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兰香老师 1972年，我出生在泰山脚下的一个小山村，村中仅有二三十户人家。低低的树，矮矮的房，空荡荡的院子，石块砌成齐腰的墙；尖尖的山，纸薄的地，黑黝黝的汉子，娇小丑陋的婆娘，成为当时家乡的写照。 母亲常年有病在床，父亲老实本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只相信人勤地不懒，可是一年又一年，我家依然食不果腹，衣衫褴褛，家徒四壁。 我们兄妹六人，我是老小，哥哥姐姐早早辍学在家，与父亲一起挑起了家庭重担。只有我从小学一直上到大学，而且当时也是唯一走出小山村的大学生。 在我求学期间，恩师众多，有严父般的玄昌俊老师，有慈母似的王大丽老师，也有兄长样的杨怀玉老师……然而唯一让我难能忘怀的是刘兰香老师。 那是在我上初三那年，刚开学，吊在半山膀子的庙宇学校里，破天荒来了一位二十几岁的女教师，她中等身材，瘦瘦的身子，上身穿着白的确良衬衫，下身穿着当时流行的喇叭裤，瓜子脸，一双善解人意的眼睛迸射出慈爱、正直和向上的光芒，再有两条又黑又长大辫子甩在身后，显得更加秀气迷人。怪不得众师生发出啧啧的怪声。 第二天早晨，她早早等候在我们教室门口，一一迎接我们进入教室。人来全后，她走上讲台，说：“同学们，我叫刘兰香，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们的语文老师见班主任，希望大家多多合作……”此时班级“四害”宋松、李小乐、张鹏和王楠，粉墨登场了，他们相互对笑着，异口同声戏谑地说：“好！”然后嘿嘿的笑起来。 下课后，“四害”被刘老师叫到办公室去了，同学们乐开了花，议论纷纷：有的说女老师爱掐人，用手指甲掐住一点肉，生疼生疼的，有的说，女老师还有一招，便是扭大腿，扭的青一块紫一块的，还让人看不见，还有…… 当“四害”回到教室，大家幸灾乐祸的看着他们，想从他们身上搜寻点掐扭证据，最终大失所望。幸好，他们的唉声叹气，聊做一丝安慰。后来才知道，他们放学后，刘老师给他们补课，日复一日，他们像换了个人，班内的学习气氛更浓烈了。 9月20日，又到了交学费的时间，每生60元。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个天大数字，大哥大姐刚刚结婚，欠下500元的外债还没着落，我一直拖着，也不好意思向父亲张嘴，最后只好逃学了。 那天我背着书包，跑到山顶，在一棵松下的石板上或躺或卧，一呆就是一天，等听到放学的铃声再溜回家。 可是第二天就没那么幸运了。第二天下午放学后，我回到了家，竟看到刘老师和父亲说这什么，我刚想溜，竟被父亲严厉的呵斥声给震住了：“兔崽子，你还行往哪儿跑，给我站住！”我只好低着头，回到刘老师身旁向刘老师问好。刘老师似乎也没有责怪我的意思，临走时一再嘱咐父亲，明天一定让我到校上课。 送走刘老师，父亲握着我的手，回到院里，突然一把把我拉到怀里，紧紧的抱着我，说：“儿子，爹无能，对不住你了。”我听了，放声地哭起来，父亲一边拍着我的肩膀，一边说：“您刘老师说，她先给你垫上学费，并且说学习要紧，别耽误了你的学习。”我听后，哭得更响亮，更舒畅，比当年考了全镇第二名还痛快淋漓。 第二天一早，我高高兴兴地去上学，之后老师还多次请我吃饭。 一晃，几近年关，一天早上，朔风肆虐，大雪飞扬。我穿着两位哥哥穿过的仅有两枚扣子的破棉袄来上课，冻得我瑟瑟发抖，嘴角都发紫。晨读完毕，刘老师叫我去她宿舍，我只好挽着袄襟去了，到了门前，我喊了报告。她叫我进去，她手里拿着针线和扣子，笑着对我说:“来，我给你缝上扣子，天多冷啊！”我一动不动的站着，出于好奇，便问：“老师，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刘老师抬起头，笑了笑说：“因为你像我弟弟？” “您弟弟？他在哪儿？” “他……他已经不在了！”刘老师脸顷刻间挂满了愁云。 “怎么，死了？”我唐突的接了一句。 “大脑炎……如果活到现在该和你一般大了，都怪我没看好他……”刘老师叹了一口气，眼角含着泪。 我立刻纠正我的鲁莽，说：“对不起，触及到您的伤心事了。” “没什么，随便说说吧……”说着，她缝好了最上边的扣子，并用牙贴着棉袄把线咬断。接着，她让我扣上扣子，一边看看是否合适，一边满意地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好好学！你一定会有出息的。”我道了一声谢谢，浑身热乎乎地回到教室。 谁知第二天，竟有人见我就故意喊：“哎，这不是刘兰香的小丈夫吗？”起先我不在意，之后此语愈演愈烈，那天我竟和讥笑我的外班同学动了手，手也破了，棉袄也到处棉花外泄，还受到了学校的警告处分。 语文课上，又见到了刘老师，她低沉着脸，红红的眼圈，失神地望着窗外，多数是沉默，老师也受到了伤害，我的心为之一震，难过地低着头，心里恨骂着造谣中伤者。 再后来，刘老师竟不来上课，一直呆子办公室内，我虽然心存愤恨和内疚，却不敢靠近安慰刘老师，向她说一声对不起…… 不知不觉，郁闷的新年总算过去，新的学期又开始了。当正月十六我来到学校时，传达室的张大爷叫住了我，把一封信和一支笔交给我，并说，是刘老师给我留下的。 我打开信一看，刘老师竟然调走了，去哪里并没有说，最后告诉我，好好学习一定会有所作为的，还提醒我一定堂堂正正做人。并送给我一支钢笔作为留念。读着读着，泪水浸湿了信纸。我懵懵懂懂的走进教室，十几天不言不语。 后来我毕业回到母校教书，听知道其中原因：有位男教师一心想追求刘老师，多次求爱，都被刘老师回绝。他由爱转恨，伺机报复。那次看到我进了刘老师的宿舍，他便在宿舍后偷窥，并恶毒诽谤，达到搞臭刘老师的目的。所幸后来此人被辞退，这便是恶有恶报吧。 可敬刘老师走了，再也没有您的音信，今天在教师节来临之际，让我拿起您给我的的笔，写下这篇文章，以示对您的挂念和祝福。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