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箝第五

 

 

【原文】凡度¹权²量³能，所以征远来近。立势而制事，必先察同异，别是非之语，见内外之辞，知有无之数⁴，决安危之计，定亲疏之事。然后乃权量之，其有隐括⁵，乃可征，乃可求，乃可用。

引钩箝⁶之辞，飞⁷而箝之。钩箝之语，其说辞也，乍同乍异。其不可善者，或先征之，而后重累；或先重以累，而后毁之；或以重累为毁，或以毁为重累。其用，或称⁸财货、琦⁹玮¹⁰、珠玉、璧¹¹帛¹²、采¹³色以事之，或量能立势以钩之，或伺候见涧¹⁴而箝之，其事用抵巘。

将欲用之于天下，必度权量能，见天时之盛衰，制¹⁷地形之广狭、阻险之难易，人民货财之多少，诸侯之交孰亲孰疏，孰爱孰憎，心意之虑怀。审其意，知其所好恶，乃就说其所重，以飞箝之辞，钩其所好，乃以箝求之。

用之于人，则量智能、权材力、料气势，为之枢¹⁸机，以迎之、随之，以箝和之，以意宜之，此飞箝之缀¹⁹也。用之于人，则空往而实来，缀而不失，以究其辞。可箝而从²⁰，可箝而横；可引而东，可引而西，可引而南，可引而北，可引而反，可引而覆。虽覆能复，不失其度。

【译文】凡事推测权衡酌量人的才能，才能够征服远方之人召来附近之人。树立威势而制约事物，必然要先观察其同与不同，区别其是非曲直的语言，见到他内心和外表的言辞，知晓他有没有一定的计算，才能决定安危之计，确定亲疏之事。然后才权衡酌量使用，如果他有矫正的办法，就可以征用他，就可以要求他，就可以使用他。

引出钩取钳制其言辞，疾速地钳制他。所谓钩取钳制的语言，就是其说辞借口，可以一会儿相同一会儿不同。对于其不大善于的，或者先征用，而后再重复累积；或者先重复以累积，而后摧毁它；或者以重复累积作为于摧毁，或者摧毁后再重复累积。在运用时，或者述说财产货物、奇异美物、珠宝玉器、璧玉丝绸、采地女色以侍奉他，或者酌量才能树立威势以钩取他，或者伺候看见沟壑缝隙而钳制他，这种事就用挤推裂缝间隙的办法。

将要使其言论用之于天下，必然要推测权衡酌量其才能，要能见到天时的盛衰，要能裁断地形的广狭，要能知晓险阻的难易，人民货物财产的多少，诸侯之间的交际谁亲谁疏，谁爱谁憎，还要知晓其心中考虑什么。审查其意图，知晓其爱好憎恶，才跟他说重要的事，以疾速钳制其言辞，钩取他所爱好的，然后钳制他而要求他。

将这个方法用之于人，那么就要酌量其智慧能力、权衡其才能力量、预料其气势，把握其枢纽关键，以迎合他、随从他，以钳制而和同他，以其意适宜他，这就是疾速钳制之连接的办法。将这个方法用之于人，那么就要虚与委蛇而引其说出实话，连接而不失去主题，以追究其言辞。可以钳制而合纵，可以钳制而连横，可以引而向东，可以引而向西，可以引而向南，可以引而向北，可以引而返回，可以引而倾覆。虽然倾覆而能够复归，不会失去其法度。

【说明】所谓“飞箝”，即是疾速地钳制，“箝”(qián钳)，古同“钳”。有钳制，夹住，限制，约束，制止之意。其含意是指人们在交谈、辩论中，抓住对方的一点而限制他、钳制他、约束他，不要让其自由发挥，然后按我的意思引导他。鬼谷子首先说，想要知人，就要观察其言行，不仅要观察外表的言行，还要观察到他的内心。在交谈中，可以选择若干话题，可以一会儿相同一会儿不同。可以利用他的话重复累积，然后又摧毁他的话题，或者述说财产货物、奇异美物、珠宝玉器、璧玉丝绸、采地女色以侍奉他，或者酌量才能树立威势以钩取他，或者伺候看见沟壑缝隙而钳制他，这种事就用挤推裂缝间隙的办法。然后根据对方话题的内容大小，审查其意图，知晓其爱好憎恶。虚与委蛇而引其说出实话，连接而不失去主题，以追究其言辞。因此，本篇实质上是论述人们在交谈、辩论中的技巧问题。学会这些技巧，我们才能在交谈或辩论中把握主动权，真正摸清对方意图，然后就可以征用他，就可以要求他，就可以使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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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度：(duó夺)《诗·小雅·皇皇者华》：“载驰载驱，周爰咨度。”《诗·大雅·抑》：“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管子·宙合》：“大揆度仪，若觉卧，若晦明，若敖之在尧也。”《荀子·王霸》：“度其功劳，论其庆赏，岁终奉其成功以效于君。”《史记·项羽本纪》：“度我至军中，公乃入。”这里用为估计推测之意。

2.权：(quán泉)称量、平衡。《周礼》：“九和之弓，角与杆权。”《管子·法禁》：“饰于贫穷而发于勤劳，权于贫贱。”《论语·尧曰》：“谨权量，审法度。”《庄子·胠箧》：“为之权衡以称之，则并与权衡而窃之。”《孟子·梁惠王上》：“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

3.量：(liáng凉)衡量，酌量。《晏子春秋卷五·内篇杂上》：“量功而不量力，则民尽。”《左传》：“量功名日，分财用，平板干。”《礼记·少仪》：“事君者量而后入。”

4.数：(shu暑)《诗·小雅·巧言》：“往来行言，心焉数之。”《周礼·廪人》：“以岁之上下数邦用。”《管子·乘马》：“春曰书比，立夏曰月程，秋曰大稽；与民数得亡。”《老子·五章》：“多言数穷，不如守中。”《论语·里仁》：“事君数，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礼记·儒行》：“递数之不能终其物。”《荀子·富国》：“必时臧余，谓之称数。”《说文》：“數，计也。”这里用为计算之意。

5.隐栝：又作檃栝，《荀子·非相》：“府然若渠匽、隐栝之于己也，曲得所谓焉，然而不折伤。”《韩非子·难势》：“夫弃隐栝之法，去度量之数。”《韩非子·显学》：“虽有不恃隐栝而有自直之箭、自圜之术，良工弗贵也。”《说文·木部》：“檃，括也。”这里用为矫正木材弯曲的器具之意。

6.箝：(qián钳)古同“钳”。钳制，夹住，限制，约束，制止。

7.飞：(fēi非)疾速。《鬼谷子·飞箝》：“引钩箝之辞，飞而箝之。”《乐府诗集·木兰诗》：“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

8.称：(chèn衬)《书·康王之诰》：“宾称奉圭兼币。”《管子·小匡》：“其称谤言，则足以补官之不善政。”《国语·晋语》：“知其不足称也。”《礼记·射义》：“旄期称道不乱者。”这里用为述说、声称之意。

9.琦：(qí奇)通“奇”。《荀子·非十二子》：“玩琦辞。”这里用为奇异之意。

10.玮：(wěi韦)美好，珍奇，贵重。《庄子·天下》：“其书虽瑰玮，而连犿无伤也。”《后汉书》：“梁惠王玮其照乘之珠，齐威王答以四臣。”

11.璧：(bì毕)《书·顾命》：“弘璧，琬琰，在西序。”《诗·卫风·淇奥》：“如圭如璧。”《诗·大雅·云汉》：“圭璧既卒，宁莫我听。”《周礼·大宗伯》：“以苍璧礼天。”《管子·形势》：“牺牷圭璧，不足以飨鬼神。”《尔雅·释器》：“肉倍好谓之璧。”《韩非子·十过》：“君其以垂棘之璧与屈产之乘赂虞公，求假道焉。”《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愿以十五城请易璧。”《说文》：“璧，瑞玉环也。”这里用为平而圆，中心有孔的玉之意。

12.帛：(bó薄)丝织品的总称。《易·贲·六五》：“贲于丘园，束帛戋戋，吝；终吉。”《周礼·大宗伯》：“孤执皮帛。”《左传·闵公二年》：“大帛之冠。”《左传·庄公十年》：“牺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论语·阳货》：“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史记·陈涉世家》：“乃丹书帛曰：‘陈胜王。’”《淮南子·原道》：“执玉帛者万国。”

13.采：(cǎi彩)又名采地，古代士大夫的封邑，又叫采邑、食邑。《书·尧典》：“畴咨若予采？”《书·舜典》：“有能奋庸熙帝之载，使宅百揆亮采，惠畴？”《礼记·礼运》：“大夫有采，以处其子孙。”《法言·重黎》：“西采雍梁。”《荀子·王制》：“修采清，易道路。”《公羊传·襄公十五年》注：“所谓采者，不得有其土地人民采取其租税耳。字亦作寀。”

14.涧：(jiàn荐)夹在两山间的水沟。《诗·召南·采蘩》：“于涧之中。”《管子·五行》：“其气不足则发涧渎盗贼。”《说文》：“涧，山夹水也。”唐王维《鸟鸣涧》：“时鸣春涧中。”这里引申为沟壑裂缝之意。

15.抵：(dǐ底)挤、推。《管子·国蓄》：“而后有千乘之国，谓之抵国。”《列子·说符》：“投隙抵时，应事无方，属乎智。”《鬼谷子·抵巘》：“巘始有朕，可抵而塞，可抵而却。”《说文》：“抵，挤也。”《广雅》：“抵，推也。”

16.巘：(yan演)《诗·大雅·公刘》：“陟则在巘，复降在原。”《鬼谷子·抵巘》：“巘者，罅也。罅者，涧也。” 《文选·张衡<西京赋>》：“陵重巘，猎昆駼。”《玉篇·山部》：“巘，《尔雅》曰：‘重巘，嵰。’谓山形如累两甑貌。”《广韵·阮韵》：“巘，山形如甑。”这里用为形状如甑的山之意。这里引申为有裂缝间隙之意。

17.制：(zhì志)《书·吕刑》：“断制五刑，以乱无辜。”《诗·豳风·东山》：“制彼裳衣。”《管子·立政》：“侈曰专制，不足曰亏令，罪死不赦。”《孟子·梁惠王上》：“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淮南子·主术》：“贤主之用人也，犹巧工之制木也。”《说文》：“制，裁也。”这里用为裁断之意。

18.枢：(shū梳)《管子·枢言》：“枢言曰：爱之、利之、益之、安之。”《管子·水地》：“不人告也，不户说也，其枢在水。”《庄子·齐物论》：“谓之道枢。”《战国策·秦策》：“今夫韩魏，中国之处，而天下之枢也。”这里用为中心、枢纽、关键之意。

19.缀：(zhuì坠)《诗·商颂·长发》：“受大球小球，为下国缀旒。”《管子·小匡》：“式券以相应，比缀以书。”《楚辞·远逝》：“缀鬼谷于北辰。”《荀子·乐论》：“行其缀兆，要其节奏。”《广雅》：“缀，连也。”这里用为连接之意。

20.从：(zong纵)古通“纵”。《楚辞·沈江》：“不别横之与纵。”《庄子·徐无鬼》：“横说之则以《诗》、《书》、《礼》、《乐》，从说则以《金板》、《六弢》。”《韩非子·初见秦第一》：“收韩而成从，将西面以与秦强为难。”《韩非子·五蠹》：“故群臣之言外事者，非有分于从衡之党，则有仇雠之忠。”古人认为，南北为纵向，东西为横向，这里用为合纵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