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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状元楹联书法欣赏 刘锋 一、引言 状元是中国历史特有的文化現象，也是中国的国粹。状元是由中国的科举制度产生的。科举制度起源于隋代，而盛于唐，历宋、元、明而迄于清。历史上第一个状元是孙伏伽，他是唐高祖武德五年(622年) 壬午科状元。最后一个状元是刘春霖，清光绪三十年(1904) 甲辰科状元。 科举是中国古代封建王朝通过考试选拔官吏的一种制度。由于采用分科取士的办法，所以叫做科举。这是一种比较科学的官员选抜制度，它是从世袭制，军功制，察举制而一步步发展起来的。近代西方的文官系统也肇基于此。从唐代开始科举考试常设的科目有秀才、明经、进士、俊士、明法、明字、明算等五十多种，其中以进士科最难也最受重视，明清以后科举考试就只剩下进士科了。 明清以来，正式的科举考试分为乡试，会试，殿试三级。乡试是省一级的考试，考中后称为举人，第一名称为解元，中了举人才有资格参加会试。会试即礼部试，是全国性的考试，取中后称为贡士，第一名称为会元。最后是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录取分三甲：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第一名称状元，二名榜眼，三名探花。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进士榜用黄纸书写，故称金榜，中进士称金榜题名。因殿试由皇帝主持，故进士又叫天子门生。 从隋朝开科取士以来到清末科举结束，所取进士大约十万余名，姓名可考者5万余名，其中状元仅 645名（含太平天国等）。状元们不仅博学，而且善书，这是由科举制度决定的。状元联墨，既是一个独特的历史文化现象，也是联墨合璧的珍品。其中清代状元联墨，尤其是清晚期状元联墨，传世既多，质量亦高，值得我们仔细品鉴。 清晚期状元联墨传世者有翁同和、徐郙、崇绮、洪钧、陆润庠、黄思永、王仁谌、张单謇、王寿彭、曹鸿勋、刘春霖等等。 二、晚清状元联墨欣赏 1 翁同龢翁氐一门在晚清贵显无比，以父、子俱为帝师，叔、侄俱为状元而成千古佳话。翁同龢（1830年－1904年），字叔平，号松禅等，晚号瓶庵居士，江苏常熟人，晚清政治家。咸丰六年（1856年）状元。翁同龢是同治帝和光绪帝的两代帝师。曾官至户部尚书、工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军机大臣兼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卒后追谥文恭。 翁同龢文宗桐城，诗近江西，书融碑帖；因此他的诗词楹联书法均称大家，而诗最工，著有《瓶庐诗稿》、雅健清隽，深受苏轼、黄庭坚影响。其楹联高雅淳正，例如有《题琉璃厂德宝斋古玩铺》七言联：“德比圭璋儒所贵，宝兹彝鼎古为徒”。 又如七言联：“墨翻衫袖吾方醉，腹有诗书气自华” ；“毎临大事有静气，不信今时无古贤” 俱意蕴深远，饱含哲理。再如五言联：“带经锄绿野，留露酿黄花” ，其炼字炼意是很值得品味的。翁同龢有一副《三峰清凉寺寂照堂》楹联：“丈室重开，且莫论有宋元明，见在已经沧海劫；汉公一去，犹喜得老师翁赵，相逢同看大江云。”尤其是结句，上联沉郁顿挫，下联境界大开，允称佳构。然而与翁同龢的有关的传世名联，并不是翁氐所作，而是佚名的政治联 “宰相合肥天下瘦，司农常熟世间荒” ；这是讽刺李鸿章(合肥)的贪汚和翁同龢(常熟)的不作为，可谓嘻笑怒骂皆成文章。 翁同龢的书法成就很高，传世墨迹亦多。他的书法初学欧(阳询) 褚(遂良)，又从欧入颜(真卿)，融碑铸帖，形成碑颜结合的风格。沙孟海先生在《近三百年的 书学》一文中指出：“他出世最晚，所以能够兼收众长—特别是钱沣(南园)的方法—有时还掺入些北碑的体势。把颜字和北碑打通了。这是翁同龢的特色。” 及其晚年又沉浸汉隶，书法遒劲，天骨开张，被称为同(治)、光(绪)书家第一。徐珂《清稗类钞》说：“晚年造诣实远出覃溪，南园之上，论国朝书家刘(墉)石庵外，当无其匹，非过论也。”这个评价是确当的。 翁同龢的传世联墨作品以行楷为主，都是颜体的风格。浙江2010夏季艺术品拍卖会所拍卖的“仙人谁识赤松子，忠烈应怜白竹君” 这一幅联墨书法寓厚重于跌宕，从老健中见纵横，是融北碑入颜字的好作品，是翁书的另一类風格。 2 洪钧 第一次知道洪钧，是从曾朴的小说《孽海花》，书中描写了洪钧和傅彩云(苏州名妓即赛金花)的一段情缘。后来有好事者写成一副对联，很值得一读，“往事不堪提，也曾嫁婿登龙，花好月圆无限恨；多情难自讳，纵使归魂化蝶，风流云散有余哀。” 第二次知道洪钧，是从高阳的小说《状元夫人》，书中描写了洪钧和李霭如(烟台名妓)的一段情缘。两段情缘，各成佳话。 其中最令人难忘的倒是其中的一副对联：“欲除烦恼须无我，各有因缘莫羡人” 禅味无穷。 洪钧(1839-1893)，字陶士，号文卿。江苏吴县(今苏州)人。晚清外交家。清同治七年（1868）戊辰科状元。洪钧曾出任湖北学政，主持陕西、山东乡试，并视学江西。1881年任内阁学士，1889年--1892年出使俄、德、奥、荷兰四国，后曾任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曾著有《元史译文证补》。 洪钧有《涌翠山庄》联：“问狮峰底事回头，想顽石能灵，不独甘泉通法力；为虎阜别开生面，看远山如画，翻腾劫火洗嚣尘。”涌翠山庄是洪钧别业，地近虎丘，此联用虎丘和狮子林二名胜作衬；而又大胆用刼火、甘泉故实，很见筆力。洪钧的联墨以行楷为主，出入苏(轼)、赵(孟頫)，是典型的馆阁体书法。流传墨迹有：“天半朱霞瞻气象，云中白鹤见精神” ；“客去茶甘留舌本 ， 睡余书味在胸中” ；“小窗多明使我久坐，入门有喜与君笑言” ；都很有余韵。浙江2010夏季艺术品拍卖会所拍卖的“春水初生，係怀左右；清风惠及盛领情文” 这一幅联墨书法兼有东坡书法的纵横，赵松雪的平正，而又参入北碑的雄强，是融北碑入苏字的好作品，而不能以一句台阁体贬之。 3 陆润庠陆润庠（1841～1915）字凤石，号固叟。江苏吴县(今苏州)人。同治十三年（1874）状元，历任山东学政、国子监祭酒、内阁学士、工部尚书、吏部尚书，官至东阁大学士，弼德院院长。1896年总办苏州商务，创办苏纶纱厂、苏经丝厂。以国学渊博的状元而办洋务，创工商在当时是最难能可贵的，非腐儒所能比。 记得70年代在苏州留园曾读过陆润庠所作留园五峰仙馆楹联：“读《书》取正，读《易》取变，读《骚》取幽，读《庄》取达，读 《汉文》取坚，最有味卷中岁月；与菊同野，与梅同疏，与莲同洁，与兰同芳，与海棠同韵，定自称花里神仙。”颇为叹赏。陆润庠有很多楹联，读来都颇有味道，如：“春水方生，花来镜里；吾庐可爱，酒满床头。”“学古入官，于人有济；遵贤乐义，其德克明。” “纵横百家才大如海，安坐一室意古于天。” 陆润庠联墨传世很多，仅浙江2010夏季艺术品拍卖会拍卖品就有三幅，都是行楷作品，如：“闲删蕉叶书唐句，细嚼梅花读晋诗” ，“疏簾遥映前峰月，香篆常烧紫麝烟” ，“蠟屐幽怀高下齿，斲轮真想古今书” 。仔细分析：第一幅作品是馆阁体的典型，无愧“黑、大、光、圆”之称，马宗霍《书林藻鉴》评其书法:“清华朗润,略近欧、虞，然馆阁气重,干禄之书耳。”第二第三幅作品似己跳出馆阁藩籬，或许受翁（同龢）体颜书的影响，运笔流畅，点画圆润，结字沉稳，称得上端庄秀润；更加墨色如漆，兼带飞白，颇有韵致。 陈硕先生著有专文《从陆润庠看馆阁体书法》论之：“明代善书此体之书家初为宰辅之臣，而“台阁”乃是历来宰辅之别称，因以之名，……“馆阁”之说殆源于北宋，……是时设昭文馆、史馆、集贤院“三馆”与秘阁、龙图阁、天章阁“三阁”，统谓之“馆阁”。“三馆”主纂图书史籍，“三阁”主掌图书经籍与历代御制典籍。此二者之职能至清代已然划归翰林院，而翰林院中所具有之书法风格遂被后人命名为“馆阁体”。 ……上层交替，时风亦易，如康熙朝之“崇董”、乾隆朝之“崇赵”、道光朝之“崇欧”，殆由于此。至于馆阁体之风格，或称为“黑、大、圆、亮”，诚为不刊之论。” 4 黄思永状元从商者近代有二人，南有张骞，北有黄思永。黄思永（1842～1914），字慎之，号亦瓢。安徽休宁人，寄籍江苏江宁（南京）。光绪六年（1880）庚辰科状元，由翰林院修撰官至侍读学士。后弃官经商，开办北京工艺商局，并曾投资天津北洋烟草公司，组建北京爱国烟厂。 黄思永的楹联，我最激赏的是《题云南建水朱家花园》一联：“见大众心于独居地，知未来事就已然情”。 此处‘已然’是己了然于心之意；非有阅历者不能写，而且也是非有阅历者不能赏。此外，《题水石居》一联：“名士风流花绮丽英雄肝胆佛圆通”；《题莫愁湖光华亭》一联：“六代湖山，几人诗酒；簇新华岛，依旧楼台。”全不用动词，皆清新可读。黄思永流传墨迹有：“远闻佳士辄心许，老见异书犹眼明。”“松阴绕院鹤相对，柳絮盖溪鱼正肥”。浙江2010夏季艺术品拍卖会拍卖品有：“品峻于山，怀虚若水；风清在竹，气静为兰” 当得上联书俱佳。此幅联墨有赵孟頫书法风格，平正端丽，而逸气自在其中。黄思永的书法工楷书而尤擅小楷，为清状元书家之代表，时人评曰“精小楷，唐法晋韵，兼擅其胜，名重当时”。 黄思永一生有两大传奇，一是由状元出身而成为资本家。1897年他上书光绪皇帝，请求发行“股票”， 以借用民间闲散资金创办民族资本企业。又开办北京工艺商局，制作珐琅、雕漆、裁毯等工艺品，其中景泰蓝曾两次在国际博鉴会上获奖。可谓开风气之先。二是黄思永状元卷尚存世，现藏于休宁县状元博物馆。5 张謇 张謇是我所敬佩的十个读书人之一，以状元而兼实业家、教育家，古今几人？张謇（1853～1926），字季直，号啬庵，江南通州（今江苏南通）人。清光绪二十年 （1894）甲午恩科中状元。中国近代实业家、政治家、教育家。中国棉纺织领域早期的开拓者。曾任中央教育会长，实业总长，农商总长。 张謇一生创办了20多个企业，370多所学校，其中包括复旦公学(复旦大学的前身) 等，也是国立东南大学主要创建人之一。实在是个传奇人物。张謇去世后，挽联如雪，其中佳者很多，其中有二副将张謇一生作了总结。其一是李中一挽联：“能文章以大魁天下，筹帷幄以威振殊方，兴学校以创导东南，重农商以开通海峤，缅怀先正，体用兼赅，上下三千年独成伟业；瞻外患则蛮貊连衡，瞻内忧则烟尘扰攘，论国计则库藏困乏，言民生则杼柚空虚，环顾时艰，仔肩谁任，纵横九万里痛失斯人”。其二是王书杰挽联：“学术在三百年魁儒巨士以上，曰新民，曰生财，重实行不重清谈，勋业显江淮，宜得蔡邕作碑，马迁作传；经济著亿万里英雄豪杰之间，若保邦，若济世，尚古道兼沿新法，声名驰湖海，应与安定比德，文正比功”。 张謇的楹联传世很多，如嵌名联：“大利不言,生财有道”（题大生纱厂）；拆字联“见石思成砚，包衣为惜袍” ；藏头联“民时夏正月，国运汉元年。”（1912年元旦，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张謇作此以贺）都极见巧思。又如张村祠堂戏台联“听不进莫吵，请问前头高见者；站得住便罢 须留余地后来人。”；联墨“须知日富为神授， 不可家贫与善疏。”；都富有哲理和警世意义。 张謇的书法，学欧、学褚、学颜，又旁涉诸家。张謇对颜真卿的书法有很高的评价：“唐时论巨笔，鲁公最工书” 。因此他的书法用笔沉稳，墨气饱满，结字大方，端朴苍秀，法度森严。浙江2010夏季艺术品拍卖会拍卖品有：“京兆从教思广汉，蜀人不复谈相如” ，可为此类书法的典型。 王青在《张謇书法欣赏》一文中还讲了一段趣话 ，“1998年2月10日中国美术馆举办二十世纪书法大展开幕式，张謇有一副大红蜡笺对联展出，联文为“今人 能为古人事，述者当知作者心”，署款的“謇”字袅袅曲曲，似“宝宝”二字。那天江泽民同志欣然前往观展，驻足观赏这副对联时，陪同者诵读为“张寒之”时， 江泽民当即更正：“张謇！这是南通状元张謇！当年在上海，就有人误读为‘张宝宝’，想不到半个多世纪后，张謇仍然被人改了名。”江泽民又说：“张謇这个清末状元，很了不起，对国家民族卓有贡献。” 6 刘春霖 刘春霖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名状元，所谓“第一人中最后人”。刘春霖（1872～1944），字润琴，号石筼，直隶肃宁（今河北肃宁）人。清光绪甲辰（1904年）状元，曾任直隶直隶省教育厅厅长等。 因为刘春霖善书法，所以他的楹联是以联墨形式流传，单独的楹联并不多见，所谓联以墨传。联墨作品有“江上春风山间明月，云中白鹤天半朱霞” ；“万树梅花一潭水，四时烟雨半山云”；“古屋藤蘿穿戶牖，小溪桃杏掛冠衣”； “長江繞郭知魚美，好竹連山覺筍香” ；这－类风景联大都用词精致，造语生动，情境优美，令人神往。还有一些联墨作品，如“家传克昌，以和为贵；世济其美，惟德有恒” ；“居家細檢自有天倫樂，處世仙塗惟存地步寬” ；表现了他对生活的态度。 刘春霖的书法宗虞世南、欧阳询，结字端庄温雅，刚柔兼济，讲究规矩；又以小楷为著，清华朗润，均匀平正，深得当代人推崇。当时有“大楷学颜(颜真 卿)，小楷学刘(刘春霖)”之誉。刘春霖另出版有：《大唐三藏圣教序》、《兰亭序》等小楷字帖多部。刘春霖状元得来颇具传奇，不仅是因为文章书法，而且是因为名字取得吉祥，这和南宋的文天祥大致相同，很发人深思。尤其具有传奇色彩的是河北保定书法家所编著的《刘春霖书法集》，获得了由中宣部批准的中国书法最高奖——兰亭奖。这大概是刘春霖所想不到的。 三、启发 状元楹联书法的共同特点是联墨合璧，楹联的博雅和书法的雍容形成一个高华气象，这是当代的联家和书家所无法企及的。然而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这就给当代的联家和书家一个鞭策，一个启发：楹联家在追求楹联博雅的同时，学习书法，努力提高书法水平；书法家在追求书法个性的同时，学习楹联，努力提高楹联水平。文学和艺术应当是交融的，这个交融集中地体現在楹联书法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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