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民工,我们是民工
我们是背负着沉重地行李、衣衫褴褛在火车站、码头如潮涌动的民工
我们是须发凌乱、挎着锯子在劳力市场上等待雇主的民工
我们是那个在毒烟呛人的工场里忙碌的民工
我们是在随时可能塌方的矿井里、满面尘灰地挖掘着矿石的民工
我们是吊在看着都眼晕的高空清洗大厦的民工……
我是民工,我来自四川,我来自河南,我是陕西的、我是贵州的……我们来自祖国各地,我们来自各个民族,我们本来和城里人都是同胞,可是就因为我们来自农村,我们的命运和城里人有了本质的不同。
我是民工,我是那个从脚手架上坠落,摔成终身残废的民工。我不想离开家乡,可我的老家土地很少,种的粮食不够吃的,我只能出来打工。我的两个孩子上学欠了很多钱,为了不让孩子辍学,为了让孩子长大了不干民工,我干上了最危险的架子工。有一天我从架子上掉下来,摔断了两条腿,公司开始不管,后来给了我一万块钱了事。我恨啊,当时为什么不摔死我,我是家里的顶梁柱,我残废了,我的一家人靠谁?
我是民工,我在一家家政公司干搬家的活。那可能是最累的职业之一,电冰箱彩电,压在肩上那叫个疼啊,我经常干完一天后,一天几十、几百次地爬楼,经常晚上累的爬不上床。城里人因为我们的工作,搬家变的省心省力了。再苦再累我认了,可是我受不了城里人的鄙夷。有一次我搬家时,那家人少了一件东西,那家的女主人张口就来,“肯定是那帮民工干的”,还把我们送派出所,直到后来她自己找到了那件东西。我真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哪个城里人往前数不超过两代都来自农村,怎么刚丢下讨饭的棍子就打讨饭的人呢?
我是民工,我是为了讨工钱爬上塔吊的那一个民工,说真话,我本来就有“恐高症”,从小就不敢爬高,那天我爬上了塔吊,风一吹,塔吊乱晃,我心里怕的要死,可我得爬呀,我没办法。我领了二十几个乡亲来城里打工一年,除了平时吃饭,再没拿回一分工钱,那是我们的血汗钱啊,张加旺的家里老娘得了重病,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这笔钱回去救命,没有钱就得拔“管子”;李得福家的两个孩子就等着这点钱交学费;我家里需要钱买化肥种子,王有财是借遍了亲戚才凑齐了路费……我怎么回家乡,我怎么见家乡的父老啊。
我是民工,我们是那群被囚禁起来被强迫劳动的民工①。我们被人骗到那个砖厂,一年多没能走出厂门,牲口一样地劳动,一天几小时的睡眠,令人发指的毒打,我们变成了现代奴隶,直到被公安局解救出来。
我是民工,我是民工
我是在工场里被强迫脱光衣服搜身的女工;我是被强迫罚跪的民工
我是那个为工友讨工钱被当场打死的民工的冤魂
我们是被不肯在生产安全上下本钱的老板埋在矿井下的民工……
我是民工----我或许也算是民工,我在城市的街头收破烂,算的上是农民环卫工嘛一我们本来就挺惨,城市的荒郊废纸盒搭的窝棚是我们的房屋,拣来的废铜烂铁是孩子们的玩具,垃圾箱里的剩饭剩菜是我们的食物。我沿街挨户地收破烂,把废旧地东西变成了有用地商品。可城里人为啥就看不见俺们地贡献,到处撵我们,是个城市人就能训斥我们几句,据说杭州还出台了政策,要我们统一着装、统一收费。看来他们是想把我们拣饭吃地权利都剥夺了,他们想让我们干什么?
我是民工,准确地讲我原来是民工,我当年野心勃勃地走出了大山,我告别了我娘,要自己独立出来闯下一片天。开始我在建筑工地上干,没赚到什么钱,后来我尝试着在街上摆小摊,可城管抓,税务罚,一拨又一拨地大盖帽过来收费,再加上地痞的欺负,我赔的精光,绝望中我饿着肚子走进一家录象厅,在那个录象厅里看了《古惑仔之杀出一片天》,这部片子改变了我的一生。我下定了决心:“我也要杀出一片天!”没有本钱、没有地位、没有技术,除了杀,我还能靠什么改变自己的命运?我要报复那些欺负我、鄙视我的城里人;我要开宝马、坐奔弛!当天我持刀抢劫了一名妇女,我手里拿着抢来地几千块钱,我心里充满着一种报复的兴奋、拥有金钱的快感、和对将受惩罚的恐惧。从此我一发不可收拾,我无休止地打架、抢劫。社会上一个大哥看中了我的狠劲,收我到他的麾下。可没想到,这里也有城乡歧视,那些城里的痞子瞧不起我,说我是“乡吧老”,为了证明自己,我每次行动都是举刀冲在第一个,下手之狠让我的同伙都胆寒,我赢得了他们的尊重,我过上了我过去不敢想象的生活:我在酒吧里喝洋酒,我会在摇头丸地麻醉下到的厅疯狂地摇头,我傍上了一个练歌房的台柱子做我的“码子”……那些在工地上受苦受累的生活变成了离我很遥远的回忆。可是我却吃不香睡不好觉,我比原来更没有安全感:我晚上常常做噩梦,不是梦见打架被别人砍死,就是被公安局抓住枪毙了,我梦见老娘知道了我的死讯,在老家里撕心裂肺地哭……我还梦见被我砍掉了手掌的那个人,瞪着绿莹莹的眼睛,擎着血淋淋的断掌冲我扑来……我惊醒了,我会一个人在床上吧嗒吧嗒抽着烟,眼泪扑簌蔌地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