　“年轻人！你信不信你刚刚放下的苹果比你已经挑选好的苹果要好！”

　　“啊！”我吃了一惊。

　　他起身拿了一把水果刀，麻利的把那个我放弃的苹果切成了两半！又把我挑选好的拿了一个出来也切成了两半。看来我真的是很年轻，被东西的表面所迷惑了！那个放弃的苹果的肉雪白雪白的，一看就是脆生生，甜丝丝的。

　　我开始敬仰面前的大爷，他蛮有社会经验的，说不定还是个老手呢！

　　“大爷！我眼拙！您来帮我挑！”我把他给我的购物袋递给了他，那一刻我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可能真的不简单。

　　他把我挑选好的苹果全倒出来！他对我说这些都是不好的，表面看着好看，其实不甜！

　　我看见他的手在那里摸索着，我霎时一惊他的手实在太可怜了，那么的斑驳，上面长满了粗糙的皱纹，还有许多口子，那是冻疮，被寒冷冻伤的手好像被水长时间泡过似的！显得好臃肿。暴露的青筋隆了起来像绵延起伏的山脉——那双手真的吃了太多的苦头！

　　我的内心深处被这一眼刺痛。

　　我开始和他攀谈起来，寒风里便有这样的话语了。

　　“大爷！这么冷的天还出来做生意！”我看看了四周，只有他一个人在卖东西！

　　“没法子啊！”他叹了口气！继而摇了摇头。

　　“大爷怎么了！你家有事吗？”我忐忑的问。

　　“没事儿！不就这么过吗？”他很平淡。

　　我想是一定有事儿。我不敢问下去，这是最忌讳的！我便不再说话。

　　“年轻人！我的岁数没有你说的那么大，‘大爷’在我们那边只有五六十岁的人才称呼！”他看着我的脸，告诉我他不是年纪很大的人。

　　我一听实在不敢相信，难道？

　　“我今年才四十！刚刚不惑呢？”

　　“不会吧！”我怀疑的望了望他的脸，那长满了只有老人才具有的特征！我的父亲今年也才四十几岁，还是个棒小伙儿！

　　“真的不骗人！还不是生活逼的！”他充满了无奈。

　　他说出了“生活”，足以让人奋斗一辈子的生活！我相信了他，因为他告诉我到现在他已经在这里蹲守了五个钟头，现在才是九点！我想起昨夜的寒冷，四点钟的时候是最冷的，他正好在这里摆摊！他穿得不是很厚！或许这种苦难是唯一的证明了。

　　我想在那一刻不能再称呼他为“大爷”，应该改一下称呼。

　　他和我说在他们那里应该叫他“叔”！“那叔，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卖东西！你的妻子呢？”

　　他怔住了，半晌不说话过后才吐出一句：“早得病死了！”他又叹了一口热气，轻飘飘的在寒冷的空气里游走。

　　“对不起！我不该问！”我为我的冒失感到懊恼。

　　“是不该问啊！真的不该啊！没办法呀！”他苦笑了一声，装的若无其事，似乎在掩饰他的悲伤。

　　“那当初为什么不去医院治病呢？”

　　“治病！没有钱人家医院不肯收，只有等死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显得暗淡。

　　我感到愤怒，什么白衣天使，竟然见死不救。

　　他似乎就要流下泪水：“翠花就是这样死的，在炕上痛苦的断了气！留给我一个还在吃奶的孩子！”

　　他终于哭了，眼角滴下串串泪水，打在雪地里！也打在他为我挑选的苹果上。雪被融化了，成为了一个个小洞。

　　我心里更加的辛酸，翠花是他的妻子，就因为没有钱而死去了！我就想帮帮他：“叔！我想买五箱苹果，有没有多余的！不管好坏我全包了！”

　　他顿时不哭了，像是遇到了好事，连忙起身跑去，我看见他爬上了一辆破烂的三轮车，用黑色的布搭着的！

　　我看见他抱下了五箱苹果，显得很吃力！我赶忙跑过去帮他，那苹果实在沉甸甸，他累得气喘吁吁！他累了太久，不然不会这样的！

　　我往他的三轮车里看，十分的漆黑，遮住了冬日的寒冷！我在里面惊讶得看见了还有一个孩子！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叔！那里面怎么还有一个孩子！是谁的！”我指着三轮车里的孩子问。

　　他笑了笑：“那是翠花留给我唯一的亲人！”说着把她的孩子也抱了下来。是个女孩儿！蛮漂亮的女孩儿。这是他的女儿他就这样说着。

　　我抚摸着他的女儿头发，十分的轻柔。女孩儿的脸很圆润，就像他的大苹果一样红，或许不是被寒冷冻着的呢？或许她也充满了苦难。

　　“这是我的女儿花阳！这是翠花给她取的名字！”他笑着对我说，脸朝着花阳满脸慈爱。

　　“这孩子跟着我可受苦了！几年来没有过过好生活！”他觉得很对不起他的女儿花阳。

　　“叔！你可真有能耐的，一个人能够养活这么小的孩子！”我很服帖他，放城市里，这么艰苦的生活没人受得了！

　　“当初翠花死后，许多乡亲都劝我把花阳丢了！我一个大男人根本不会照料孩子！但是翠花我忘不了，不能丢下她的骨肉啊！”他显得激动起来，这是一个多么有爱心的人。

　　我抱起了花阳，觉得她好可怜，也为她有这么一个好父亲欣慰，不然这孩子就毁了。

　　“花阳的眼睛看不见了！从去年的时候就看不见了！”他嗫嚅着嘴唇！

　　霎时我感到一惊，怎么会有这样的苦难降临在这对相依为命的父女身上呢！我感到心痛！

　　他和我说花阳想看一下太阳是什么颜色的，是不是圆的！这是她一直都有的希望，从会说话的时候就有。不过他没有钱去支付治疗眼睛的高昂费用！他一直都歉疚没有做到一个好父亲。

　　他捧着花样的脸对我说：“这几年我已经挣了很多钱，再凑够一千块就可以为花阳治病了！”他顿时又兴奋起来！充满了希望。

　　我再次看到了他的那双手，那裂痕就是爱涌过的沟流。我觉得为他们实现梦想。不过他们是坚强的，不会接受我的那种方式。

　　他为我把苹果都挑好了，总共五箱，他说只要一百块钱就可以买走了！

　　我感到惊讶：“叔！这苹果你卖的太贱了！这里少说也要有一百斤，在这个时候，这么好的苹果，这里要卖十块钱一斤哩！”

　　“啊！”他大吃一惊。

　　“叔！这五箱苹果我买了，一千块钱成交！”我爽快的说他接过我的十张百元大钞，显得好兴奋！没想到能卖这么多钱。他蹲下来和花阳齐肩高，轻轻地说：“女儿！我们马上做手术，你一定可以看见太阳的！”他牵引着花阳的手指向了太阳！花阳蹦跳了起来，远远地脸蛋露出了笑容！周围的雪开始化了！

　　我看着也十分的开心，多么感人的一幕啊！花阳不久就要看见太阳！

　　那年冬天我们家吃了许多苹果！父亲说这苹果别有一番味道，比以往的都要甜，都要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