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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你看见了吗？岁月长河的水落了、浅了，年节，这个渡头重又出现了，渡头上白花花一片雪国的光芒，多么悲壮，多么苍凉。我又站在这个渡头四处张望。汤汤流水，来自雪山冰原，在冬天的最后一天，水面上白沫开始泛起，仿佛粉白的杏花，离却枝头，把自己托付给流水，念想着难分难解的心事，漂向素昧平生的天涯，找寻花香散去以后另一种芬芳。
可是，落花无所谓去不去天涯，要去天涯的人，是我。
天涯究竟有多远啊，亲，俶尔远去的一年，俶尔远去的你，一定停留在时空的某一个交叉点上。现在不是花季，河上漂流的也不是杏花，那是另一段岁月为自己的启程远行燃放的壮行礼花。杏花曾经开过，桃花也曾经开过，它们在以前的岁月里开过了，开过之后，那些花儿把许多咒语留给我，咒语在我的心头蠢蠢欲动，可是，我不懂，我不会念诵，春天就要来了，我放开它们，让它们随冰消雪融自由远行，等待水涨，等待河水再次流动，向真正能够解读它们的灵魂出发。我永远都追不上他们的脚步，我也无需去追，我只向往传说中的天涯，据说那里才是没有憾恨、痛苦和悲伤的地方，只要到了那里，心灵才算回到了真正的家。
亲，你迎接将来的岁月去了吗？在你行进的路上，可曾看见一片又一片绚烂的云霞，不要惊疑，那是春天的颜色，也是春天的样子，恭喜你，你总是那么早就看到了春天，看到了先开的杏花，那些花，粉一样白，火一样红。杏花开放，你也心花怒放。春天依然是这样年轻啊！你这样说，也这样想，从不为杏花的凋零感伤。花儿谢了，高山的冰雪开始融化，又将是一年春暖，又将是流水汤汤，你又可以沉醉于欢畅的流水了，你对每个季节都那么深感惬意。
好了，多少人都喜欢你一直都这样充满阳光。再说，杏花谢了，桃花再开，没有人看到你的破涕为笑，因为你从没有哭过，你一直都在笑，你的笑容从不凋谢。每次站在这个渡头，我都要想起你的笑容，总要被你的笑容所感染，每当我开始想你的时候，我凭想象在这个渡头张望你的时候，桃花又谢了，柳已经开始变绿了，你依然笑着，穿过温暖的晨雾，穿过和暖的晚风，越过汤汤的流水，笑着，像一只小甲虫，或者，像一只白蝴蝶，飞走了。
亲，在这春天里，你一直都是一朵花，可是当所有的生命都赶在这个时候欣然勃发的时候，我又到哪里去找你呢？杏花，桃花，柳芽，都像风一样飞快地一闪而过，即便彻夜不眠，即便结绳张网，我都不能留你于须臾，你只留给我缤纷的记忆，白杏如雪，红杏如火，桃如霞，柔柳如烟，阡陌纵横的旷野不再空寂。亲，恰逢其时，蜂癫蝶狂，春雨时作，旷野的中心是城市，城市的四野八荒是旷野、天空和田地，亲，你，或许有羽，或许有鳞，或许有油亮的鬃毛，或许你有一身绿叶，不管你有什么，你都像花儿一样美丽。如今，年节这个渡头又现了，我又站在这里向四处张望了，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我在昨日之日的方向看不到你，我在明日之日的方向也看不到你，所以我忧。我所站立的这个渡头，少有人迹，因为所有的渡船现在暂时停止摆渡了，来者不来，去者不去，冬末春初，没有潮头，更无风雨，天寒地冻，凝云冷雾，独我一人来到渡头，每一只船里都落满了雪。因为忧愁，因为落寞，因为情动于衷，想起了杏花，想起了桃花，想起了柳，想起了你。
亲，我是不是在等你？
午夜时分，但愿你来，当然是来到我的梦里。夜深人静，好一轮十五的圆月，比天宇更为澄澈，比冰雪更为清冽。我们相会吧，月如人面，人如满月，五声来自天籁，丝竹尽在心里，不必醉于酒，只需醉于爱，天涯，就在我们的怀抱里。
可是，亲，我不愿想了，也不愿等了，今夜将有寒流经过，天上也许无月，我将继续深藏我心里的秘密，谁问我什么我都会三缄其口，如果真要我说，我就说，现在还是冬季，请大家去围炉，去吃吃喝喝，去打麻将，去花钱买爱情、买幸福、买快乐，请不要打扰我，我喜欢独守静夜，我向往的天涯已经不远了，我在等大风来吹。然而，亲，如果你真的是神，我还是爱你，但不是善男信女那样的爱你，我的爱是真正的俗世的情人的爱。所以，你不要留恋人世的三牲祭礼，也不要贪图廉价的虚情假意的各种烫人的祝福，你只需记住我真的爱你，只有我才有勇气到天涯去为你以身为祭。
亲，在年节这个渡头环顾人间，大红灯笼已经高高挂起，据说，不久以后，有人要在这个渡头举办新婚仪式，新郎或许是船家，或许是过客，然而，因为是别人的新婚，我一定要回避。婚礼结束，春天一来，这些红灯笼将被全部撤除，渡头将回归平静，那时候，我还会来，那时的渡头一定是人来人往了，也将美女如云，但所有的美女都将是行色匆匆。相信我吧，我一定长时间驻足在这里，看汤汤河水向天涯流去，看人群的外面，可爱的你。
亲，爱我吧，我很爱你。杏花白如江上浮沫，桃花红如荒原野火，唯独你，很亲切地开在我的心里。你感觉到了吗？多少人用五花八门的想象磨光了你的脸颊，多少人用程度不同的色欲塑造了你朝气蓬勃的前胸，而我，只祈求你的颦笑，你的呢喃低语，你的指尖躲避，我们，面对面，却无语。
亲，你好吗？昨天是冬天的最后一天，今天是春天的第一天，这个渡头开始变得温暖，那些渡船，开始在解冻的江面上自由打转，系船的缆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我想去你原乡的家里看看。
你家门前的田埂上，去年早春，桃杏都已开花，还有氤氲的青草，还有可爱的小甲虫。那些小甲虫，它们的鞘翅，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亲，那时，你的原乡好繁华，你从田埂上走过，你从青草地上走过，总之，你在初春的田野上，你如雾里落雪，你如云里飞絮。河渠之水何清清，有位佳人，她在水中，映在水中的，是佳人的身影，是你的身影。夕阳照亮了你的脸，从此，我就记住了那时那地的青草，那时那地的野花。
如今春又来，亲，你的原乡又起了歌声，歌声从林间来，从天上来，从田野来，歌声里有青草在随风摇动，有许多甲虫在爬，在飞，河渠里的水依然那么清。然而，你的原乡，你的家里，再没有你的身影，你去了城市，你的原乡的家，鸡鸣很单调，狗吠很低沉，暮霭接不上懒散的炊烟，黄泥的小巷里，小猪无精打采地行走，黄牛站在路边，瞪大了眼睛，居然把我当成了一位生客，警觉地停止了反刍。
亲，你在城市里安了一个美满的家，我祝贺你了！我的记忆，不得不动身远行，我越来越想回到那个宁静的乡村，那个乡村，我要去了，你却走了，也把馥郁浓烈的古典和雅致、自由和宽松全都带走了，而宁静，则更加宁静，现在才是初春，还看不到赫然春景。
岁末，岁首，我又站在这个渡头，想你，也在等你。渡头的这端是高速路，渡头的那端是旷野，旷野的远处，是我热恋的乡村。人已去，景萧瑟，田地依然沉睡不醒，乡村的宁静让我不堪回首。今天是春天的第一天，天还是冷，渡头依然凄清，河水都快干了，却无比清澈，像流动的蓝宝石，可是，河水都被收进称为一串明珠的电站的库区了，又据说，不久，这个渡头要被废弃了，我就不知道，下一个年节会不会还有一个渡头水落石出，让我站立在那里，看四季往复，看岁月沉浮，遥望我热恋的那个乡村，田野，旷野，田埂，水渠，青草，杏花，桃花，柔柳，还有小甲虫。而眼前，亲，我无法向你描述花事正盛的缤纷景象，因为，自从你离开了乡村，我的心也就飞向了天涯，我想早一些看到花开。亲，你想我吗？
这个时候快来了，亲，我爱你的原乡，不为求田问舍，不为逃避时世，只为春柳如云，桃杏如霞，只为流水琤琮，只为鸡犬之声相闻，以及太阳出来，牵着我爱的人，渡水复渡水，看花还看花。
亲，久违了，莫往莫来，悠悠我思。我知道你住在那个城市的那个角落，在我的心里，那个角落比天涯更遥远，那个城市比初春更冷，那个距离，一直消磨我去见你甚至给你打电话的勇气。据说，你的古典与雅致变成了含蓄与矜持，你的自由与宽松变成了拘谨和忙碌，你的淳朴与天真变成了老练与城府，特别是，和许多一头扎进城市里求生存求发展的人一样，生活再也不需要依赖某一个渡头，再也无需关注某一个渡头，据说，你也变得一样。那么，亲，你的梦里，还有春暖花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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