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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要读张景岳...

 悟道修行慧能 2013-10-04

     作者: 朱炳林

    题目是仿柳苏《你一定要看董桥》。柳苏把当代作家董桥介绍给读者, 我把明代大医张景岳推荐给同行。或曰: 古来医家甚多, 何以独独钟情张氏? 说来话长。1964 年深秋, 我读到中医学院试用教材重订本《中医内科学讲义》, 对各论每篇之后的“文献摘录”倍感兴趣, 无意中发现, 除《素问》《灵枢》外, 摘录最多的是张氏的医论, 医圣张仲景的倒屈居第三。发现这一斑, 我也就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全豹。不久, 读到《类经》, 仅他的“序”就让我吟咏再三, 不忍释手。书生意气, 我意然将他的“虽然,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断流之水, 可以鉴形; 即壁影萤光, 能资志士; 竹头木屑, 曾利兵家。是编者倘亦有千虑之一得, 将见择于圣人矣, 何幸如之! ”抄在摺扇上, 清风徐来时, 又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了。《文心雕龙?声律》说:“言语者,文章关键。”任何文章都离不开一定的表现形式, 文字精致, 文采洋溢, 有助于思想民内容的表达,“言以文远”《文心雕龙?情采》;“言之无文, 行而不远《左传?襄公二十五年》。”索然无味的文章, 读后印象不深, 医著也不例外。张景岳是以他的上乘之作来传播他的学术思想和医疗经验的。这“上乘”二字, 窃以为可从三方面来看。

      他的文章文理有条, 严谨完整, 破立结合。我们看《论治篇》《景岳全书?传忠录》第一部分。文章开门见山, 提出“看病施治, 贵乎精一”的论点, 因为疾病变态虽多, 其本则一,一旦确知为寒, 竟散其寒, 确知为热,竟清其热, 补偏救弊, 多可药到病除,反对以不塞冰热、又补又泻之药浪投。那么怎样才能做“精一”呢? 必须无探病本, 然后用药, 一拔其本, 诸症尽除。用药治本, 一要胆量, 否则药不及病, 杯水车薪, 便无济于事; 二要精一不杂, 一杂便互相牵制, 达不到理想的疗效。在论述中, 他不惜笔墨联系时医用药杂乱的实际, 一针见血地指出: 认证不准,“若观海望洋, 茫无定见, 则势有不得不为杂乱用广络原之术。”一提“广络原野之术, ”恐时医以李东垣为借口, 掩盖其弊病, 因李氏方药味较多。他指出李氏方是“自成一局之性, ”必须“会其一局之意, 斯得东垣之心, ”决不是头痛医头, 脚痛医脚, 执其三四端一概混用的“广络术”。文章末尾, 他还说“宁师仲景, 不敢宗东坦”, 为什么呢?“恐未得其清, 先得其隘, 其失也岂一方剂也哉? 明者宜辨之。”文章到此, 戛然告一段落, 但话外有话, 发人机, 张仲景为医圣, 伤寒方为经方, 业中医者不能不读仲景书, 不能不精研伤寒辨认, 伤寒方的一大特点便是精简不杂, 为医者岂能舍本逐末?

     又如《天年论》(同上) , 他在人不能尽终其天年, 度百岁万去上立论。上古之人何以可尽终其天年, 度百岁乃去? 是“法于阴阳, 和于术数, 饮食有节, 起居有常, 不妄作劳, 故能形与神俱, 而尽终其天年。”今人不能终其天年, 虽有自然之灾, 战争之害, 人祸之厄, 但“孽由自作而致不可活者, 犹有六焉, ”此即酒、色、财、气、功名之累和庸医之害。文章由此展开, 将困於此六者的方方面面重点叙述, 言简意赅, 字字真切, 层层深入, 曲尽其详。

       他的文章多用比喻, 形象生动, 文采斐然, 让读者於美的熏陶的中得其经验, 获取教益。如用攻与用补法, 必须轻重有度。他写道:“凡治实者, 譬如耘禾, 禾中生稗, 禾之贼也, 有一去一, 有二去二, 耘之善者也。若有一去二, 伤一禾矣; 有二去四, 伤二禾矣; 若识禾不的, 俱认为稗而计图尽之, 则无禾矣。此用攻之法,贵乎察得其真, 不可过也。凡治虚者,譬之给饷, 一人一升, 十人一斗, 日饷足矣。若百人一斗, 竿人一斛, 而三军之众, 又岂担石之粮所能活哉? 一饷不断, 将并前饷而弃之, 而况於从中克减科上? 此用补之法贵乎轻重有度, 难从简也。”(《论治篇》) 又如《夏月伏阴续论》中谈到夏日之阳尽浮于外, 则阴伏于内他以井泉水为譬:“在井泉之水, 当三冬之寒冽而井泉则温; 盛夏之炎蒸而泉源则冷, 此非外塞内热、外热内寒之明验乎?”他劝病家择医要择高明之医, 因医之高下殊有相悬“譬之升高者, 上一层有一之见, 而下一层者不得而知之; 行远者进一步有一步之闻, 而近一步者不得而知之。是以错节盘根, 秘求利器; 阳春白雪, 和者为谁《病家两要说》?”此外, 如以兵法融于医道, 创古方八阵及新方八阵; 将人参、附子、熟地、大典譬为药中四雄, 更推人参热地为治世之良相, 附子大黄为乱世之良将;即便那“善补阳者必於阴中求阳, 则阳得阴助而生化无穷; 善补阴者必於阳中求阴, 则阴得阳升而泉源不竭”,不也以其对仗工整, 比喻贴切, 吻合事实, 能指导临床且又易过目不忘而脍灸人口吗?

      张氏著作中一引进片言只语,都极有深度, 它是实践的总结, 经验的升华, 是三折肱后的甘苦之言。如:“四脏相移, 必归脾肾”,“阳邪之至,害必及阴”,“五脏之伤, 穷必及肾”,“求汗如血, 生气于精”,“虚损之证,必有所因; 外感之邪, 其来也骤”,“求所从来, 方为至治”,“见病不足, 慎勿强通”,“用补之法, 以渐而进”等等,金针度v , 值得参透。至于“见有未的, 宁为少待, 同志加详察”,“见有不真, 故持两可, 最是医家大病, 所当自反而切戒者也”,“欲以一隙之偏见,而应无穷之变机, 吾知其遗於人者多矣”,“医有慧眼, 眼在局外, 医有慧心, 心在兆前, 能洞能烛, 知几知微”,以及“用方宜圆不宜凿”、“’贵圆通,安容执滞”等等, 真可为吾侪临证之座右铭。诗曰: 纸上得来终觉浅, 切知此事要躬行。若不是当年“渴病者辐辏其门”(见黄宗羲《南雷文定前集》) ,张氏断断得不到那么多宝贵经, 读张景岳, 至少有以下十个方面值得好好继承。

      明理。翻开《景岳全书》, 第一篇便是《明理》,“医之于理为尤切”, 欲以我之一心, 沿病者之一本,关键在得一真, 既得一真, 万疑俱释。这“一”便是“理”。三卷《传忠录》讲的都是中医基础理论, 无疑启示后学,习中医须经此道方可登堂入室。

     阴阳树立统一观。“设能明彻阴阳, 则医理虽玄, 思过半矣。”蛸彻阴阳, 即知阴阳是一体的, 既互相又睛济, 阴不可以无阳, 阳不可以无阴, 治疗上补阴以函阳, 补火以配水;阴阳双补, 重在脾肾。

     精气神合而为一论。精可化气, 气可生精, 精之与气, 互相为根, 精气既足, 神自王矣。善治精者当使精中生气; 善治气者能使气中生精, 精气神当合为一个系统观之。

   二纲六变说。《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说:“善诊者, 察色按脉, 先别阴阳。”《类经?阴阳类》说:“人之疾病, 必有所本。或本不阴, 或本于阳, 病变虽多, 其本则一。”就后世八纲辩证看, 阴阳可作总纲, 表里寒热虚实之方方面面的变化要了然于心,后世徐灵胎称“六变”为医中之关键,诚见道之言。

     四诊合参, 首重问诊。“十问歌”的影响颇为深远, 中医有摸脉知病一说, 莫测高深, 精于脉学的张氏(有《脉神章》为证) 却将十问置于二纲六变之后, 事出有因, 颇宜深究。

    治病贵在求本。“万事皆有本, 而治病之法, 尤惟求本为首务。”本已求得, 直取其本, 则所生诸病, 无不随本皆退, 如“四路兜拿, 茫无真见, 而反遗其本”, 则祸人殃人必不可免。试以普病为例, 善治者“惟能使之不生, 方是补天之手”。

     治贵精一, 意贵圆通。治贵精一, 前已述及, 此不赘。意贯圆通,既执方, 亦可不执方。既要圆活, 又要执持, 圆活宜从三思, 执持须有定见,能方能圆, 方能应付千变万化之疾病。

     中年修旦, 重振根基。一篇《中兴论》极堪玩味。揆诸实际, 年轻时不知病为何物, 多不知爱惜身体,为所欲为, 可一涉老境, 疾病便与之俱来。张氏之论, 对青年不啻当头棒喝, 亟当自珍自爱; 对中年应知“修理”之道, 重振根基, 防患于未然。重振之道, 要点是养元神, 惜精血, 减少消耗, 有病早治, 补精血, 固本元是也。

     采摭众方, 自创新方。张氏善借鉴, 不怀成见, 他批朱丹溪, 仍选丹溪大补丸等方。他说“不敢宗东垣”, 却选东坦方最多。他将僧人秘不肯传, 确有疗效的白花蛇丸也收进书中。至于自创的新方便是宝贵, 即就大学《方剂学》教材看, 张氏方选了13首, 比例是很高的。而《方剂学》上未选, 却在临床上被广泛运用的如正柴胡饮、金水六君煎、何人饮、化肝煎等等, 真难以计数。沈汀舫说:“景岳新方治虚体久病或新病邪少虚多, 每有特效。”《中医实践经验录》是正确的。

     重视温补, 善用熟地。重视漫补真阴真阳是张氏的学术思想,为此遭来后世非议, 指责他别出心裁, 往往偏僻。就算他偏吗, 却真偏出了温补的好经验, 只要善学、必有助于临床。如程文囿用张氏温补法治郑鹤鸣挟阴伤寒及洪荔原翁挟虚伤寒,均复杯而安。程氏说得好:“阳根于阴, 汗化于液, 云腾致雨之妙, 独景岳先生得之。其所制理阴煎及麻桂饮、大温中饮数方, , 真可谓长沙之功臣,而补所未备也《杏轩医案》。”又如著名中医章次公先生强调热病应保护气阳以固阴液, 这“热病进温补”的经验, 亦得力于张氏。《名老中医之路( 三) 》经氏熟地之论远超前贤, 熟地养阴亦能温阳, 得升芪入气分, 得归芎入血分, 得桂附回阳, 得升柴发散,都是阅历有得之言。叶天士治脾虚不避熟地, 且有以熟地为君者; 魏之 以熟地为主治久痢不止; 近人张志远先生常用熟地五六十克, 认为此药“平、妥、善”, 皆可谓善学者也。裘沛然先生说:“景岳学说的成就, 是极为可贵的”。且将《景岳全书》譬为宝山, 可见远远不止笔者所述的十个方面。比如《类经》吧, 它问世时就被奉为金匮玉函, 誉为“济世慈航”、“天下之宝”、“海内奇书”。上海中医学院杨永璇先生, 批阅此书几十年, 还选篇背诵, 认为要成针灸学家, 要知针灸理论的来龙去脉, 必须通读此收19 至22 卷。此书从类分门, 附意阐发, 结合了医学的实际运用, 自古至今都有人在挖掘这座宝山。与张氏同时代人将景岳比作仲景、东垣, 后人誉为“医门柱石”、“明代医学巨匠”、“阴阳两补之巨匠”, 清? 丰指出张氏已超出于刘、李、张、朱“四大家”(《时病论》145 页) , 连主张“神圣之书不可不读; 后世之书不必多看”且有专语文批评张景岳的清代李冠仙也承认“景岳于医道, 实三折肱者”, 平心而论,《景岳全书》断不可废《知医必辨》! ”当然, 批评张景岳的决非李氏一人, 陈修园、章虚谷、魏玉璜、叶天士均是, 尤其是“景岳全书发挥》尽情斥詈, 不堪卒读。考虑到陈修园等的著作对后学影响较大, 真担心有同道先入为主, 对景岳持成见, 而将其书束之高阁, 听凭全封虫蛀, 那就太遗憾了。

     当然, 我不会劝人不要读这些人的批评文章, 但我要说: 你一定要读张景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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