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看报纸,读到位于苏州南显子巷的潘祖荫故居已经开始修缮,想起自己也保存有几件这位乡贤的信札,好像好久没拿出来翻翻了。 获得这些潘氏信札的过程颇可一记。08年的夏末,我去北京处理一些事务,顺便去见一位网友,他有不少信札准备转让。在东西五条的一家小旅馆里,当他把密码箱中的东西全部拿出来的时候,我还是吃了一惊:足足有几百通之多!于是花了整整一上午仔仔细细从前到后全部翻看了一遍。突然就翻到一册潘祖荫,有几十页,贴在民国珂罗版画册上,东西开门见山,旧气十足。更为难得的是,这批潘札都是写给同一个上“莲生”的。熟悉的人一眼就知道,这个莲生不是别人,正是晚清大家王懿荣。名家写给名家的书信是比较难得的。这本潘祖荫信札册是这一大堆东西中最让我满意的。卖家也颇为爽快,没费多少周章就让我把这位苏州乡贤请回了家。 这批信件的内容很有趣味。潘祖荫当年已经身居高位,而王懿荣刚入翰林院,还在清水衙门里苦苦奋斗,但两人通信的内容基本与政事无干,全部都是金石图籍方面的话题:宋元版古籍、沮渠安周拓本、以及青铜器铭文的释读。潘祖荫的书札现存很多,以国家图书馆的收藏为大宗,有人把他和梁鼎芬并称为“微信之王”。在这册信札中,有不少短笺,写在被裁切下来的窄窄的纸条上,上面是潘祖荫用他颇有特色的行书涂抹上去的一两句话——就像现在的人们发短信或用微信留言一样。细查信札的纸张,上面几乎不见折痕,很有可能是夹在书里由仆人携带传递,同一天中数次书信的往返,反映出当时潘与王的亲密关系。 由于上款是王懿荣,这本信札册应该是从王懿荣家里散出当无疑问。1900年,八国联军攻入北京,王懿荣受命于危难,担任京师团练大臣负责保卫京城,终因寡不敌众而投井自尽。王懿荣以身殉国后,其子为还旧债,变卖其父生前所藏文物,其中不少流入琉璃厂。无独有偶,网友密码箱中的信札有不少是写给当年琉璃厂最大古董商尊古斋黄伯川的,而潘札正是贴在尊古斋所出版的珂罗版画册上。于是这批潘信的流传过程就很清晰了:当年潘祖荫发“微信”给王,王懿荣是个有保存档案习惯的人,这些信被很仔细地保存了起来。庚子国难后,潘祖荫信札连同王懿荣生前收藏的大量文物被卖到了琉璃厂黄伯川处。黄伯川没有等闲视之,把它们小心地粘贴在自己店里出版的图册上,得以留存到了今天。 潘祖荫信札用的笺纸不少是自制笺。旧时文人讲究者喜制自制笺,在这方寸天地中抒写自己的情趣,潘祖荫就是其中一个。他的自制笺种类很多,图中展示的是其中的一种:八喜斋笺。笺纸下方一枝寒梅倔强地伸出,梅花枝条上部有两只蜘蛛垂下。《西京杂记》有载,所谓“蜘蛛至,百事成喜。”,蜘蛛又称为“喜蛛”,寓意喜庆。两只蜘蛛从上挂下则是“双喜临门”、“喜从天降”之意。而我一直对下面的那枝梅花不知该作何解,直到有一天被一位研究民俗的朋友一语道破天机:“这是所谓喜上眉(梅)梢啊!”不得不让人感慨古人的巧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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