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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乌镇做“野火饭”

 红瓦屋图书馆 2013-07-21

去乌镇做“野火饭”


  □孔明珠
  我姑夫茅盾先生是乌镇人,我从小读他的书,记得他写到很多家乡美食,姑嫂饼、三珍斋酱鸡……尤其是每当立夏季节,小孩子们爱去凑热闹烧的野火饭,对于城市里长大的我来说,很具吸引力。我大姐孔海珠曾写过一篇《鲁迅在茅盾家吃“野火饭”》的文章,她引经据典描述了那顿从乌镇田野移植入上海室内的野火饭。
  那是1933年5月发生在上海虹口区大陆新村的事。原因是茅盾新搬家,与鲁迅先生成了邻居,我姑妈孔德沚为联络感情,请鲁迅先生来新家吃家乡饭,做野火饭是她与乌镇老家出来的帮佣由珍一同策划出来的。那天中午,茅盾亲自上门邀请,鲁迅先生欣然赴约,一同到茅盾家玩了一下午,“食野火饭而归”(鲁迅日记语)。
  至于野火饭,茅盾用文字那样描绘过:“‘野火饭’是家乡的一种便餐,用肉丁、笋丁、豆腐干丁、栗子、虾米、白果等,加上调料,与大米混合拌匀,煮熟即成,吃时再配以鲜汤。”虽然那天由我姑妈主厨的那顿野火饭被光荣地记载到《鲁迅日记》中,但由于饭是在上海厨房间里面烧出来的,失却了野性,也就是一碗菜饭而已,读完姐姐全文不免让我失望,大呼“不正宗”。
  时隔八十年(乖乖,快一个世纪),今年立夏刚过,恰逢乌镇第一届戏剧节,乡亲穆穆与小金听说我要去参加开幕式,在微信上贴图片引诱我去当地农村参加一场真正的,野地垒灶,柴禾明火,铁锅烹煮的乌镇野火饭大宴。此建议正中下怀,当机立断招呼几位小朋友一同前往。
  成行那天江南烟雨朦胧,把一切绿色景物洗成高精度反转片,乌镇东栅小金奶奶家粉红色的蔷薇花在竹篱笆上摇曳。在这个巨大的氧吧里,我深深地吸着新鲜空气,想尽可能狠地洗一洗肺,尽量足地储存到肺里带回上海慢慢享用。
  小金奶奶是个干净和气的农妇,如今孩子都独立搬走了,她留在老宅,身边有一条小狗。她家门前是树林和一大片菜地,豌豆、蚕豆、竹笋、韭菜、大蒜,各种蔬菜应有尽有,为了保证“活杀”的新鲜,我们当场采摘,围在一起剥豆。立夏季节,正是豌豆荚内豆粒儿逐渐丰满的时候,一行中一个80后竟然从未剥过豆子,一双胖手笨拙地弯曲着蠕动,豆子还是老从指缝中滚到地下,可把我们笑坏了。我们平时见惯的竹笋外壳是黄色的,笋肉是白色的。可是直接从奶奶家竹林里拔出来的竹笋是青绿色的,非常细。
  其实从茅盾姑父描绘的文字中,我们已经猜到,野火饭实质上就是我们上海人经常做的“菜饭”,浦东本地人管它叫“咸酸饭”,内容么可以混搭。这次我们用当季新大米,掺和了一些糯米。小豌豆、咸猪肉、竹笋丁与米混合在一起,略微加了一些盐,加几大勺猪油,倒入硕大的铁锅内,加开水,用锅铲翻匀。
  小金奶奶家门前菜地边,用砖块垒起两座简易灶头,膛中柴火已经点燃。先用干燥的树叶点,然后塞比较粗的树干,燃起大火使菜饭沸腾,那木头的高锅盖是不能揭的,里面滚了没有,需要滚多久全凭经验。火候也是,不像煤气有开关可以控制大小。待到需要焖饭的时候,将柴火退出,改放盘起来的草绳,如此,火势幽下来,侧耳凑近听去,铁锅四周的饭粒儿在猪油的滋润下,“吱吱”地酝酿起喷香的饭糍。
  乌镇老乡说,过去乡下到了立夏烧野火饭,小孩子最高兴,因为古来就形成了这样的风俗,那几天可以大鸣大放去隔壁邻居家偷摘豆子,大人不会骂的。立夏时分,豌豆蚕豆都刚刚成熟,隔壁田里鲜嫩的豆子仿佛在向他们招手,自家不摘去他家摘,偷来的东西特别香,小朋友们叽叽喳喳的,快活极了。
  就在焖野火饭的时候,好客的小金与子夜饭店的大厨已经将红烧小龙虾、炒螺蛳,葱油蚕豆,凉拌黄瓜,油焖青竹笋,韭菜炒鸡蛋做好了,最最奇妙的是清水一煮捞起来的蒜苗,粗得像芦笋一样,但是粉嫩得简直是婴儿的小手臂,蘸酱油吃,好吃极了。
  真正的主角上场了,端起一小碗野火饭,鼻尖闻到烟火气,碗内红绿黄掺杂,挑起一撮放在口里,米饭粘在牙齿与唇颚间,香糯感滚滚而来,不能自已,瞬间碗空,那那,就再来一碗罢!
  小金奶奶家很久没有那么多人来做客了,对于同行的几位乌镇朋友来说,做野火饭也是久违事情。一时间,大家都有些说不出话来,默默举杯中,我看到有人眼中闪动的泪花。童年,旧往,一些褪色的美好,你在那里,也在这里,我的乌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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