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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去犹能发新枝

 啸海楼 2013-05-26

老去犹能发新枝

樸素

老去犹能发新枝

——读鲲西的《推窗集》

    

    

对于鲲西先生,我并不陌生,以前一直订阅《文汇读书周报》,常在报上的“书人茶话”专栏里看到鲲西先生的文字,写的老辣有味,颇神似散文大家黄裳的笔法,而黄裳的文章一直是我所喜欢的。见到鲲西的《推窗集》,买来读之,算是一种因缘。《推窗集》的书名借自于清代诗人袁枚的《推窗》一诗,诗云:连宵风雨恶,蓬户不轻开;山似相思久,推窗扑面来。诗是平常的,好在三、四句有情趣。《推窗集》分为七个部分:(一)清华园感旧余篇,(二)思想与评论,(三)近世翻译与新文学文坛,(四)小说谈薮,(五)明清易代与乾隆盛世两文士,(六)音乐与我,(七)集外余文。作者鲲西,原名王勉,福建长乐人,1916年生,1938年毕业于清华大学社会系,退休前为上海古籍出版社编审。这种背景在他的文章中可以显露出来,譬如对旧学的兴趣,对明清易代之际的关注。这样的人是愈来愈少了,看他们的文章是能多看一篇就多看一篇吧。

    

鲲西长期从事编辑和出版工作,在这一点上,他又与黄裳先生有些仿佛。不知两人相识否?文字上真是有些神似。《推窗集》以文字的漂亮而取胜,但并非没有思想的锋芒与现实的批判。譬如在《还书记》一文里作者这样写道:“在那些年月里(指文革期间),学生打老师,学生斗老师,我就问我自己师道是应该让它堕落到这种地步吗,这样我终于在我的内心里筑起抵御暴虐和野蛮的防线。于是我想常识没有给我误导,依靠常识也可以做一个平凡但有恻隐和是非之心的人。”作者说的极平淡,但在那样的年代里,做一个“平凡但有恻隐和是非之心的人”又是何等的艰难与伟大。无法反抗,鲲西至少做到了保持沉默,不说违心的话。

    

鲲西不是小说家,然而在读到王小鹰的小说《丹青引》却说出了一些值得小说家深思的话。作者云:“小说是一种艺术,它不只是故事,更不只是素材的丰富,所以E·M·福斯特说——美感是小说家无心以求却必须臻及的东西。不过这完全取决于作者自己,批评或座谈都是局外人的话,艺术是作者自己生命之内的事。”小说必须具有可读性,这种观念在网络时代的今天可能已是相当陈旧的了,但陈旧的东西并非没有用处,潮流有时候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而在《曹雪芹善写时光流逝》一文,鲲西认为:小说是时间的艺术。应该说所有的小说都受这一规律的制约。但是在中国古典小说中,对于时间又有着更加强烈的感觉。这是因为惋惜时光的流逝是中国传统文学特有的情调。对于这一点我倒有些不同的认识,时间于西方文学恐怕更为重要吧。譬如普鲁斯特就说过,《追忆逝水年华》其实是时间的化身,是我对时间的一种想象。卡夫卡更认为,时间使《城堡》成为未完成的作品。

    

《推窗集》中有一篇《晚清翻译界及新文学时期的外国文学介绍》(1898—1948)一文颇受我关注,鲲西先生在这篇文章里细致地梳理了晚清至解放前50年来的外国文学输入情况,文学如何成为那个时候中国接受外来文化的重心?此文略有涉及,但未能作深入的探讨。其实这可能是一个绝佳的学术话题,背后蕴涵着中西文化在碰撞中的问题意识。现在大家都在谈论全球化问题,却很少有人做细致的研究与钩稽。小处不谈,没有细节的闪耀,何以见到全球也。昔年著名学者陈寅恪有文《论〈再生缘〉》,对《再生缘》进行了详实的论述。作为高人雅士,陈寅恪感兴趣的不是弹词《再生缘》的内容,而是作者陈端生的身世和才华,“深有感于其作者身世,遂稍稍考证其本末,草成此文。”陈寅恪从思想、结构、文词三个方面审视陈端生从《再生缘》中所显示出的才华。这部作品摧破被人们奉为金科玉律的君、父、夫三纲。对词,陈寅恪给予很高的评价,“此等自由及自尊即独立之思想,在当日及后百余年间俱足以惊世骇俗”。《推窗集》收鲲西先生的一篇长文《陈端生及其〈再生缘〉》,从四个方面详细描写陈端生极其著作,文字通达晓畅,读之令人有一窥《再生缘》之念也。

    

鲲西先生因为出身清华大学,故有“清华园感旧录”多篇。先生自云:“我并不太喜欢总是被怀旧的心所系挂,怀旧也并非我们情操中最高的一种,当然谁都有他所想寻找的在园中的旧踪迹,但竖立在园内一角的海宁王先生的纪念碑,那铭上所写的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或许是更让我们向往的一种永恒的精神,它超越所有个人的怀思之上。” 清华园感旧录记录下了他的悠长追思与深情怀念。鲲西先生是一位颇具功力的学人,可惜写得太少。有时,学问需要文字的累积的。他的著作,后来陆续刊布的有《三月书窗》、《推窗集》、《清华园感旧录》、《深宫里的温莎娘们》、《吴伟业》、《听音小札》及有关明清诗文小说戏曲论文。

    

王勉乃是鲲西的真名,作为编审,王勉属于职业中人。退休以后,王勉才得以有较多的精力从事阅读与写作,并以鲲西之名发表一系列品书和怀旧的文字,才开始有了这些署名鲲西的文章和著作。作为一个杂家,鲲西先生的兴趣是广泛的。《推窗集》之“音乐与我”一辑就是作者旁逸出去的音乐随笔,此中更可见此老之性情。文字依旧是那种平淡之中透露些许的深情的味道。耳闻其乐,心有所感,性之所至,成就这样一本《听音小札》。且选一段作为结尾吧:被剥夺去的时光,往往是我们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刻,第一次听《梁祝》所以留下如此难忘的印象,就是因为在偶然机会中幸运地听到它的片段音乐。世界上还有许多同样美好的时光,是这样地被隔绝在生活之外。这是音乐爱好者的生命的损失,因为时间是不会倒流的。(《音乐碎语》)

 

 

《推窗集》(鲲西著·中国社科出版社2000年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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