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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与画和画家与诗

 红瓦屋图书馆 2013-06-24

诗人与画和画家与诗


  □躲斋
  诗人能画、工画,且能达到专业画家艺术水平的,在中国古代并不鲜见。最为人熟知的莫过于王维。他是唐代可与李白、杜甫比肩的大诗人,同时又是第一流的大画家,流传至今的《雪溪图》,虽未必是其真迹,然从这后人的摹本中,足以证明王维绘画艺术的卓越。苏轼说王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是将诗、画两者都评到了。苏轼自己也是位能诗能画的杰出人物,且是个“全才”,诗词是开派立宗的一代大家,书画也是一代宗师。元、明、清三代更不必说,诗人能画、画家工诗者举不胜举。譬如元代的倪瓒,这位逸笔草草的隐士,是画史上的代表人物,“元四家”之一。他也是著名的诗人,只要翻翻《元诗别裁》,入选之作竟达23首之多。再如明代的徐渭,清代的郑燮,都既是诗人,又是画家。徐渭在文学史上不仅以诗文著名,还以杂剧《四声猿》蜚声剧坛;在画史上则是大写意的开创者和奠定者。郑燮“诗书画三绝”,以“板桥兰竹”和“板桥道情”名世。此外,如为画名掩了诗名的唐寅,他的山水、仕女、花鸟固然杰出,然而谁不为他的《桃花庵歌》击节赞叹?他何尝仅是画家,实在还是位诗人。
  诗与画,这在旧时代的中国文人中可说是个传统,学画者必须懂诗,学诗者也大抵兼及绘画。降及近代,这个传统依然如故,例如木匠出身的齐白石,也不忘学诗。他的画天真烂漫,但并非是民间的匠人之作,而是不折不扣的新文人画。既是文人画,自必不能无诗,因此白石翁遂有《白石诗草》之作,而且他的诗清新、真切,为诗家称道,亦与其画相协。
  可惜这个传统到了当代,似乎有些淡化了。譬如朱屺瞻,当代名家,画当然好,粗犷、雄浑、狂放、苍老,然不能诗,画上所题,皆是古人诗句的“移植”,有时还移得不太恰当。而其画之缺乏诗意,也为论者之共识。好在这传统尚未灭绝,也仍有能诗的画家,例如黄永玉。他早年是版画家,后来画中国画。他有诗心,但并不将诗题在画上。而所作诗,以新诗见长,他的《曾经有过那种时候》还得了第一届全国优秀新诗一等奖。
  说到新诗,该是今天诗歌的主流。过去的诗人能画,现代的新诗人能画的也有,例如闻一多、艾青就是著名的两位。他们早年留学欧美都学过画,与古人不同的,在于画的是西洋画。闻一多至今还留下不少独具特色的素描和若干别具风采的封面画,那魅力实在不亚于陶元庆。艾青的画较少见,若是能找到他自费印的处女诗集《大堰河》(1936年11月版),其中就有他亲自绘的插图,那现代风格的黑白画,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可称“先锋”。虽然,他们的画,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国画,诗,也非风骚律绝,但诗不论新旧,画不论中西,诗与画总是相通的。前人说得好:“诗是无形画,画是有形诗。”(宋·郭熙《林泉高致》)所以诗人兼画、画家善诗会成为传统。然而,正如前面所说,这传统而今淡化了,七零后、八零后的新诗人,能画么?或者有画的修养么?我不清楚,也许有罢,只是不很听闻。倒是小说家中有能画的,如汪曾祺、冯骥才。汪有《文与画》,刊画106图;冯则举办过个人画展,可以想见其画的修养。
  其实诗人能画,在国外也不少。如德国的划时代大诗人歌德,法国的浪漫主义旗手雨果,俄国的“诗歌的太阳”普希金,乌克兰的农奴诗人谢甫琴珂,以及苏联时期的革命诗人马雅可夫斯基,印度诗人泰戈尔,都是能画、善画的。尽管歌德以为自己永远达不到绘画的高峰而放弃了作为画家的愿望,然而他留下了2700多幅版画和素描,那谨严的构图、明暗的转换,虽未必是一流的杰作,却也非平庸的画家所能企及。雨果的画,最近上海中华艺术宫就有展出,他笔下的《风景》充满了激荡的诗意。普希金的速写,看来漫不经心,却时时闪出个性的亮色,活泼生动,连专业画家也十分钦佩。谢甫琴珂不仅是伟大的诗人,也是公认的著名的画家,他的《盲乐女》与他的诗一样,倾诉着底层人民的悲哀。而马雅可夫斯基为“罗斯塔之窗”所创作的一千多幅诗与画,力量之强、影响之大,早已载于史册。此外还可以举出许多。如此看来,诗人之兼具画的修养,在国外莫非也是“传统”?古希腊的诗人就说过“画为不语诗,诗是能言画”(艾德门茨《希腊抒情诗》),古罗马的西塞罗也说过同样意思的话:“诗是说话的画,画是静默的诗。”(《修辞学》卷4第28章)关于西欧之是否也成为传统,且不去查考追究,而画之能滋养诗,诗之能滋养画,两者相通,中外古今无疑是一致的。闻一多的研究者就曾指出,闻一多诗的浓郁的色彩来自他对画的敏感。唐诗的研究者则说,王维的《辋川集》其实是他的画的写照。西欧的学者认为,歌德、雨果诗中那些明丽而辉煌的场景源于诗人对画的深刻的理解与体验。而汪曾祺,据他的女儿说,是将作画的手法融进了小说,他喜欢疏朗清淡的画风,因而小说也不繁复浓重,而且充满“画意”(汪朝《汪曾祺与书画》)。无须再举更多的例,也无须再作深入的论证,画之于诗人,显然不是没有意义的。
  当然,“诗”之于画家,“画”之于诗人,并非是“必不可少”的修养,甚至可以举出若干不解诗的画家和不会画的诗人来。然而有否这种修养是有所不同的。大凡中外古今的第一流诗人和画家都不约而同地注意及此,从而会产生这个无形的“传统”。而且认定,有这种修养者肯定有助于作品境界的提高。不知当代的诗人与画家,对于这一“传统”(或者不作为传统,只作为“现象”)以为怎样?是否该向那些诗画兼长的前辈学习呢?甚或反思或者正视自己缺了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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