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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周涛《父亲》等?7篇?散文

 昵称3987765 2013-06-16

周涛《父亲》等 7篇 散文

(2012-03-28 11:2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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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欣赏·散文】81周涛父亲》7散文 81、周涛《父亲》等 <wbr>7篇 <wbr>散文

     1、河 2、伊犁秋天的札记(节选)3、父亲 4、大树和我们的生活

5、追赶自己的鞋子 6、河与沙 7、全是哭声

   1、 过 

 

    它是那样怕水。尽这时我才发现,我骑了一匹极其愚蠢的马。一路走了二十多公里,它都极轻快而平稳,眼看着在河对岸的酒厂就要到了,它却在河边突然显示出劣根性:不敢过河。

他是那样的怕水,尽管这河水并不深,顶多淹到它的腿根;在冬日的阳光下,河水清澈平缓地流着,波光柔和闪动,而宽度顶多不过十几米,但是它却怕得要死。这匹蠢马,这个貌似矫健的懦夫!它的眼睛惊恐地张大,前腿劈直胸颈往后仰,仿佛面前横陈的不是一条可爱的小河,而是一道死亡的界限或无底的深渊!

我怀疑这匹青灰色的马儿对水一定患有某种神经性恐惧症。也许在它来到世间的为期不算很长的岁月里,有过遭受洪水袭击的可怕记忆,因而这愚蠢的畜牲总结了一条不成功的经验。像一个固执于己见的被捕的间谍似的。任凭你踢磕鞭打,它就是不使自己的供词跨过头脑中那个界限。

我想了很多办法——用皮帽子蒙住马的眼睛,先在草地上奔驰,然后暗转方向直奔河水,打算使其不备而奋然驰过。结果它却在河沿上猛地顿住,我反而险些从马头上翻下去。不远处恰有一个独木桥,我便把缰绳放长,自己先过对岸,用力从对岸那边拽,它依然劈腿扬颈,一用力,我又差点儿被它拽下水。

面对如此一匹怪马,我只好长叹:吾计穷矣!但今天又必须过河,我必须去酒厂;倘要绕道,大约需再走二十公里。无奈之下,只得朝离得最近的一座毡房走去,商量先把马留在这里,我步行去办完事再来取。

一掀开毡帐我就暗暗叫苦,里面只有一位哈萨克族老太太,卧在床上,似有重病。她抬起眼皮,目光像风沙天的昏黄落日,没有神采;而那身躯枯瘦衰老,连自己站起来也很困难似的。看样子,她至少有八十岁;垂暮之年,枯坐僵卧,谁知哪一刻便灵魂离开躯壳呢?可是既然进了门,总不好扭头便走,我只好打着手势告诉她我的困难和请求,虽然我自己也觉得等于白说。

她听懂了(其实是看懂了)。摆摆手,让我把她从床上挽起来,又让我扶她到外边去,到了河边上,她又示意,让我把她扶上马鞍。我以为老太太的神经是不是也不对劲儿了?

我无论怎样钦佩哈萨克人的马上功夫,也不能相信她眼前这种可笑的打算。

可是当我刚把她扶上马背,我就全信了。她那瘦小的身躯刚刚落鞍,那马的脊背竟猛然往下一沉,仿佛骑上来一个百十公斤重的壮汉,原来的那种随随便便满不在乎的顽劣劲儿全不见了,它立得威武挺直,目光集中,它完全懂得骑在背上的是什么样的人,就如士兵遇上强有力的统帅那样。(这马不愚蠢,倒是灵性大得过分了)它当然还是不想过河,使劲想扭回头,可是有一双强有力的手控住了它,它欲转不能,它四蹄朝后挪蹭的劲儿突然被火烧似地转化为前进的力,踏踏地跃进河中,水花劈开,在它胸前分别朝两边溅射,铁蹄踏过河底的卵石发出沉重有力的声响,它勇猛地一用力,最后一步竟跃上河岸,湿漉漉地站定。

我把老太太扶下马,又把她从独木桥上扶回对岸。然后在她的视线里牵马挥手告别(我不敢当她的面上马)。她很弱,在河对岸吃力地站着,久久目送我。

此事发生在一九七二年冬天的巩乃斯草原,而天山,正在老人的身后矗立,闪闪发着光


2、伊犁秋天的札记(节选)

每一片落叶,都曾经历了繁华的季节,饱尝了生长的过程,欣赏或被人欣赏,残缺或完美,承受光芒或迎接风雨,被全部天空和大地照耀、养育,每一片叶子都是珍奇的。每一片叶子都是一枚由自然精心铸造的金币,在万物中发行。可是谁曾珍视过它呢?
    现在,它飘落了,告别母体。
    谁又能听到它断裂的一瞬间发出的惊叫声呢?
    这里就正是秋天。
    它辉煌的告别仪式正在山野间、河谷里轰轰烈烈地展开:它才不管城市尚余的那三分热把那一方天地搞得多么萎蔫憔悴呢,它说“我管那些?”说完,就在阔野间放肆地躺下来,凝视天空。秋天的一切表情中,精髓便是:凝神。
    那样一种专注,一派宁静;
    它不骄不躁,却洋溢着平稳的热烈;
    它不想不怨,却透出了包容一切的凄凉。
    在这辉煌的仪式中,它开始奢侈,它有了一种本能的发自生命本体的挥霍欲。一夜之间就把全部流动着嫩绿汁液的叶子铸成金币,挥撒,或者挂满树枝,叮当作响,掷地有声。
    谁又肯躬身趋前拾起它们呢?在这样豪华慷慨的馈赠面前,人表现得冷漠而又高傲。
    只有一个孩子,一个女孩子。她拾起一枚落叶,金红斑斓的,宛如树的大鸟身上落下的一根羽毛。她透过这片叶子去看太阳,光芒便透射过来,使这枚秋叶通体透明,脉络清晰如描。仿佛一个至高境界的生命向你展示了它的五脏六腑,一尘不染,经络优美。“呀!”那女孩子说,“它的五脏六腑就像是一幅画!”
    还有一个老人,一个瘦老头,他用扫帚扫院子,结果扫起了一堆落叶。他在旁边坐下来吸烟,顺手用火柴引着了那堆落叶,看不见火焰,却有一股灰蓝色的烟从叶缝间流泻出来。这是那样一种烟,焚香似的烟,细流轻绕,柔纱舒卷,白发长须似地飘出一股佛家思绪。这思想带着一股特殊的香味,黄叶慢慢燃烧涅磐的香味,醒人鼻脑。老人吸着这两种烟,精神和肉体都有了某种休憩栖息的愉悦。
    这时的每一棵树,都是一棵站在秋光里的黄金树,在如仪的告别式上端庄肃立。它们与落日和谐,与朝阳也和谐;它们站立的姿式高雅优美,你若细细端详,便可发现那是一种人类无法摹仿的高贵站姿,令人惊羡。它们此时正丰富灿烂得恰到好处,浑身披满了待落的美羽,就像一群缤纷的伞兵准备跳伞,商量,耳语,很快就将行动……大树,小树,团团的树,形态偏颇的树,都处在这种辉煌的时刻,丰满成熟的极限,自我完美的巅峰,很快,这一刻就会消失,剩下一个个骨架支楞的荒野者。
    但是树有过忧伤么?
    但是树有过拒绝落叶的离开么?
    当然没有。它作为自然的无言的儿子,作为季节的使者和土地的旗帜,不准备躲避或迁徙,这是它的天职。
     当我们在原野上看到一棵棵树的时候,哪怕是远远地,只看见团团的、兀然出现在地面上的影子,我们也会感到这是自然赐给我们的一番美意。当然随之我们就会遗憾太少,要是更多一些该多好,要是有一片森林该多好!但是毕竟是因为有了这几棵树才引起我们内心更大的奢望。
    对森林的奢望,是每个人对远古生活本能的回忆和依恋。
    荒野是那么寥廓;
    荒野上的道路是那么漫长;
    原先驻守在这片荒野上的树呢?它们曾经无比强大,像一支永远不可能消失的大兵团,密集的喧哗的笑声,仿佛在嘲笑一切妄想消灭它们的力量,而且它们拥有鸟类和众多的野兽,这些鸟兽类也不相信森林会消失。
    但是时间被人利用了;
    时间使人成了最强大的;
    人类坚持不懈地努力着,一斧头砍死一棵树,就像杀死一个士兵,最终,整个兵团消失了,连骨头也不剩。
    后来的人,谁还记得荒原不久以前的童话呢?关于树的呼吁已经很多了,我不打算重复了。我只是觉得,树在中国北方像流窜深山的小股残匪一样悲惨。
    我忽然想到,当地球上砍伐掉最后一棵树的时候,人类肯定是更发达、更神奇了。但是那时人类将用什么办法复制一棵树呢?复制一棵真正的树--会增长年轮的、会发芽、开花、结果、叶子变成金币自动飘落的树--假如有谁可以做到,那无疑会成为科学史上的崭新一页。
    但那将是多么滑稽的一页呀!
    因此,对树充满敬意吧--从现在就开始,对任何一棵树充满敬意,就像对自己的上司那样。


3、父亲

周涛

父亲对每个人来说,都应该不是一个词汇,而是一团扑面而来的血统的气味,一座属于你的伟大的山峰,一个永远无法用理性去分辨是非的感性的百慕大三角,一位上天委任给你的命定的神……你无法挑剔,也无法选择。你的魂魄在茫茫宇宙间微粒般飘荡遨游,无根无脉,浑然不知;但是你将因为他被显影,你将因为他被捕捉住,被固定下来,被囚禁在母亲幽暗温暖的子宫里,等待重见天日的时刻。
  父亲,就是赋予你生命的人。
  但是你却从来没有感谢过他。
  你反过来占有了他的精力,剥夺了他的时间,消耗了他的生命,可以说,你毁了他的一切,而且,你还任意地埋怨他、利用他对你的爱泛滥自己的粗暴和任性。
  难道,世界上还有比这更不合理的事吗?只有父亲,可以这样。在他强大的时候,他庇护你、容忍你;在他衰老的时候,却耻于依靠你。而且,在人们不约而同地把一切美好的颂歌、养育的恩德奉献给母亲时,父亲微笑着,觉得理所当然。他丝毫不觉得自己也应该享受一点儿,常常是他倒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完全不知道,在这一点上,他无意中又表现了真正男性的襟怀和品格。
   我爱父亲。虽然我平常最恨他。
  虽然每次和他在一起都免不了争吵、埋怨和发火;虽然他看不惯我尾大不掉、放任不羁的作风,我也看不惯他的主观、固执、农民式的自私和对权力的崇拜。
  像许多人的父亲一样,我的父亲完全是现实人生舞台上的彻底失败者。但这并不妨碍我对他的爱,更不妨碍我对他无条件的承认,他是任何人也不能替代的。自从我成熟以后,我就从没有羡慕过那些有着显赫父亲的人。
  父亲是一个失败者,虽然他从不认账。
  在吉木萨尔的几年间,正是他失败人生的辉煌顶点。但是他并没有自杀。
  我当然知道,他是为了我们。
  ……16年前,当我坐在那个村口的大石碾子上吸烟的时候,有一个纯正的农民正远远地眯着眼朝我看。然后,朝我走过来,一直走到很近,站住了。
  那农民穿一件黑布棉衣,戴了一顶破皮帽子,手里提着个筐子。
  我看见了那个注意我的农民朝我走过来,但没在意。我在想,大概就是这个村子没错,还得打听打听,究竟住哪儿。
  那个农民站在离我很近的地方,竟伸着脖子弯下腰凑到脸前来看我,而且,笑出声来!咦,奇怪。我定睛细看面前的这个人。一张完全陌生的农民的脸孔在几秒钟之间骤然变幻,风霜雨雪,皱纹白发,劳累痛苦,希望孤独……几年分离后的风尘变化,在几秒钟内被揭开、剥去、还原、定格。
定格为那个原来熟悉的父亲。
  “爸爸!”我一跃而起,高兴极了。
  “信上说是这几天回来,我就每天到村口上打望。今天看见有人坐在石头上,可是不敢认。哈哈,果然是!太好了,太好了。”父亲说着,抄起筐子就领我回家。沿着满是残雪和牛粪的村子,一直走出去,离村不远处有一座孤零零的屋子,正冒出笔直的灰白炊烟。
  朴素的柴门院落,孤独的土坯泥屋,在乍暖犹寒的天气里默默升空的烟缕,我的脚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地移动着,跟着父亲,像很久很久以前小时候的某一天一样,朝着那里不知不觉地走过去。
  我对这座陌生的屋子充满了信赖。这就是这个寒冷的世间惟一可以让我得到温暖的地方。这没错儿,父亲不会错。这就是家,家就是父亲居住的地方。无论这地方被安置在哪儿,是石家庄还是北京,是乌鲁木齐还是吉木萨尔,我都将跟随它,寻找它。无论它是楼房地板还是土屋柴门,我都用不着敲门,用不着征求主人的意见,我有权不看任何人的脸色,睡觉、吃饭!

   我父亲就这么一边拎着筐子朝前走,一边扭回头来和我说话:“村干部给调换了一家上山挖煤的人的空房,借给咱们暂住,条件好多啦!”我跟着他,看着他的背,觉得有一股说不出的纳闷、奇怪。

    人的这一辈子是怎么过都能过去的,什么样的命运都能接受,什么样的生活都能适应。但有个前提,就是不能有太多自己的思想,谁有独立的思想了,谁先绝望!就说父亲吧,这个1938年的决死队员,这个1950年准备出国的外交官,打过别人的右派,反过自己的右倾,一辈子对党忠诚得没话说了,结果倒给开除了党籍,发配到这地方安家落户来了……这可称是对忠诚的最好报应,当然也是对愚忠的应得惩罚。不过他不忠又怎么办呢?铁打的江山无缝可钻。
  父亲是一个普通的人。所谓普通人就是那些没有力量支配现实社会的人,就是只能受现实社会的各种力量支配的人。这类人的一个最突出的共同特点就是,首先在思想上接受现实主导思想的指导和教化。相信报纸,相信宣传,坚信领导者的品格和诺言,笃信巨手所指的方向。而这,正是人生全部失败的根源。
  多少年来,我总是力图以不含偏见的立场来认识父亲,解释他的行为,总结他的一生。结果我发现,根本不可能。我总是由于他在现实中的失败而低估他,而忽视了他作为一个人在本质上具有的优秀品质。我无法认清自己的父亲,谁叫我是他的儿子呢?看着眼前的这个提筐子的人,我就想起少年时在机关院里与一群顽童舞枪弄棍鏖战正酣时,突然出现在楼前怒喝我为“疯狗”的人;想起星期天逼我帮他冲洗全家无穷无尽的衣物,水寒刺骨,手冻通红,那个不把最后一点肥皂沫冲净决不善罢甘休的人;还想起那个原先穿军官制服尔后穿中山装干部服最后又穿上农民黑棉祆的人;而且想起曾经风采翩翩然后神态庄重终于苍老迷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父亲……我看到,从说话的声音到走路的姿势,还有身材和五官,还有习性和灵魂,我都酷似他。我悲哀地发现,无论是成功或是失败,无论社会环境是有利还是不利,我都摆脱不了他给我的模式,摆脱不了他对我一生注入的遗传基因。
  我将一天比一天地趋近他,越来越酷似他,直到有一天,彻底成为另一个他。
  新陈代谢,世道循环,如此而已。
  所有的新叶和新花,都不过是上一代的花叶在新的季节里的翻版罢了。觉得新鲜,那不过只是“觉得”。
  ……就这样,我已经远远望见柴门外站着一个又瘦又矮的女人。那就是父亲的妻子,我的母亲。母亲也望着,朝我们走过来,一边走,一边用她的手擦眼睛。待到走近,她只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就哭起来。
  在早春无望的寒冷薄暮中,母亲的哭声使人心碎,并且使碎了的心渐渐凝固成一块水泥疙瘩样的硬。
  漫长的冬天使母亲的头发变得灰白,炊烟般在冷风和哭声里飘散,在多皱的额顶纷披;  

    而母亲又是那样瘦小,那样善良。
    这不是逼着这位瘦小女人的儿子怀恨在心吗?我想,我们虽然四散他乡,无立锥之地,却在默默忍耐中滋长着仇恨;仇恨像卵石一样,暗藏在心里,总有一天伺机报复这冷酷的一切!不信,你等着。
  我似乎很平静地笑着,却本能警觉地回过头来,环顾了一下周围:空无一人,只有野地里凄凉的枯树,向空中伸出无望的指爪。只需要一眼,我就把这景象记住了,再不会忘。
  当我走进家门的一瞬间,我听到,黑暗像幕布一样,“唰——”在背后骤然降落

 


4、大树和我们的生活

周  

如果你的生活中周围没有伟大、高贵的人和有智慧的人怎么办?请不要变得麻木,不要随波逐流,不要放弃向生活学习的机会。因为,至少在你生活的周围还有树——特别是大树,他会教会你许多东西。一棵大树,那就是人的亲人和老师,而且也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它就是伟人、高贵和智慧。

发现这一点的,是托尔斯泰。他在《战争与和平》这部巨著中,有一段保尔康斯基公爵与老橡树的对话,就体现了树的生命对人的生命所产生的不可忽视的影响。在早些,中国历史上也有人流露过这种意思,叫做“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这证明,树的生命比人的生命更长久,从“阅世”的意义上看,人是比不过树的。所以,你若是到十三陵看到周围静立在那里的松柏,尤其是看到那种虎卧龙盘的老柏,会不由得生出某种敬畏和感激——有什么办法,帝王们全都死了,它们却依然活着,默默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人间的兴衰更迭、生死荣辱。在某种意义上,它们就是历史,它们就是帝王

 我甚至觉得没有什么哲学比一棵不朽的千年老树给人的启示和教益更多。同样是生命,树以静以不言而寿,它让自己扎根大地(根据地)并伸出枝叶去拥抱天空,尽得天地风云之气。相比之下,人愚蠢而又浅薄,人一生都在说话,声嘶力竭,奔走呼号,没有人肯静下来想一想,没有人想到向树学习点什么,在人的心目中,树是傻瓜。那么在树的心目中人是什么东西呢?不清楚。能够清楚的是,树的存在为人们贡献了自己的全部,从枝叶到花果根干,却也从未向人们索取过什么。许多家畜供人驱使食用,但同样也靠人喂养照料。树本来是用不着人养的,它在大自然中间是活得好好的,姿态优美,出神入化。那些绝崖石缝中斜逸而出的美松树是靠人养活栽种的吗?谁敢到那种险处去呢?树甚至连恳求人们不要砍伐它的意思都不曾流露——那是锯子在尖叫而不是树在尖叫。

等到大树被伐倒了,人们看到了它的心——年轮,一圈一圈,岁月的波纹荡漾,生命的记忆永存。这时候,略有悟性和良知的人就全明白了:树决不是麻木的,而恰恰是有灵有智的。它虽不语不行,心里面却比谁都清楚。它与山河大地、飞禽走兽、风云雨雪雷电雾的关系,比人更深入、更和谐。它是处理这些复杂关系的大师

它不靠捕杀谁、猎获谁而生存,但它活得最长久。这可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它连草也不吃,连一只小虫子的肉也不吃,但它却能长得最高大、最粗壮、最漂亮。这才是奇迹呢,树不用吃饭。真正有生命活力的大树全都已经与天地风云融为一体了,他与山河共呼吸,取万物之精气,反过来又养育万物;得日月之灵华,结果又陪衬日月。若是说什么气功,树才是真懂气功的大师。要说什么“天人合一”,人类不过从树那儿学了一点皮毛。

我在塔克拉玛干边缘的墨玉县见到过一棵八百年的梧桐树王,那样干旱的沙漠边缘,它得有多大的修行才能活过来呀?何况它不仅活着,而且枝叶繁茂,生机勃勃,它像一个巨人一样健康的屹立着,襟怀博大,人和梯子在它的脚下显得极其可笑。

它的王者风范不是靠什么前呼后拥的虚势造成的,它靠它的阅历、它的顽强生命力、它的光辉的生命形态,使人望之而生敬仰之心、爱慕之情,使人认识到伟大、高贵、智慧这些词语从人类头脑中产生时的本意。

我还见到过五百年高龄的无花果王,它占地数亩,落地的无花果使他周围散发着甜腻的腐败和幽深的清香,它的枝干如同无数巨蟒纠缠盘绕、四处爬伸。它达到了它这种植物的极致,造就成、编织成一座自已的宫殿。

但是树和人一样,同样有各式各样的苦难伴随,除了被砍伐之外,还有各种艰难。在天山南麓温暖干燥的农村,白杨是路边、渠旁、屋后、田畔常栽的树,它绿叶飒飒直耸高天。可是有一年冬天,南疆奇冷,这些适应了温暖干燥气候的白杨经历了打击。有些已经非常粗壮、高大的白杨被生生从中间冻出一条裂缝,裂缝一指宽,从树这边透过裂缝可以一眼看到那边的农田。

还有一年八月北疆下大雨,下着下着,变成了大雪。大雪里饱含水气,落在仍然枝叶翠绿茂密的树上,雪积了很厚、很重的银冠。第二天阳光一照,十分奇丽壮观,但是不少树承受不了了,枝桠被压得劈开。银雪绿叶之下,被劈折后露出的白生生的枝桠内质,望过去就像人的白骨被折断后的模样,一样的惊心动魄。树无声,可是你完全可以感同身受它骨折的疼痛。

 一棵树在漫长的成长过程中,会遇到各种大大小小的灾难,但它要是都挺过去了,经历了时间的考验,它就会成为一棵大树。这样的大树会引起人们特殊的敬意。比如在哈密,就有一些幸存下来的百年老柳树。它们的形态确实不同凡响,一看就知道,是有特殊生命力和特殊经历的树。它们身上都有编号挂牌,就像勋章一样,代表着特殊的荣誉。这些柳树就是大名鼎鼎的“左公柳”——左宗棠平阿古柏后沿途栽下的柳树。可是当年“遍栽杨柳三千里”,能活到今天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你细细端详这些巨大的柳树,会从他们每一棵树的神态雄姿上,找到左宗棠的神韵,一派大人物风范。我当时就颇觉疑惑,心想,难道树也会遗传栽树人的风貌吗?要是果然如此,那树就是通神通灵的生物了。

看来我们对它们了解得还远远不够。


5追赶自己的鞋子

 

   “我是谁?”
    “我在干什么?”
    “我的一生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究竟有什么意义和必要?”
    “我因何而来,又为何而去?”
    “我会不会只是一个浪费粮食的动物?”
    … …

    这一类的问题是如此之多,设若穷追不舍地自问下去,至少在数量上可以达到《天问》的水平。在任何一个时代,人类对客观世界和内在心灵的疑问都是同样的多,不会因为科技的进步而稍减。

     人在本质上是多疑的。只不过是,多数人在关注切近的生存利益之下已精疲力尽,没有余力再来关怀这种极而空洞的问题了。

    在“时间就是金钱”的节奏声中,人们忘记了更重要的--时间就是生命。因为生命需要金钱,结果金钱重于生命。因为金钱重于生命,所以有了为了金钱而不惜损害乃至丧失生命的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此千古至理。不同时代的崇尚因此蒙上不同的价值取向。“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这是为自由而不要命的。生命既抛,自由已无意义;抛已之生命而为大众取自由,是谓崇高伟大。

    但是为了自由而不要命的,在今天已经不时髦了。今天兴的是为了钱不是命,可谓:生命即时间,时间即金钱;要钱不要命,要命不值钱。

    毫无疑问,这是时代的一种不大不小的“进步”。

    因为命是未经过自己的任何努力就有了的,所以体现不了价值,在一个生命诞生之前,它既没有愿望,也没有奋斗,得来全不费功夫。为此为资本,开始了人的聚敛财富的一生,这是真的“无本生意”。

    生命是别人给的,金钱是自己挣的。别人给的东西视为必然、应该,自然不会在意;自己挣的东西倍觉得来之不易,所以格外珍惜。人是以个体为本位的,这很明显。

    因此,对于人生来说,一场追赶自己鞋子的运动由此开始。

    人在不断地追赶自己脚上穿的鞋子,却永远也追不上。因为鞋子总是要比脚大一点,脚在鞋中追赶鞋,鞋随脚动,鞋总在前面。诚如一个追逐自己的影子,影随人动,只要日光在后面,影子是追不到的。

    永远追不上,永远又在追,直到脚的运动停止,鞋脱下来,扔在一边。

    因为脚而产生了鞋,因为鞋的重要性而使脚忘了自己,最终为了鞋子而丧失了自己,这也是一种忘“我”。

    应该珍惜的本来是脚,脚代表生命,但人之所以与兽区别,在于唯有人的脚需要鞋子,鞋代表文明。人的脚被各式各样的鞋弄得越来越娇嫩了,不再能光着脚在石砾、刺丛之上任意奔跑了。脚被鞋保护,也被鞋捂酸捂臭。脚再也离不开鞋,鞋成了脚的一个组成部分。

    对脚这个生命来说,鞋不仅仅是金钱,而是整个人类文明。各式各样的鞋就是各式各样的文明,资产阶级原始资本积累时期的拜金主义和野蛮掠夺啦,欧洲早期空想社会主义啦,资本论的诞生和共产党宣言的出世啦,各个时代的文明,都是人类脚上的鞋。

    一部人类文明史,就是由各种各样的鞋组成的历史

    鞋像船一样,停泊于黑夜,启碇于白日,鞋的愿望不仅是保护脚,而且还要运载、超渡脚;而脚成了船的顾客,它不仅把自己交给鞋,而且还因崇拜而追赶鞋。

    追赶自己鞋子的运动是很迫切的,像马拉松长跑一样,人人争先恐后,个个舍命相拼,没有人甘愿退下来坐在路边的草地上,去平静地欣赏周围优美的风景。

    谁敢说鞋不是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或附了咒语的魔物?谁知道鞋的魔法将把脚引向何处?

    有一个童话极有深意,那就是那双有名的“红舞鞋”。鞋的魔力和对于鞋的象征隐喻,在这里得到了彻悟--谁穿上它,谁就疯狂地跳起来,旋转啊,舞啊,精疲力竭却又欲罢不能,直到跳得累死为止。

   红舞鞋是美丽的,令所有的人向往。

    红舞鞋同时又是可怕的,置脚(生命)于死地。

    鞋大于脚,正如一个时期的文明大于人。人正是这样受到文明的保护、制约、驱动的。人正是这样追赶自己的鞋子的,同样欲罢不能,难以超越其局限。

    有一个名叫梵·高的红头发的荷兰人,妄图摆脱他那个时代的鞋,他放弃了追赶那双鞋的权利,赤足去寻找真正的生命状态。他死在寻找生命的路上,非常孤独、痛苦。

    他死后,变成了一双鞋。

    他放弃了鞋而最终变成了鞋。

    巨匠啊--巨大的鞋匠啊!那些创建文明业绩的人,人们是用感激鞋匠的态度来对待的。

    莎士比亚是不是英国人的一位大鞋匠呢?看样子是。

    孔夫子是不是中国人精神上总也脱不掉的那双鞋的制造者呢?当然是了。

    鞋是多么厉害!

    鞋匠是多么伟大!

    在这样伟大的鞋匠制造的各种必不可少的鞋里,啊,我们的生命怎么可能是天足而不是“小脚”呢!我们的可怜的小脚又怎么可能不去盲目地追逐这些“自己的鞋子”呢!

    生命啊,鞋啊,两难的生存啊。

    “反文化”?无非是脚准备抛弃一双旧鞋的时候;“新文明”?也不过就是大批量的新式鞋子上市的时候。鞋和脚相依为命不可分离,脚和鞋如影相随亦步亦趋。

    所以,每天早晨人类醒来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穿上自己的鞋子,然后无体止地追赶它!

    人类的包装是越来越精致了,但是人类自身是不是也随之而精致了呢?“在人愈来愈变得萎缩、愈来愈物化为非人的恶梦时代”,鞋子捂得又臭又酸的脚味,被香波遮掩,然后创造出一种比脚臭更恶心的味道--现代味儿和后现代味儿。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小脚是无可避免的。

    脚这个生来的劳动者、行动者,这个天生的农夫、猎人、好奇的探寻者,它正无可救药地堕落为老爷和皇上。它沉睡在鞋里和更大的鞋--汽车里,行动者让别人代替它行动,心甘情愿的思想的执行者反过来指挥思想。脚对自身使命的背叛开始了--它只忠实于鞋而不再忠实于思想!

    结果是,思想失业了。

    一个有思想的人在今天就像一个光着脚在大街上走路的怪物。

    今天,思想是生病的根据。

    如此这般,还说那些什么“我是谁”干什么?我是一只脚。还问“我在干什么”干什么?我在追赶自己的鞋子。我为鞋而来,为鞋而去,我没什么必要和意义,我的必要和意义就是证明鞋的存在。

    至于我是不是浪费了粮食,管它呢。

    假如沦为一种动物了,那没准儿恰恰是幸福生活的开始,你千万不要耽心。

   在追赶自己鞋子的一生中,其乐无穷!

 


6、河与沙

周 

沙漠对河流说:结束! 
    河流回答:我本身就是开始。 
    在新疆生活的这么多年月里,我非常幸运地见识了它的那些著名的河流。的确,我非常幸运。 
    伊犁河、巩乃斯河、喀会河、塔里木河、孔雀河、额尔齐斯河、玉龙喀会河、叶尔羌河、多浪河……河流给人留下的往往是永难磨灭的记忆,是丝缕一般柔长的诗情。虽然水和水几乎是完全一样的,奇怪的却是河与河完全不一样。 
    叶尔羌河完好地保留了一副古代河流的百貌,在洪水期,它宽阔的河床里流泻的仿佛不是水,而是永无休止的、奔腾拥挤的骆驼群;额尔齐斯河有着令人惊异的风采,它水量的充沛和纯净近乎神话,它的浪涛如同众多大块的碧玉倾泻翻滚;还有塔里木河,那是一支忧伤的歌,它以伤感的情调告别一个又一个绿洲,然后义无反顾地走进沙漠……还有呢,还有伊犁河和巩乃斯河啦,那是和我青年时期的生活紧密联系的河,我已经好多次写到它们,但始终不能真正表达出它们的神韵。 
    如果说我对新疆有一种无法抗拒和割舍的爱,那么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缘自这些河流。河流这些生命之蛇缠住了我的心。 
    与河相反的是,我这么多年走遍了新疆的许多地方,穿越了无数的戈壁和碱滩,却很难深入地见识到沙漠的真面目。我与最著名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塔里森沙漠、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共居一域,但始终没有真正见到过它们。它们就像传说中的巨蜥,时常留下足迹,却难见真形。 
    于是我经常在头脑里想象出这样一些画面:河与沙漠的关系如同一些生命之蛇与几只巨型蜥蜴之间的生死博斗。河想包围沙漠,缠住它并消解它。沙漠固执地蹲伏在那里,愚蠢而又警觉,充满仇恨而冷酷无情,等待时机,随时准备猛地扑过去,并一口咬断它。 
    在河与沙的殊死搏斗中,夹在当中的是我们人。 
    人是多么富有灵性的动物啊! 
    我看到过西海固的作家王漫西的一段文字,是这样写的:“1972年,西海固大旱,我去某村找一位烧窑师傅,村里人都说这位师傅很诙谐。我问他祖籍在什么地方,他脱口而出:‘天盖村。’在我准备告辞时,他说:‘你是走州过县的人,咱这里人都说地球把把子(批把柄)快磨断了。’还说:‘咱这里人说是苏联专家测出来的,正拿电焊机焊着哩。’” 
    “‘你还不相信么,电焊机把天都烧红了,山干火燎的,牛赶到山里只吃空气不吃草。’” 
    “‘咱这里人说焊住了我们就不迁了,焊不住我还要迁走哩。’” 
    这段精彩的对话正是大西北的缺水贫困地区的人民群众所独有的生态环境危机意识,也是由他们口头创造出的“魔幻现实主义文学”。在当今众多的有关生态环境的呼吁文字中,我没见过比这更绝妙的。 
烧窑师傅的想象力令人叹为观止。 
    夹在河流与沙漠之间的人,直到这时,才想起了树。 
    那些不会逃跑、不能移动的树,那些在人类兵团到达后像成群成片的俘虏等待砍伐的树,那些身材高大、枝叶俊茂但敌不过一柄斧锯的树,那些在微风中哗笑着本来想当人类的朋友却不料成为屠杀重点的树……只要想起,为时何晚! 
现在怎么办呢?现在栽树吧! 
    树是人类的最忠实的朋友,但愿我们今后不再因为它们无言、不能移动而去任意伤害它们。在河流、沙漠和人三者之间,有了树,一切都会变得和谐起来。每一棵树其实都是一根伟大的“魔杖”——就像古老的神话中传说的那样。 
    至于河流,这养育生命和文明的保姆,除了近百年来遭受污染和破坏,过去在历史上可是一直受到热爱和歌颂的。一本书上说道:“实际上,在成吉思汗后裔中,对流水的崇拜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直至今天,我依然记得中学时读过的题在《静静的顿时》卷首的那几句古歌—— 
    哎呀,静静的顿河,像是我们的父亲! 
    哎呀,静静的顿河,你的水流为什么这样浑? 


7全是哭声

作者: 周涛

他对音乐是一个外行。

这不是谦虚,而是承认。能够证明这一点的有两种原因:一是他的耳朵不太好,有些失聪;二是他家里基本没有购置诸如钢琴、音响之类娱悦耳朵的器件。

但是这不妨碍在人们热衷音乐的时候他也偶尔表示一下简单的态度,虽然是非常外行的态度。

对各类舞厅里的迪斯科乐曲,对那些灯球旋转闪烁、噪音鼓荡如尘的场面,他的反应只有一个字:“闹!”他听不出更细致的技巧和各种打击的巧妙配合,他的听觉不好,心灵的适应性更差,他不理解人们何以偏要用这样强烈的节奏来抵御现代生活的快节奏。

他对音乐的确是太外行了。

对于当今人们熟悉的歌星,他一律是不热爱的,有些甚至厌恶。他不理解人们是怎么对这些轻浮造作的表演培养了兴趣,他也不清楚自己的趣味从什么时候开始和世人产生了如此大的距离,他没有听到过内心渴望的那种歌。他有时甚至怀疑自己:“我是不是要求得太过分了?”也许歌声本来就应该是这样虚假的声带振动表演,对于质朴真诚的心灵的声音的希冀,或许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妄求?

有一次朋友们谈论起音乐,他忍不住,终于爆发了他对音乐的愤懑。他突然间插了一句:“中国没有过音乐!”

“那中国历代的音乐算什么?”朋友们反问他道。

“那不是音乐,是哭声。”

大家都愣住了。这个观点是太新鲜了点,朋友们惊异地盯住他看。

“《病中吟》不是哭吗?这支曲子所以能够流传下来,正是因为表达了整个民族病弱的呻吟,健康开朗的民族决不会喜欢它。”

“二胡拉出来的只能是哭声。”他说。

他又说:“琵琶从来是哀怨的,哀怨正是心灵在抽泣。”

“还有唢呐,”他说,“那是专门在喜庆的日子里尖着嗓子大放悲声的哭,哭得有时候都快没调儿了。”

“箫呢,就更不用说了,几乎是完全用来排遣寂寞、寄托愁思的。一曲箫声月下吹出,竟能八千子弟怀乡、楚军夜散!比哭还牵动愁肠。”

“笛子呢?稍能奏出一点欢快,却显得那么单薄、那么幼稚,远不如吹奏忧愁苦闷时来得从容。至于鼓,那是集体精神的象征,不能抒发个人的情趣。”

剩下的还有什么呢?

他环顾大家似在询问,却是恶意地。不等任何人作答,他就又抢先说起来:我们有钢琴那样丰富、优美的乐器吗?那是钢琴吗?那是一个缩小了的袖珍的海洋,手指弹出的是水所能发出的全部音响!

“还有小提琴,拉出的尽是草原的音符,仿佛一朵一朵抢着开放的花朵,绽发着欢快的生命的气息……

“还有全部的铜管乐,激越的,有号召力的;低沉的,含满男性雄伟力度的;一律是金属的光泽,闪耀着太阳的光辉,让人前进,让人充满力量和骄傲!”

“我们这个已经有五千年文明的古老国度,”他悲哀地摇摇头说,“五千年,没有一个真正有影响的音乐巨匠,没有我们的贝多芬、莫扎特、瓦格纳、萧邦、柴可夫斯基……这是多大的缺憾和空白!怎么就没人对此发一声疑问呢?”

谁造成的?没有音乐,只有哭声?

据说封建帝王都是“两耳垂肩”的人物,然而,那么多巨大的耳朵,却没有一双是渴望倾听音乐的,全都沉浸在别人如泣如诉的丝竹管弦的哭声里……

他对音乐是一个十足的外行。

他用失聪的、缺乏乐感的耳朵得出了这样一个荒诞的结论——

“全是哭声,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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