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负故乡 成家立业的女人，内心里总是装着另外一个家，似乎也更乐意把母亲的家当作自己真正的家，当作生命的根。 过年回娘家，已成为我们这些异乡人一年中最重要的事情。它是一个盛大、辉煌的节日，一年只有一次，静静地、透着红晕等在最后的日子，每一年都有同样的盼望。 娘家当然在乡镇才更有情调。鸡犬相闻的早晨，还有清亮亮的水声，仿佛都在梦中。如果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那就索然无味了。而我这一生更多地受到了乡村的濡染，一颦一笑间都带有那种清新的气息。虽然与城市相融已久，但内心的那一层纯真却是无法抹去的。 女人的一生注定要向异乡游走，与其说是跟随着爱情，倒不如说是跟随着一份茫然的、不确切的期待。她对那个未知数没有把握，但是她是勇敢的，她把一生幸福的赌注都押在未来上，就像一粒飘摇的尘埃，不停地向远处游移。 终于挤上了回家的火车，知道双脚即将踏上那片土地，万分激动。离家这些年，每一次回去的心情都是一样的，每一步都像是踩空走在云絮里。远远地喊一声“妈”，便看见回过头来的母亲满眼泪花。那一瞬我仿佛看见了自己，有一天我也会这样，听见女儿喊我一声便止不住泪下。
母亲接过我的行李，总是看看我是胖了还是瘦了才肯进屋。火膛里的柴烧得正旺，那劈劈啪啪的声音特别熟悉，是一种童年记忆中才有的。我们围坐在一起寒 暄着。回家的第一夜总是夜谈到天亮，也不感到疲倦。母亲不停地说我小时候的事，讲到心酸处就忍不住流泪。第二天母亲拿出积攒了一年的吃的，仿佛我吃得越多 她才越是安心。第三天便是走亲戚，母亲神采奕奕地在前领路，看起来比平时更动人更舒展。而那些儿时的玩伴却已相见不相识了。岁月无情地改变着容颜，小时候 的记忆也随风散去。不认识他们的面孔，叫不出他们的名字，心中便有一种苍凉。故乡是一条根须，它牢牢地抓紧了我又陡然松开，我一转身便已是泪眼朦胧，远在 千里之外了。 到了离别时，母亲便是黯然，默默地为我打点行李。我背起行李，不顾母亲的白发与眼泪，不肯回头地走了。我知道母亲一直跟在我的身后，像每一次一样，风吹散她的头发，吹落她的眼泪，一直到我回过头看不见她为止。 曾经她一头黑发，那时我也是说走就走。不同的是那时总是要回头的，看见母亲一程一程地送，便总是一边走一边哭。而今我似乎已没有眼泪，远方是个梦，我是那个寻梦的人，被梦境牵引着，从这里到那里，永无止境。这便是我的命运。 直到在一座城市中悄悄停留，生下我的女儿，我才可以慢慢地回过头去，想想来路与归程，便更深地理解了母亲的眼泪和那永远的家。 那年春节我女儿才四个月，母亲破例没有问我是否回家，因为她知道孩子太小，经不起长途跋涉。我的心更是备受煎熬，最后不得已还是留下孩子星夜兼程地 往家赶。当我站在母亲的面前时，母亲惊喜地说“我以为你不能回来了呢”。这一夜更是难眠，这边与父母聊天那边又惦记女儿。第二天，我顾不得大家的挽留要 走。母亲不说什么，只是发呆。直到我上车，在尘土中猛然发现母亲的头发上挣出了丝丝白发，便扭过头去不敢看她。我突然想到，当有一天，我再回过头去看不见 她的时候，故乡便在我心中消失了。 当我在深夜走进漆黑的楼道，听见女儿洪亮的哭声，我的心像被什么刺痛。抱过女儿，我的眼泪也是夺眶而出。对不起，孩子！可是女儿，等你长大了，远在 千万里，也携夫带子地奔向妈妈时，你就会真正地理解妈妈怎么会舍得放下你去探望母亲，你就会明白有母亲的那个家对你意味着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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