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我只想安静坐着

 南方10月，阳光恬淡，雨水清凉。空气中散发着桂花和木槿的清香。
还有风，些微的桀骜不驯，偶尔会从沉闷的钢筋混泥楼房缝隙间钻出来，在人流汹涌的街口汇合，肆无忌惮地吹着你的头发，衣裙，还有面颊。于是，秋意深刻。片刻的恍惚和迷失，伫立街头，天地苍茫，唯有时光从容而过。
忙碌的日子，工作，喝水，吃饭，睡眠，都是机械的动作。琐事连绵不断，伏案总见黄昏薄暮。偶尔挤些时间潜进网络，留言档上偶有朋友的痕迹。QQ静默了许久，BBS依旧东流西荡，时光深处，有些事，有些人，总会在季节的夹缝里流离失所，来去无踪。
没有倾诉的欲望，有时，只想安静坐会。点开PPS，搜索张曼玉，林青霞，梁朝伟和黎明等，从《花样年华》到《一见钟情》，从《甜蜜蜜》到《梅兰芳》……看电影和听歌是不需要思维的，疲惫不堪的头脑，恰好需要这种漫无目的的消遣。
那些昨日经典在指尖和眸光中交替播放，重演。旧时光里，熟悉的心情悄然竖立，摊开在风中。
花样里，那26套婉约怀旧的竖领无袖旗袍，依旧那么魅惑迷人，包裹着张曼玉玲珑曼妙的身躯，折射着一种欲近却怕伤含蓄隐忍的女性美。王家卫的个人风格和村上春树式的想象意念融合一体，摇曳的旧旗袍，留声机里舒缓的老歌，昏黄的楼梯口轮番特写的擦肩而过，斑驳的墙面边哀婉的泪水，丝丝细雨中晃动的精致手提包，将旧巷子踩得咯咯响的旧式高跟鞋……
“如果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和我一起走？”
一个人裹着披肩，穿着棉拖鞋，喝着清水，寂静的空间里，倾听男主人公挣扎的心语，一个注定没有结局的约定。能够将情感处理在欲迎还却的朦胧境界，这是演技的魅力。读得懂的是故事，看不明白似懂非懂的是艺术。拉长的镜头中，无数次留白式的播映手法，娴熟优雅，宣泄着主人公不能用语言诠释的心情。苏丽珍坐在人去楼空的房里无声地哭泣，任眼泪肆意地流过脸颊；周慕云独自将心中的秘密诉说在吴哥窟的石洞里，然后用土埋住，让它成为光阴里的黑洞，任由岁月将它风化，灰飞。
结局，总是无言的。爱情往往是一种相遇和别离的过场，很少有人可以逃过它的死生浩劫。
于是，有了措手不及的眼泪和心痛。薄暮时分，离开房间，将自己埋身于人群里。这个时候，风是最自由的，闲散地穿梭在街头巷尾，偶尔送来几丝桂子暗香。云是多变的，偶尔阴暗灰色，风雨欲来；偶尔洁白如羽，天高云淡。唯独心是空白的，喧嚣的尘俗，它始终孤洁如月。
沿着树木伫立的街道散步，看见黑色的鸟聚集在电线杆和人家屋檐，几声人语车声，惊得它们扑哧哧乱飞散去。惊慌失措的盘旋后，它们又排着整齐的列阵拍打着灰色的翅膀飞走。
路边的椅子上，飘了几片落叶。花圃里的月季恰好开到酴醾，呈现颓败的气息。也有初生的白菊，开得崭新圆润，细细簇拥的花儿惹人怜惜。轻轻坐过去，冰凉的感觉让人触摸到季节的温度。路上有许多匆忙的人，每一张淡漠的面孔下都锁着他们各自的生存滋味，欢乐与哀伤，陌生的人群里，都是不露声色的。
街，是没有方向的。南的南，北的北，东西不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途与宿命。而对于一个闲看风景的路人来说，别人的方向应该与自己无关。
有些东西不能用举止去做，用语言去表达的时候，那就沉默，安静地坐着。有人把生活过成琉璃，有人把日子雕成书香，更有人把命运导演地风生水起，当然也不乏差强人意的卑微隐忍，抑或颠沛流离的绝望。声色犬马，淡落天涯，都是有迹可循的宿命。生命是一场幻觉，一本书，一部老片子，一些不着边际的闲聊，往往会让那些沉重释放成清浅，深刻稀释成简单，悲伤调和成寡淡。到最后，就是一个人的安静，安静地坐着。
用语言表达出来的情绪是清淡肤浅的。某些心绪，它像一块遗留在逝去日子里的糖果，精致的糖纸包裹着往事化不开的味道。甜到忧伤，有人这样定语，怔怔间，那些文字如网，将风中的倾诉织住。那种浸入骨髓的忧伤，寂寥，疏离与爱情，到最后，语言丧失，唯有沉默。
于是，大多时候，我选择安静地坐着。听风，看云，还有来往的行人与落叶。
有许多事情可以在秋天做的。在阳台上看空中的鸟南来北往迁徙；端个椅子坐在窗下听一场雨；沿着长长的铁轨去看大片大片的云朵和野菊丛生；林子里一个人走过数几片落叶，淋几场秋雨……
最好不要怀念，怀念是一种奢侈的举止，人往往会在恍惚间沉沦，赔进所有的心情也不能换一个如初。于是遗忘，学会遗忘。有时候，忘情的舞步可将人的灵魂抽离身躯。我喜欢汗水挥洒的瞬间，那些喜悦在空中碎裂，攀着红尘的喧嚣纷杂肆意飘散。这个时候，灵魂最自由，无比放松。
和阿素跳完舞后，各自回去。我往北，她往南，过马路的时候她追着我喊了声：要小心！心霎时温暖。道是平常语，却是最真实。朋友，唯有肝胆相照，知心知肺方可长久。岁月如网，我们各自泅游在莫名的心事里。季节的花轮番上演繁华和衰败，唯独那梦里的烟花，四季灿烂，有着惊怵的疼痛。让人贪恋那种有毒的气息，执迷不悟。
一个人沿着夜色中的街道往回走。车来了，上车，下车，都是机械动作。这样的夜里，我喜欢倾听风的足音，以及那落叶坠落细微的沙沙声，这些声响在喧嚣的白天你是很难听见的。有的东西要入心入肺，须得天时地利俱备。似这般宽阔的夜色，似这般清凉的秋夜，那风声，那落叶，才会演绎一场别致生动的际遇。观众不需多，独我即可。是我和这些可爱们的际遇，夜色浓郁，那些往事在空中张开羽翼，小心翼翼地触摸，质地冰凉，却残余着隔夜的温暖。
耳机里，那首《布列瑟农》反复在唱。我喜欢在夜里倾听马修·连恩清凉的声音，那些遗忘的花香会在瞬间填满空荡的心房。那伫立风中的低吟，那辗转深情的呼唤，那低低远远的钟响，呼啸而去的铁轨咔哒声……很多往事携带着不肯退去的坚韧在夜色里沉淀，安静。
一本书，一首歌，一个人，喜欢过了，便会留下气息。季节的岔口，偶尔随着未知的风，跻身而进，在心里微波荡漾。总会在心底留一块柔软的地方，让它们在恰当的时候搁浅，然后腐烂，入土。
然后，来年的桃花盛开，某些心情再破土而出，抑或卷土重来。
这就是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