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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祖母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她是山西人，内战时期跟随国民党部队流落到这里，结识了当郎中的祖父，当了我父亲和我姑姑的晚娘．我不知道我的祖父是怎么与她结合的，也不知道她娘家到底是在山西的什么地方，家里还有什么人。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多年，一直是个不解之谜．因为我小的时候不敢问她，我知道因为这个她在文革时期被红卫兵抄过家，还被游过街，挨过斗，连从娘家带过来唯一值钱的一个金戒指也不知道让谁撸去了。她自己忌违这个问题，所以我们姊妹几个都不敢问，知道的人因为我们年纪小，也不随便和我们说．但我知道我的祖母肯定不是一般的农家女子，不然不会受到这么好的教育。因为她自从嫁给了我祖父，便成了我们村里唯一识字的女人，她不但可以看书写字，而且还会打针、接生、骑自行车。她会给我爸爸和姑姑做新式样的衣服，把他们打扮的像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似的。她不但抚养了我的父亲和姑姑，还使他们都得到了良好的教育。她原本是希望我的父亲高中毕业后能上大学的，但是她当时做了一个让她后悔莫及的决定，那就是在我父亲上高中的时候，因为家里没有劳动力，就娶了我母亲。当时的招考政策是允许结婚后上大学的，但是我父母结婚后升学政策就变了。我父亲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这一直让她对我母亲耿耿于怀，甚至动过让我父母离婚的念头。但我母亲的勤劳善良、朴实能干感化了我父亲和她，所以他们不但没有离婚，反而感情一直是很好的。后来我的母亲回忆说，当年生我的时候，祖母养鸡攒下的鸡蛋有一大篮，由着我母亲尽情吃，这让邻居的二奶奶羡慕不已，因为她说她家里养了两只鸡由于没有粮食喂，所以不怎么下蛋，儿媳妇做月子根本没有鸡蛋吃，我祖母二话没说，当场捡了一大碗给她，并说吃完再来拿。 我的姑姑比我父亲小三岁，在当时那种重男轻女的年代，而且家里迫切需要劳动力的情况下，我的祖母依然坚持让她上了学，姑姑顺利的考入了本省的一所师范学院，后来嫁给了我父亲的同学、清华大学毕业的姑父，成了村里第一位“干部身份”的女人。所以我的父辈们对于我这晚祖母一直是感激的。尽管我祖母身上不免沾染了好多在农村人看来是不能持家过日子的习性，比如吸烟，喝酒，打牌，吃好的东西，不会干农活。可也因为她有文化、肯帮助人，成了我们村甚至一方的名人，村里的红白事少不了她的参与。家里因为香烟和茶水不断，还最早有了收音机，所以也成了一方女人们农闲和饭后的最好去处。 我和我祖母的亲密关系是从我出生就建立了，因为我祖母会接生，所以我是我祖母把我迎到这个世界上来的，而且因为我比我妹妹只大了一岁，所以在我十个月的时候，我母亲已经没有奶给我吃了。于是，十个月以后的我是跟随我祖母长大的，据说是我祖母用鸡蛋和米汤喂大的我。可以想像当时祖母为了我付出了多少！记得小时候有人说起过，每天晚上半夜后，她都要把烧酒倒在酒盅里，点起火，然后在饭勺里打一个鸡蛋放在火上做熟后喂我吃，一直到我两周岁她从未睡过一个囫囵觉。所以我对我祖母充满亲情和感激。 在我渐渐懂事以后，我就意识到我的祖母与别家祖母的不同，她会在村里的赤脚医生农忙的时候，给有病的村民去打针；她会在家里没人的时候拿一本书坐在圈椅上静静的读；她会跟着收音机唱样板戏里的唱段；她会用她的毛衣拆下线来给我织成毛衣穿；她会在中秋节的时候拿一个菊花图案的面模给我们做月饼吃，在端午节的时候从河湾里采来芦苇的叶子给我们包粽子；在村里所有的已婚女都梳发髻的时候，她却剪着齐耳的短发；所有的女人都还穿中式偏襟袄的时候，只有她穿着新式的衣服。所有这一切在我们那个偏僻的小村里的人看来都是一道别出心裁的风景，都让村里的女人叹服。 随着她的去世，她的身世、她的历史都带走了．唯一带不走的是我对祖母的思念之情，二十多年过去了，我方便的时候便去她的坟前给她烧纸，因为我经常在梦里见到她，她的音容笑貌时刻定格在我的脑海里．但我更遗憾的是，我怎么没有趁她在世的时候问问她的身世啊！我长大以后才知道，做为一个孤身在外一辈子的女人要承受什么样的心理压力！她曾经受过什么样的磨难！她究竟有怎样的故事！她是否也怀念家乡和亲人！家里的亲人是否也曾经寻找过她！ 我只有在心里默默祝福亲爱的祖母在天堂里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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