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典家具风格演变浅析 (2013-06-25 21:06:49)1996年，台北故宫出版过一本图册——画中家具特展，收录了很多绘有古典家具的古画，这些带有历朝历代所使用家具的绘画为我们展示了中国古典家具在历史长河中的演变。 图一 传 唐 内人双陆图 本图描绘了唐人上流社会的妇女在玩双陆棋的一幅场景。图中出现了双陆棋盘，还有妇女做的凳子。 现代中国古典家具的研究认为，中国在唐代脱离了席地而坐的生活习俗，这个转变在唐代绘画中有所体现。下图中的凳子即为唐代国人“坐起来了”的例证。图中的凳子与后世的鼓凳（也称鼓墩，绣花墩）稍有不同，鼓凳的下部一般都有托泥，而图中唐人妇女所坐的更像我们现在语境中的凳子，这两张凳子都没有托泥。图中凳子用蓝漆做装饰，上面绘有花草纹。凳子的结构，造型与后世鼓凳的结构基本相同，凳面为藤制，腿子的造型为花牙腿，腿子上部有断头牙板，起到稳定凳子结构的作用。 图中妇女所用棋盘为了迎合使用者，做成了双层，这样使用者坐在凳子上可以舒适地玩棋，而不用佝偻着上身去将就棋盘。图中的双层棋盘应该是定制家具，只为玩双陆棋用，应该是图中人物生活讲究的体现，为了下棋专门去做个高度合适的棋盘，而不是把棋盘放在桌子上玩。棋盘周身光素，除了如意壶门的造型，没有其它装饰。这样的壶门造型我们可以在下文提及到的其它朝代绘画中也可以找到。  图二 五代后蜀 丘文播文会图 五代十国时期在唐之后，但延续时间很短暂，大约只有七十年的时间，这一时期在艺术风格上我们可以看做是唐代艺术风格，生活习俗的延续。 图中出现了一张榻，注意看榻的壶门造型，与图一的唐代双陆棋盘的壶门造型非常相似。  图三 五代后蜀 黄筌勘书图 本图与图二为同时期的画作，图中出现了有围屏的罗汉床，罗汉床的下盘又出现了与图一图二中壶门造型相同的壶门，通过这三张图片我们可以看到如意纹壶门造型在唐代家具上很流行，而这种流行使之成为一种文化符号一直流传下去。 图中还出现了矮几，这样的格栅式几的造型一直沿用到清代，我们现在还可以见到不少清代苏做的格栅式小几，用以摆放文玩，但是大型的格栅式案子倒不常见了，这些年我只见过一件完整的格栅式案子，表面有虎皮漆装饰。 在图的左侧有一具书架，上面放满卷轴，这个书架，或者叫画架的造型简单，观察细图书架的材质像是斑竹，架子离地很高，这是为了防潮。与后世的柜式书架不太一样。  图四 五代 周文矩按乐图 本图中的凳子与图一中的凳子在结构上基本相同，凳腿为花牙腿，上部有断头牙板与束腰连接，可以看出自唐始这些家具的基本元素就已经固化，成为中国古代文化中的基因之一。 凳子以朱漆装饰。  图五 五代 浣月图 这幅图中出现了一只朱红漆髹饰的香几，几面下有束腰，花牙腿，有托泥，如果不告诉我这幅古画是五代时期的，而只给我看图中的朱漆香几，并且让我对这只香几进行断代，我或许把它断为明代，因为断代的原则就晚不就早，如果把它断为宋代，我都会认为没有依据。 但恰恰这只香几就是五代时期的，比宋代早大约半个世纪。这也告诉我们一个事实，在唐代有很多家具的造型已经固定下来了，这些家具的造型与结构在后世改变很少，这样的香几一直到清代都还在制作。 在中国古典家具研究领域有个误区，认为中国古典家具是在宋代定型的，我以前也是人云亦云地相信这个观点，通过本文唐与五代时期的家具造型比较，我们可以看到部分中国古典家具在唐代（我把五代看做是唐代艺术风格，生活习俗的延续，理由前文已经说过。）已经定型，而且流传后世。或许宋代定型的中国古典家具更多？这很难说，北宋与唐的时间间隔很短，只有大约半个多世纪的长度，这样的时间间隔是非常短的，在艺术风格，生活习俗上的改变并不会太大，应该说北宋继承了唐代的艺术风格，也继承了唐代部分家具造型。  图六 宋 晓镜图 与图四五代时期的家具比，我们可以看出这张宋代古画中的家具直接继承了五代，或者唐的风格，比如图中四面平案子的腿部，与图四，图五中的家具腿部几乎没有差别，造型完全相同。 再看图中的榻，榻下盘的壶门造型基本与唐时期的造型相同，见图一，但壶门曲线简化了。 榻上的座屏值得好好看看，注意看这个座屏的屏芯下面没有披水牙子，这是后世座屏很少见的结构。再看座屏的底座，为台阶式，台阶上装饰一对扁抱鼓造型与后世的座屏底座造型也稍有不同，不同之处在于台阶式的使用，明及以后多为卷云抱鼓式底座，当然扁鼓型装饰在清代还有，但一般配卷云装饰，而非台阶式。 以前在一位朋友那见过一件台阶式底座的朱红漆座屏，他断宋，我一直认为断宋太乐观了，不过这张图完全可以用来做那张座屏的断代依据。最好能配合碳十四检测，更有说服力，测漆的部分就可以。  图七 宋 徽宗十八学士图 看最下面的细节图，众学士围坐在一张桌前，这个造型我们叫榻，但我很肯定地说，在唐代绘画上也有这样的桌，众人围坐的方式也完全一样，遗憾的是我忘记那幅唐画的名称了，它描绘的是贵妇，侍女的形象。榻的冰盘沿造型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剁边“，看来”剁边“这个家具符号至少可以追溯到宋代，而明清家具对于”剁边“的使用比比皆是。 图中的榻的高度应该在60-70厘米左右，或许更高些，因为一般的凳子高度在40-50厘米，榻太矮了用起来就不舒服。 榻周围的学士们坐在覆有织物的鼓凳上，有可能是竹制，或者藤制鼓凳，这个造型的鼓凳唐代就有，清代还有，又是一个在唐代就定型的古典家具品种。 图中出现了围棋与围棋盘，这个造型的围棋盘唐代就出现了，日本正仓院保存一张唐代围棋盘，造型与图中的围棋盘基本一致，只不过唐代那张围棋盘的装饰更华丽。 围棋盘的下面有一张狗牙腿单人榻，这个造型的单人榻清代还有很多，只不过清代如此造型的单人榻一般不要断牙头的牙板。 这张单人榻的对面是一张大榻，其造型与唐代榻的造型没有太大区别，该榻所有的家具元素在唐代的榻上都出现过。   图八 宋 风檐展卷 这张宋代画中出现了平头案，看不清是不是刀牙板平头案，但其造型与后世的刀牙板平头案基本一致，另外一张宋代古画”听琴图“中也有刀牙板平头案的形象，看来刀牙板平头案的使用在宋代非常普及，我记不得刀牙板平头案的形象在唐代绘画中出现过，或许刀牙板平头案是宋代的发明。  图九 宋 观察右侧的局部图，图中那张很大的高束腰花牙腿案子的形象我们在明代，清代的绘画中都见过，甚至能找到类似的遗存，但是如此造型的案子在牙板下用双枨，长枨的遗存不多见。这或许是宋代家具的一个特点，但枨子这样用很不人性化，坐在旁边的人腿部不舒服，明代家具对枨子的使用就做了改进，更人性化。 左边局部图中有只朱红漆香几，这只香几的花牙型的顶牙枨很有特点，或许是明清家具中顶牙罗锅枨的早期形态，卷草式，下面再加两道横枨。 这样的顶牙枨在唐代家具上就出现过，而且造型复杂，进入宋代以后如此造型的牙条一直在使用，不过造型简化了。顶牙枨与横枨同时使用的做法我见过一张朱漆酒桌，当时我断它是元代的，看来那时的断代并不过份。 图十 宋 撵茶图 关注一下这张图中的刀牙板平头案，这是很清晰的宋代广泛使用刀牙板平头案的证据，宋代上至皇帝，下至小童都可以用刀牙板平头案。 再关注一下右侧局部中僧人使用的案子，这张案子的冰盘沿部分用了两个相对的如意纹图案，这个装饰元素一直到清代都还在用。 图十一 宋 刘松年西园雅集图 这张图中引人注目的是众人围坐的那张榻，但这样的榻我们前文已经讨论过了，可以看做是唐代家具的延续。 图十二宋 听阮图 这张图中的榻的牙板有变化了，不再是前面我们经常看到的自唐以降经常使用的如意纹昆门，而是在明清家具中常见的”猫耳朵“造型与大弧线的昆门造型。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我一直认为大弧线昆门造型的年份很晚，至少晚到明代中期以后，清代使用的更多，没想到这个造型宋代已经使用了。 图十三 这张图向我们说明，刀牙板平头案在宋代的酒楼茶肆里广泛使用，而且酒楼茶肆里的椅子是配脚踏的。注意看画中人物坐的是灯挂椅，与明清时期的灯挂椅造型没有区别。 图十四 图中罗汉所坐的椅子值得看看，类似造型的以前陈仁义先生有一只，榉木的，有年款，似是明代的。 椅子的牙板用的是如意云头，这样的造型在后世的案子上用得很多。 图十五 图中的罗汉床的造型一直延续到清代，这样造型的罗汉床看来定型在宋代，到了这幅图的时期，唐代榻上所使用的昆门造型还没有被淘汰，依然在使用。 图十六 明 唐寅韩熙载夜宴图 本文直接从宋代跳到了明代，这是因为元代只有不到一百年的时间，而且蒙古人的主流文化当时不在中原，中原对于成吉思汗家族并不是很看重，当时的蒙古人更向往西亚。所以元代的瓷器可以好好讨论讨论，那上面的图案有很多西亚风格，但是元代家具没有什么可看的东西，要么向上看宋代，要么向下看明代。 本图是明代唐寅所画，摹五代的韩熙载夜宴图，图中家具与原图中的家具差别不小，大家可以参看我的博文” 从“韩熙载夜宴图”看宋代之前的中国古典家具“，唐寅这幅图中描绘的应该是明代本朝家具，我们基本可以把图中的家具看成是宋代家具的延续，没有出现让我惊讶的前朝没有出现过的家具。 图十七 局部图中人物所坐躺椅或许是明人的原创，我没有在宋代古画中找到过类似造型的椅子，这样的椅子不会出现在宋代也正常，宋代兴理学，天天正襟危坐，那样的文化不太容易出现如此休闲，不顾仪态的休闲椅。 简单做个总结： 通过本文所展示的图片，我们不难看出唐代不仅仅是”垂足而坐“的风尚开始盛行，而且很多唐代家具品种，装饰元素已经成为文化基因，被宋明清各代传承；宋代家具直接继承了唐代家具的造型，风格，在装饰风格上宋代比唐代更简约，刀牙板平头案的出现或许是宋代对中国古典家具品种的贡献；明清两代的古典家具基本没有创新，有的只是传承。 摘自 青 楸 落 木的新浪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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