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难忘梅娘

 红瓦屋图书馆 2013-06-10
难忘梅娘 
日期:2013-06-09 作者:陈学勇 来源:文汇报

难忘梅娘 ——故纸札记之四

  □陈学勇

  尚健在的民国女作家屈指可数了,近日又走了一位九二高龄的梅娘。以前我在《北平沦陷时活跃过一个雷妍》里开头说到,“学人中长期流传着‘南玲北梅’的说法,尽管止庵先生曾经有文章质疑,但这个说法怕是不易消除了,大家依旧视梅娘为北平沦陷区女作家的代表,以至有人不知,那时的北平除梅娘外还有别的女作家哩。”果然言中,媒体关于梅娘谢世的报道,再次冠以醒目的“南玲北梅”,似乎不如此不足以显示她的才情、成就。不意我的话引起他人误会,以为我也认同玲梅曾经并举传言。其实我只是想说,人云亦云的顽固,纠误多么不容易——看来词不达意。

  梅娘生平的讹传何止“南玲北梅”,而梅娘的文学史地位又何须借重张爱玲。与其借重他人,不如切实了解作家的本人业绩。此刻我想到,读者熟悉梅娘往往在她的小说散文,却不太了解她还是文学翻译家。梅娘勤奋创作同时,已有相当数量的翻译成果。她通晓日文,自然译著多取自日本作品,我见着的,便有连载的石川达三著《母系家族》,选译的细川武子作品若干,《翌年之春》《女人》《千人针》皆是。她还译有小滨千代子著短篇小说《桂花》。我未得寓目的则有久米正雄著《白兰之歌》。这些译作,或整本,或散章,数量不算少,未可忽略。她偶有翻译非日籍作家作品,如H.海塞。虽然没有翻译拜伦,却撰有介绍拜伦一生的文章。

  其中略显特别的是《桂花》,原著乃当时正旅居华北的日本女作家作品,故事背景有涉中日战事。青梅竹马的表兄妹修二、阿佐,兄暗恋妹,但眼睁睁看着阿佐心甘情愿地嫁给年长许多且再婚的名画家村山。家中有意为修二选配阿佐妹妹奈绪。修二走了,往中国大陆服役军中。五年后从华北退役回国的修二邂逅姐妹俩,阿佐已孀居在家,依旧楚楚动人,似意属表兄;奈绪依旧孩子似的天真、聪明略添一点时代色彩。修二惊异妹妹的美丽,尤感动于姐姐的“日本女性的韧力”。然而可能“有一天他会接一位她们姐妹以外的女人来作自己底妻”。“那一夜,修二的桌上,久违了的日记本的白色的页上,滑上了飒爽的墨水的踪迹。桂花下,栖于丧的寡妇孕育着遗儿。有孕的寡妇笼在桂花的香味里。”小说不乏川端康成作品的意蕴,梅娘在作者介绍里赞赏小滨千代子“特殊风格,是有着纤细的观察力,她的文学视野,仿佛在尽可能地深深地发掘着日本人的生活”。梅娘的译笔同样清秀,不染常见的洋调调儿。

  更其特别的是,梅娘为日本小说《白兰之歌》写过下面的话:

  战争底开始可以说由于政治,但也可以说是由于文化。就如同现在流行的德谟克拉西主义,法西斯主义,以及马克斯主义等底存在的价值,说它们是寓于文化也可,说它们是寓于政治也可。所以战争也可以说正是政治与文化的演进。固然也有的时候,政治是完全属于文化底一部分的。

  在这种演进中,政治与文化底本身,自然就免不了有生发与扬弃,在它生发与扬弃的过程中,我们想要抓住它,认识它的真正的价值,那就只有看一看它底存在有没有恒久性,所说的恒久性,就是说它是不是能恒久地属于大众。

  文化一部门的文学,对于这种生发与扬弃的作用,犹(尤)其是有着助长与抑制的能力的。

  从事文学的人,也可以说是文化人,在文化人属于为政者时,与属于大众者时,对于那助长与抑制,其间所产生的效果,是有着绝大的不同的。

  译了久米正雄先生的《白兰之歌》,我痛感到这一点。

  这段文字见之《献》,写在一九三九年十月一日,刊《华文大阪每日》。《献》全篇不满千字,此引占了大半。所言关键处语焉不详,本该作具体一点的阐释。大概话不很好说,不论从敌从我,两方面都不好说。中日战争之际,身处日寇铁蹄下,中国文人能这般触及敏感话题,极其罕见。梅娘与日本的复杂关系,是其人生灾难一个重要原因,也是学界至今不甚了然的题目。

  “文革”后梅娘重返文坛又译过一册日人关于赵树理的专著,我曾获老人题赠这本译著,书不在手头,记不得是谁的原著。以梅娘作家形象,读者很难想象她和“山药蛋”派的“老赵”(梅娘这么称呼赵树理)的联系,这是另外的话题,且打住。

  我还有幸得老人的著述《梅娘近作及书简》《邂逅》。寄赠《邂逅》时老人嘱咐写点什么,我竟一直未敢妄言,现今悔之晚矣。噩耗传来,姑且以此“札记”移来悼念,祈祷老人安息。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