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我的“老爹”爷爷辛勤坎坷的一生

 昵称535749 2013-09-01

(文/阔野瘦江)自打我会叫人起,我就叫爷爷为“老爹”。这是我们洲子上约定俗成的称呼,如今的小字辈可能有点费解:不是俗称自己的父亲为“老爸”“老爹”么?呵呵,那就把老人家降了一辈呢。洲上称呼的逻辑是:父亲称“爹”,父亲的父亲即称“老爹”。

我的“老爹”爷爷辛勤坎坷的一生

对“老爹”过去的经历,都是后来从父亲口里得知的。说是还在爷爷8岁时,因为太公(曾祖父)的突然辞世,爷爷的嫂子个性强而爷爷的哥哥又惧内,逼得爷爷空手离家,以稚嫩的身子去迎接苦难的生活。而爷爷的哥哥却独占起洲子上的96亩田和江南江北的48石课。也许是一种宿命吧,父亲不幸地承接了爷爷的劳苦命运,也练就了与爷爷相同的勤劳品德和以稚嫩之身独闯天下的坚毅性格。待我母亲的花轿拉进吕府时,爷爷和父亲俩人已打出了自己的天下,不过也就是勉强可以吃饱可以穿暖的水平,但那就很不错也很满足了。

“老爹”的传奇主要演绎在青少年时代,成家立业并有了我父亲之后,他则跟同村其他做父亲的没有蛮大区别了,无非土里捞食养家糊口而已。然而待得他的女儿面世之际,我的据说高高大大十分贤惠能干的婆婆却因分娩而亡,中年丧妻的剧痛又落到他老人家身上。“老爹”当着村子里的农会主席,绝对是个活跃分子和受欢迎的村民,又会打灶盖屋、筑厕煽牛、唱夯歌看“占方”,条件这么好,可他并未再娶一房媳妇,而是既当爹又当妈,只身将一对儿女拉扯大。他让父亲读了四、五年私塾,幺幺(姑姑)读了高小,还砌了三间正屋两间偏屋,给我父亲娶了一房独姑娘媳妇。

长孙我出生之后,自然是“老爹”的骄傲,也是他的宝贝。嬉皮儿时,“老爹”那儿又成了我的避风港。那时我的玩性浓,加上喜欢看“画书”(连环画)和很难弄到的“字书”(长篇小说),常常因此而没能完成母亲交付的家务活。那么母亲收工回家后,必然要“绳之以法”——用竹扫帚条子抽屁股,为了少挨打,我便捂着屁股钻进西厢房。那儿属于爷爷的领地,母亲从来都不涉足,我一进去,母亲就只能站在堂屋里一边做什么一边骂我,只能干打雷不下雨了。西厢房分前后两间,未完全隔断。南间是杂物和鸡笼屋,里间才是爷爷的卧室。我最喜欢爷爷宽宽大大的木雕床,借助踏板爬上床,可以在蓝花被子上边打滚立跟头,疲倦了也可就地入睡。最稀罕的是有时还能给我惊喜:揭开盖被子、垫被子,里边居然藏着麻蘸、梗子、箍箍儿、堆沙饼子、打吧糖等等点心。我晓得“老爹”经常帮人家“看占方”、唱丧歌,人家的回报经常就是这一类糖果点心。“三年困难时期”,几岁的我经常饥肠辘辘,那些点心简直成了我的救星和福星。

我发蒙上学时,就是“老爹”跟“大爹”(父亲)两人陪着我去学堂见的先生报的名。稍大之后,我知道“老爹”一直在生产队里看守垴上(离家五、六里路)的庄稼,每年回家长休两次,一是西瓜、花生收完之后的八九月间,一次是腊月里回来过年。印象较深的是八九月间,“老爹”挑着被褥蚊帐提着锅碗炊具到屋,总要把正在做作业的我叫去,从被褥里取出几个“收芜子”西瓜、梢瓜或者落花生叫我吃,顺便摸一下我的头。

大约在我读高二的那一年,年逾花甲的爷爷已从生产队的“劳动力”岗位上退下来。他闲不住,不是帮亲戚朋友和同房族的盖屋、打灶、砌茅屋,就是给三洲人家唱夯歌丧歌、“看占方”治头疼腰腿疼和“挑针”。还利用为生产大队守学校建筑场子的闲暇,捡来煤渣和石灰“脚子”,和水搅拌,在木盒子里倒腾出煤灰砖。煤灰砖码满老屋的屋前屋后时,就请来木瓦工,拆掉高梁秆子壁、机瓦顶的老屋,盖起了砖瓦新房。

一切都是从零开始的,最大的本钱,唯有勤劳能干的双手双肩。我父亲母亲两个劳力外加“老爹”这个半劳力,带一家九口人吃饭,典型的家大口阔,在生产队里一年劳动下来,工分分值与粮油分配一抵,基本上能做到不超支,就算够满足的了,哪有做屋的闲钱!因此,我爷爷的“旁门左道”派上了关键性用场:为洲民家庭筑粪池、打灶、盖茅屋,可挣上一日三餐外带三五块零钱;为三邻五乡看“风水”看眼病喊夯歌打丧鼓,可得几条洗脸毛巾几包糖果外带两三块零钱。爷爷把这些花花绿绿的腌菜样的零票子积攒起来,买了几牛车石灰,其它的就全靠肩扛手提了。檩条、橼角、门窗、瓦,皆用老屋上拆下来的,“下脚”用的卵石,爷爷、父亲早就捡足了,砂,遍地都是。至于木瓦工的工钱,先欠着,来年再还,都是乡亲嘛。小工呢,早有“自己屋的”(即同族人)未喊先到,一个个干得热火朝天。饭食呢,很简单:菜蔬,园子里有;米,先找生产队借支运来;烧酒必不可少,也可在漕坊里赊,好在我爷爷我父亲为人实诚守信,别个漕坊不用担心不还。

如此这般,新房就盖起来了。为节省起见,猪栏屋、厕所屋留待爷爷自筑,正屋内墙壁留待每日收工后的父亲与爷爷粉泥。那时我已算个半劳力了,建正屋时自不必说,请假在家当小工,正屋建成后,父亲仍不许我上学,我犟着欲去,致使父亲厉声斥责道:“没出息的东西!在学校里也是学工学农,在家里也是做工做农,有什么去头?!跟老子规规矩矩在家帮老爹做屋粉屋,才是正经事,听话,听老子的没错!”三间正房、四间附属房凑凑巴巴建好了,父亲母亲老了一大截,爷爷更不消说,本来不高的身体更显瘦小,似乎被新房吸干了油水,令人心疼死了。

“老爹”在新房子里未能住上几年就离我们而去了。他其实死在他心甘情愿的奉献岗位上。南河那边的姑婆婆家砌屋,尚未恢复元气的爷爷住在那儿帮忙“放树”、做砖,累倒了,自个儿拖着苍老疲惫的身躯,翻山越岭过河而归,半路上有老熟人轻叫:“跟我回去吧!”爷爷恍忽觉得此人早年得“痨病”死了的,回家后高热寒颤,一病不起,不足两月即艰难而依恋地咽下他那最后一口气。唯一在场与爷爷诀别给爷爷送终的我,痴望着爷爷亲手粉泥的凸凹不平的墙壁,轻抚着覆盖爷爷那瘦小身躯的蓝家织布被子,感慨万端,悲叹良久。

文章版权属于文章作者所有,转载请注明意空间,本文链接:http:///11967.html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