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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摘录:否定前三十年,意味着背叛

 白丁0213 2013-06-18

:否定前三十年,意味着背叛

(2013-06-16 18:46:18)

    

    灯光息了,树影儿稀疏了,朦胧的月光羞怯地进来了。随着月光,仿佛从银河深处似有似无地飘来祝福般的天籁之音。于是爱,在绵长绵长的热吻中激剧的升华……。柏莹呼吸急促地央求说:“辛,我要你要我……我要你要我……” 

    在那一个寻常的夜晚,这个人世间,多了一个非常非常可爱的小生命。辛民和柏莹,之后很快举办了极其简单的婚礼。

    结婚后,辛民才了解柏莹的身世。

    柏莹的父亲柏名友,一九五一年投笔从戎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作战。一九五五年回国被选送西北民族学院进修藏语,两年后随部队奔赴西藏。一九五九年三月在拉萨,身任解放军某部参谋的柏名友,向藏族同胞宣传喊话时,被达赖叛匪开枪杀害。那年柏莹五岁。

    柏莹的母亲苏玉芬,山城“黄河”机械厂仓库管理员。“黄河”厂是制造枪炮的军械厂。一九六八年春夏之交,山城文革两派之间又一次展开了大规模武斗,双方都在抢夺兵器。其中一派的“中学红卫兵”,围攻“黄河”机械厂,砸不开军械库的大铁门就抓住了库管员苏玉芬,强令她交出军械库钥匙。苏玉芬任凭皮带抽棍棒打,咬紧牙关不说出钥匙去处。一个看似仅有十四五岁的女红卫兵、竟恶狠狠地用梭标朝苏玉芬胸口捅去……当执行军管任务的解放军战士抢救出苏玉芬,她已奄奄一息。

    苏玉芬挣扎着望了一眼不远处那几个被解放军战士抓获看管,已经吓呆了的抱头蹲坐的“中学红卫兵”,用尚存的一丝气息,对赶到身边的军管会主任说:“不要难为那几个孩子,他们还小呵,不懂事……”。

    军管会主任,一位经历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中印边境反击战争的老军人,顿时泪流满面。他向有关人员问清楚苏玉芬是烈士家属,身后只留下一个十五岁的女儿柏莹时,激动地表示:“柏莹是我们军队的女儿!今后,部队就是她的家!”军管会为苏玉芬,破例按军人规格,举行了简单而又隆重葬礼。在莽莽黄土高原上,面向巍巍群山,一排解放军战士肃立举枪,代表共和国向一个普通女工,鸣枪致敬。

    柏莹参军到西北边陲某通信站服役,入党,提干,终因体弱等原因于五年后转业。

    ……辛民的记忆中,在两个人相识和相处的七年时间里,柏莹从来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即便她身受病痛折磨之时。有一次,辛民难过地说,“莹莹,你该哭,你就哭一哭,呵!”柏莹淡淡地答道,“爸爸死,尤其是妈妈死,只下我一个人……唉,那个时侯,我的眼泪都流干了。”然而,一九八一年深秋的一个傍晚,泪珠却从柏莹已经失去光泽的双眸中,不停地滚落出来。此时,她白血细胞减少症久治不愈又并发严重败血症,危在旦夕。她对辛民喘息着啜泣说:“我要去见爸爸妈妈了……带着部队给的培育、你给的爱,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只是、只是不放心念念……将来,你应当有新的生活。代我请求新人,善待念念,我九泉之下感谢她……”辛民强忍揪心裂肺的痛苦,说:“念念就是你,你就是念念……莹莹,你会好的,你一定会好的!……”

    当夜,柏莹去世。

    辛民整理妻子遗物时,见到柏莹从参军到转业、再到院“五七”农场劳动、十多年间断断续续写的十几本日记。接下来有很长一段岁月,经常在陪伴儿子念念入睡后,辛民又会起身,打开一本日记在夜灯下一页一页地反复阅看。于是感觉中,他的柏莹又会栩栩如生,似乎正依偎着他,轻语絮絮……其间,辛民看到这么一页日记:

    一九七八年三月二十二日    星期二    

    夜深,春寒料峭。

    今天,我被逼无奈,为自己做了一个人生重大抉择。

    晚九时,j说有份紧要文件要我打印。我明知他是借口,可工作,我不能不去。我打字时,j又搬过椅子往我身边凑,他已经不止一次地这样骚扰过我,我都忍了。这一次太过份,他那臭手竟伸到我的大腿上……我跳将起来退到一旁,斥责说,j主任,请你自重!j装得可怜兮兮地说,为了我他已经离婚了,他没有我就再也活不下去了,之类。半年前j骚扰我时,我说过他是有妇之夫的话,半年后他竟离了婚!

    我说,我已经有了爱人。

    j问,是谁?

    我说,辛民,是辛民。

    j呐呐地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忽然,他目露凶光、疯了似的朝我扑来将我压倒……这个畜生!我用膝盖狠命顶他一下,他低叫一声放开我,我趁势爬起来跳坐到窗台上。我说,你再过来,我就从五楼跳下去!

    j走了。

    我始终不愿喊。一喊,就出绯闻。在这个对男女关系异常关注、又往往关注到面目皆非的时代,比起男人,女人更容易受伤。我要将一个清清白白之身给自己将来的爱人。同时,也不允许柏莹的名字有一丝一毫的沾污,以免被那些市井小人利用、好在我爱人背后编排说事。

    我当时说辛民是爱人是急中生智、下意识的,但也是埋藏很久心声的必然流露。我决定了。三年多的观察,我相信,辛民一直深爱着我,他属于那种女人可以放心托付终生的男人。

    这个夜,好黑好黑呵!……

    无须多加猜测,妻子日记中的这个“j”、“这个畜生”,就是贾宏俊!一切,原来如此!……

    此时,贾宏俊已从当年的院政治部副主任、代主任、主任,升迁为现今的院党委副书记。辛民自己,却在一九八零年因身份是“以工代干”,据说为贯彻中央某号文件精神而从院政治部“调整”出来,到院工会管理下的电视差转台,当了一名电器维修工人。……看来,也是贾宏俊所“赐”。而且,无论整柏莹,还是因为柏莹整他辛民,整他辛民还是为了整柏莹……都是“革命需要”,是“以革命的名义”!杀人不用刀啊!

革命是神圣的,崇高的。也许正因为如此,革命,才有多少罪恶和无耻假汝以行?!

    辛民的愤怒和仇恨,有如地层深处燃烧的烈火,多年来生生不息。他闪过报复的念头,也仅仅“闪过”而已。狗咬了人,难道人就要去咬狗吗?当然,人不能咬狗,人可以打狗。可是打狗也得有打狗的理由,辛民即便有,也说不清楚拿不出手,等于没有。

辛民不是小肚鸡肠。因此,他一直在强迫自己:学会某种“忘记。为萧云海,为微电子院,为妻子柏莹一家所忠诚奉献的事业。然而,忘记,太难太难,辛民实在做不到;埋藏在心头不叫它出来干扰,辛民做到了。

    这一次咬他,或许,只是马尚飞的个人行为?或许,是马尚飞“拉大旗作虎皮”、搬用了贾宏俊以前的话语?十年前说的与眼下说的,岂能等同论之?……

    辛民的心绪渐渐地平复下来。

    辛民离开招待所后信步走去,漫无目的。他不知道向哪儿走,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当他沿坡路走上一条林荫甬道、碰上一间凉亭,环顾四周,方察觉自己已走出海城市区,大概走到海城的西岗地带了。辛民便在凉亭的石凳上歇息下来。

    西岗是突兀在海城西北角的一个丘陵,地势较高,海城电视台就架设在小山顶上。

    夜深了。从凉亭向东南眺望,只见海城已是一片辉煌灯海。灯海无边无涯地起伏伸展着,水乳交融般的与灿灿星空相连。谁能想象,十多年时间,这里竟由一个贫瘠的小乡镇变成一座气势恢弘的大都市、气象万千的不夜城!从这里,改革开放的中国正大步迈向世界!

辛民忽然想起,明天院调研组要去参观学习的名叫“山海”的公司就在西岗附近。听冯小昭说,这家效益、管理双先进的企业还是山城市的黄河机械厂来投资兴办的。……柏莹的妈妈苏玉芬,当年就是黄河厂的人呵……

    柏莹仅仅活到二十八岁,柏莹的爸爸柏名友牺牲时也是二十八岁,柏莹的妈妈苏玉芬遇难时才不过三十五岁……这些亲人都仅仅生活在共和国的前三十年。他们没有赶上和看到改革开放。他们也没有看到,随着改革开放在祖国大地上不断增添着的“海城”。然而这些“海城”这些辉煌,也浸透了柏莹一家两代人的鲜血和汗水,投射着他们的美好希望和理想!正是有着千千万万的柏莹一家人,在党和毛泽东的旗帜下,含辛茹苦,无私奉献,前仆后继,才会使共和国的前三十年,尽管有失误、有文革曲折,仍然雪百年国耻、打赢了三场反侵略战争,战胜了帝国主义经济的全面扼杀封锁;仍然出“两弹一星”、改写了“一穷二白”的贫瘠面貌,以工农业生产总值年均增长12.5%的震惊世界的速度建立了初具规模的社会主义国民经济体系,中国也才得以有今天。

    今天,是昨天的承接和延续。昨天,难道不也是一种“过去”?历史,是不应该也不可能被割断的。忘记过去,意味着背叛!

    夜风渐起,林木森森。仰望灿灿星空,辛民不由百感交集地扪心自问:他一个还活在今天的人,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告慰柏莹、告慰亲人们的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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