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爱情(创作谈) 我从没有如此费力地写过一篇创作谈,经过良久的发呆之后,我还在一遍一遍问自己,你在文字背后,在这看似恶俗的男女三角故事下面究竟要表达什么。难道就是一个爱情故事吗? 我看着小说中的女主人公孟青提,看着这个我一手创造出来的女人,看着她不疯魔不成活的结局,忽然明白了,其实我真正在寻找的,还是女性的信仰与出路。 在人类的文明格局中,女性的地位一直在变化,由最初母系社会中的主导地位变化为男权社会中的从属地位,登峰造极的时候莫过于为了男人们的赏心悦目而缠足,缠足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能让自己嫁出去。在人类的岁月长河中,女性们为了把自己装进一只规范的容器,而被迫把自己变成容器的样子,所以,女人不是天生的,女人确实是被造就的。随着文明的发展,女性的地位看似在提高,好像真的可以与男人各撑半边天了,而在实质上,女性从没有走出过自己身体里的奴性,我想,我在这篇小说中要写的其实不是爱情,而是女人的奴性与出路。 孟青提在三十岁的生涯中苦苦追求真爱本是没有错的,只不过运气不好、遇人不淑,一直没有找到那个真正可以与她匹配的爱人。倘若她是内心强大的女人也不至于走进后来的悲剧,只是,她身上属于女人的奴性太强了。她在无意识中用一种传统道德来束缚自己,使自己产生了罪恶感,而这种罪恶感又激发出了畸形的忠诚。与其说她爱张以平,不如说她爱的是她自己的道德感和罪恶感,事实上,如果换一个男人她仍然会在他身上投射相同力度的忠诚和忏悔。让她真正疯魔的其实不是爱情,只是一种近于意淫的赎罪感。她觉得在寻找爱情的道路上,她背离了传统道德,背离了男权社会中的一系列陈章,她有一种被男权社会抛弃的恐惧感。为了能进入这个社会章程能被男人们接受,她开始了一种孤注一掷的自我惩罚,只是她自己毫无意识,所以男人在爱情上的背叛与否已经不足以使她后退了。因为,这场爱情说穿了其实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与别人根本没有关系,倘若换一个男人她同样会如此。也就是说,在这种文化语境下,男人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个符号,她只是要借助他们而达到自己的朝圣与净化,达到自己想像中的自己。 如果不是太深的奴性,她也不至于在最后把自己逼入绝境,所以,看似是忠贞的爱情其实不过是一种变形的奴性,在这爱情故事的下面真正流淌的是女性寻找精神出路的悲歌。女性至今不愿在精神上真正独立,心甘情愿把自己放在婚姻市场上,在婚姻中本能地对男人提出各种要求,其本质还是在心甘情愿地进行交易。像孟青提这样裹着现代女性的外衣,看似主张平等、自由与真爱,骨子里却是彻底的从属者,所以她是不可能在精神上为自己找到出路的,在一场看似绚丽的虚假爱情中消耗尽自己,是必然的结局。因为这场爱情不管值不值得,对她来说都是使命一种,而每个人其实都是为着某一种使命来到人世间的。使命完成了也便结束了生命。在这虚拟的结局中我还是不可避免地把我自己的理想主义强加了进去,那就是,不疯魔不成活的生活方式。自然,任何一种极端的感情其实都是对死亡的渴望,所以,孟青提最后的死亡几乎无法避免。 她用一个人的爱情祭奠了自己的理想与奴性,我想,在太多的女性身上都可以看到孟青提。(孙频) (作品与创作谈收入《小说月报第十五届百花奖获奖作品集》,百花文艺出版社2013年8月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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