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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晓峰:自然是小小说的艺术品质

 雁南飞香 2013-08-01
   王晓峰

 

2006年,在接受《百花园》杂志的编辑任晓燕的访谈时,我说过这样的话:“大约在三年前,我就想写一篇评论文章,针对小小说的青年作者的创作,谈谈小小说叙事上的有关‘自然’的话题。这个话题的起源是,在阅读一些在小小说领域里较有实绩的作家偶尔为之的小小说时,我的阅读感受非常好,非常顺畅,非常舒服,比如方英文,阿城的小小说。但在阅读一些专事小小说创作的作家的小小说时,却常常有人工斧凿之感,感觉这些小小说,真的是‘写’出来的,而不是真正创作出来的,好像是有意为之的东西。我想到了一个关键词:‘自然’。并且,我还想到,自然会使小小说更像小小说或者说更是小小说。但什么是‘自然’,怎么才能‘自然’,我真的还没有想好。于是这篇文章早就想写的评论至今还没有写出来。但是,我个人的确喜欢阅读那些不像小小说的小小说,自然而然的小小说,而不太喜欢那些像是‘写’出来的,‘做’出来的小小说。”

就是现在,我依就没有把握能把这个问题说清楚。

但我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问题可能有效地改善和解决小小说的文学性及理性的深广度。

应该说,在当下文学里,这个问题已经基本上不是问题;而在小小说却是一个突出的问题。比如阅读一些小小说,常常给人“不真”、“不像”的感觉。和生活的真实有着距离,或说是,和我们的想象亦有一段距离。

按最通俗的理解,自然是自然的一切,是自然而然地发生、发展。在中国古典文化里,自然是道,是法,是最高和唯一的生存与发展的大法、大道,当然也是规则、规律。当然,它更是艺术之道,是艺术的最高法则。老子说过:“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句话完全可以加上“文法道,法自然”。中国人十分重视文章即广义文学在人类社会里的存在价值。比如刘勰在《文心雕龙·原道》里就说:“文之为德也大矣,与天地并生”,他还提出了这样的概念:“道之文”以及“自然之道”。朱东润在解释时说:“彦和(即刘勰)因文言道之说,与昌黎(即韩愈)因文见道之说不同,昌黎所言者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道,而彦和所言者为天地自然之道,故昌黎所言者为文之中心思想,而彦和所言者仅籍以说明文体应尔而已。以是藻绘炳蔚,言文之采,芋瑟球鍠,言文之声,自然之道,义尽于此。”?其实我看并没有什么根本性的区别,但朱先生说得更明白吧:自然之道,一方面说的是文学的存在价值,一方面说的是文学的境界,一方面还说是文学的方式方法。

小小说也必然遵循这个大法。

我非常赞同这样的判断:“使文学获得生命的正是其中所阐发的道德和美学价值。”实际上这在指涉文学作品的经典性,经典文学基本范式。从表面上判断,这样的文学外在标识是超越时代而经常地被阅读和被评论。能达到如此阅读程度的小小说也必然具备“道德和美学价值”,而获得这些价值的唯一途径是艺术上的准确性。

艺术的准确性是我对以前的“生活真实”、“艺术真实”的概念所提出来的。有关“真实”、“真实性”以及“生活真实”、“艺术真实”的种种说辞,在过去文艺及美学理论里是极为重要的所在,并成为布局和支撑文艺及美学理论的关键。但它们的边界漫漶、所指牵强、能指不详,一直成为文艺及美学里争论不休的话题,且对创作实践大而不当。而艺术的准确性也许能为它们寻找到更符合创作实践的甚至可以进行量化(标准化和数字化)的标准。“道德和美学价值”的准确性是指在历史的任何一个时期稳定的和变化着的道德、美学价值的正确和准确的衡量。这显然并不完全取决于一个作家、理论家的口味、情趣和世界观,更取决于当时时代和社会恒定的道德体系与审美时尚。这里有稳定的恒古不变、不能回避、不可更改与替换的因素,也有因时而变、必须和必然的因素。

在思考小小说精神及艺术表达的现状时,应该看到小小说出现的和上述观念相悖的一些倾向。经常是,小小说里存在着一些生活的非逻辑状态(即生活的不可能)的叙述。这显然是一种非自然的状态,并且经常和误会、巧合、悬疑、“结尾的艺术”等等非自然的状态联系在一起。这可能就是小小说的不可靠叙述。这样的思维和表达经常使小小说陷入阅读上不可信的处境之中。小小说不可靠叙述,经常出现在如下的关系之中:

1.生活的可能与小小说的可能;

2.生活的不可能与小小说的可能;

3.生活的不可能与小小说的不可能;

4.生活的可能与小小说的不可能。

后两者在明确地表明:超越了生活的可能,即超越了生活和历史的逻辑,就会出现小小说的不可能,或说是出现了小小说的不可靠叙述,在假定不是必然自然的条件下,是那种不准确的艺术表达,这样的阅读后果一定会是“不信”“不真”的。

这里,生活可能是这样一种状态,可能是生活的实态,也可能是一种心理活动,比如想像(和虚幻有关),但都可以依据现有的技术手段和技术水平,甚至可以精确定位的自然和生命现象。例如太空里,我们并不知道和了解非逻辑的运动状态,这是无法体验和无法言说,因此也是小小说的不可能。

另外的情形是,在逻辑关系(状态)里,对因果关系的过于重视和强调,也会导致严重的后果。毫无例外的是,现在的小小说,都要出现这样的关系:人物的叙事动机和叙事动力,这是因果关系里的“因”;描述问题、过程以及故事情节,这是实现因果关系的必需过程;结果,因果关系的“果”,即问题的解决,得到某种结论。现在的问题是,小小说的人物动机,叙事动机,经常显得不可靠、不准确,因此无论描述如何精彩,如何生动,都会使结果陷入虚妄。对此,佛克马和蚁布思有着自己的解决方案:“文学和科学相比,它所具有的是一种不可靠的优点,因为作者会出错,会提出更多的问题,而不是回答问题。”④这个简单的解决方案表明在小小说的动机、描述及过程、结果(主要是结论)三个逻辑因素里,必须十分慎重地对待结果及结论。也可以说,不要轻易地去下结论或出结果。另外,还有情形是,必须充分考虑和论证动机的真伪,动机的准确性即最大限度地符合自然之道,这是衡量一篇小小说的关键所在。不要让阅读对动机持有深深的怀疑态度,要让阅读对动机深信不疑。

强调小小说的自然,意在强调小小说的艺术准确性,这是小小说应该具备的艺术品质,是实现小小说文学性的唯一途径,是建立小小说与阅读的信任关系的根本,是促进小小说进一步发展的基本前提。我希望,上述这样不成熟的理性推演,能成为小小说的文本现实,可以使小小说“可与天地相始终”。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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