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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末第一个起义的英雄, 历史上方姓最大的枭雄: 方国珍

 YIFU_APS 2013-10-07
    方 国 珍 传

方国珍(1319—1374),名珍,字国珍,以字行,又称谷贞。台州黄岩洋屿(今属台州市路桥区)人。是元末第一支农民起义军的领袖。

国珍世以贩盐浮海为业,身高七尺,状貌魁梧,脸黑而体白,有膂力,力勒奔马。兄弟五人,依次是:国馨、国璋、国珍、国瑛、国珉。

元仁宗延祐六年(1319),国珍生。里中先有“洋屿青,出海精”之谣,洋屿者,近海之童山也,是年忽草木郁然,又有渔民捕得海怪,无人能识,故云。国珍生后,其父伯奇采兴谐音,把儿子取名珍。后来国珍起义,仇人侮之曰“洋屿青,出贼精”或“洋山青,出贼精”。

至正间,元政不纲,人心惶惶,民谣曰:“天高皇帝远,民少相公多;一日三遍打,不反待如何。”

先是国珍父伯奇欠租,为田主陈氏所辱;又与蔡元一(俗呼蔡乱头)争牢盆(煮盐铁锅),官佑蔡,不能直,于是结仇。

至正初,黄岩有李大翁啸众反元,出入海岛,杀使者。接着,当地蔡乱头起兵响应,仇家陈氏乘机诬告方国珍与蔡乱头通。国珍怒杀陈氏,陈氏家属诉之于官,官府追捕,国珍“大恐,屡倾资贿吏,寻捕如初”。蔡的同伙王复因率众抢掠沿海居民,尽掠国珍家财入海,适遇福建漕运舟粮北上,复掠之,执千户德流于实。国珍大怒,乃合族人乡丁数百人,敛兵治械,逐而击之,擒王复因,奉德流于实归。蔡乱头恐惧,贿赂台州路总管焦鼎等人,焦鼎薄蔡罪不加追究。

八年(1348)十一月,巡检某往捕方国珍。国珍方食,左执食桌,右持杠,格杀巡检。与兄弟们说:“朝廷失政,统兵者玩寇,区区小丑不能平,天下乱自此始。今酷吏借之为*,媒孽及良民。吾若束手就毙,一家枉作泉下鬼,不若入海为得计耳!”遂与兄国璋、弟国瑛、国珉及邻里共六人入海,旬月间得数千人,梗阻漕运粮。

至正九年(1349),元廷命江浙行省参政朵儿只班往捕方国珍。朵儿只班统兵至台州,欲尽屠沿海居民,举子潘伯修率父老至军前力争得免。方国珍及时转移,朵儿只班率水师追至福州五虎门,国珍焚舟将遁,官军自相惊溃,朵儿只班遂被执。国珍迫其上招降之状,元廷从之,授国珍庆元定海尉,其兄弟皆授之以官,国珍不肯赴,返回故里,其所聚兵士不解,势益高涨。

礼部尚书泰不华上招捕之策,朝廷不听,寻除泰不华江东廉访使,改翰林侍读学士、知制诰同修国史;已而出为都水庸田使。

至正十年(1350),方国珍不受元廷节制,四出劫夺。五月,兵至福鼎大、小篑筜,元宣慰司命元帅扈海率万户孙昭毅等往捕,溃于水澳,扈海被俘。十月,陈恢、毛德贞、应允中、陈宣等率乡兵围剿方国珍。陈恢、毛德贞与方国珍战于白枫河,陈恢战死,陈氏族人被杀80余人,毛德贞逃往他乡;应允中与义军战于半野桥,应允中堕水而死。十一月,义军舟兵千艘泊松门港借粮,居民罔敢不与。十二月,方国珍入海攻掠沿海州郡,二十八日,攻入温州,焚烧漕舟,官兵逃窜。

至正十一年(1351)正月初三,方国珍从温州撤出。仍据洞头洋,以大三盘岛为根据地,拦截朝廷漕运。二月,元命孛罗贴木儿为江浙行省左丞,总兵庆元,往讨方国珍;以泰不花为浙东道宣慰使都元帅,分兵温州,对国珍进行夹攻。未几,方国珍再次进攻温州,泰不华纵火筏焚之,国珍退去。孛罗贴木儿与泰不华密约以六月乙未合兵进讨国珍。孛罗贴木儿先期至大闾洋,国珍夜袭,官军赴水死者过半,百户尹宗泽战死,孛罗贴木儿与郝万户被执,为国珍上书朝廷。七月,元廷议立巡防千户所,任命国珍、国璋为千户长,并授其弟国瑛、国珉及义军头目十人百户官。八月,元廷遣大司农达识帖木儿、江浙行省参知政事樊执敬、浙东廉访使董守悫同至黄岩主持招降仪式。是夕,中秋月明,泰不华欲命壮士袭杀之,达识帖木儿适夜过泰不华宅,密以事白之,达识帖木儿曰:“我受诏招降耳,公欲擅命耶?”事乃止。檄泰不华亲至海滨,散其徒众,拘其海舟兵器。既而迁泰不华台州路达鲁花赤。

至正十二年(1352)初,徐州芝麻李起兵后发展至十余万人,阻塞南北运河,元军前往镇压,又命江浙省臣募舟师守大江。方国珍心起疑窦,又率舟入海反叛。三月,元台州路达鲁花赤泰不华发兵扼黄岩之澄江,而遣王大用抵国珍,示约信,使之来归。国珍益疑,拘大用不遣,而派戚党陈仲达往来计议,答应投降。泰不华率部众,挟持陈仲达张受降旗乘潮而前。国珍以小舸二百突海门,从三江口入澄江,进马鞍山下王林洋畔,垂与泰不华遇。陈仲达大呼“官军有埋伏”,泰不华杀死陈仲达,与国珍军交战,然帅船触沙不能行。义兵上帅船欲抱持泰不华过国珍船,泰不华夺刀杀数人。义兵攒槊刺之,泰不华中颈死,投其尸海中。元临海尉李辅德、千户赤盏等皆战死。

闰三月,元命左答纳失里为江浙行省左丞讨方国珍。国珍又北上袭击太仓刘家港,烧海运舟船无数。五月,元又命江南行台御史大夫纳麟给宣敕与台州民陈子由、杨恕卿、赵士正、戴甲等地主武装,夹击方国珍。国珍率众攻台州城(临海),自中津桥直上,登城南垣外水仙楼,楼坍,乱兵纵火焚城外民居。六月,国珍破黄岩,克之。十一月,元命江浙行省左丞贴里贴木儿总兵讨方国珍。

至正十三年(1353)正月,方国珍率舟2000余艘,登岸掠温州。元江浙行省官遣使至国珍船上招降。三月,元再命江浙行省左丞贴里贴木儿、江南行台侍御史左答纳失里招谕方国珍。时元廷上下为招降方国珍事颇有分歧,中书右丞相脱脱主征讨,中书平章政事定住则主招降,江浙行省都事刘基亦主“捕而斩之”。方氏兄弟重贿刘基,为刘基拒收;又使人浮海至京师,重贿省、院、台大小官员,故有旨准贴里贴木儿等招谕方国珍之议。是年十一月,元廷授方国珍徽州路治中、国璋广德路治中、国瑛信州路治中。贴里贴木儿等设立巡防千户所,纳国珍船,散遣其徒众。国珍不从,率其船1300余艘,仍据海道,阻绝海运。濒海士绅,蒲歧赵纲、司家陈子游等皆倾家募士,为官收捕,结果兄弟子侄皆死于义军手。

至正十四年(1354)四月,贴里贴木儿、左答纳失里因方国珍降而复叛,被御史台臣所劾。元命阿儿温沙为江浙行省右丞、恩宁普为江浙行省参知政事,领兵讨方国珍。阿儿温沙等令各州县树栅捍江,加紧备战,但元兵入海遇国珍兵皆溃而归。方国珍依然横行海上,又北至太仓刘家港,为元水军副万户董抟霄所败。九月,方国珍兵围台州,自水关破城。拘执元帅也忒迷失、黄岩州达鲁花赤宋伯颜不花、知州赵宜浩为人质。总管白景亮战死。

至正十五年(1355)春,方国珍从台州率兵北上,攻打庆元(今宁波),元守将纳麟抵挡不住,献城投降。方军占领宁波后,又向宁波所属各县进军,慈溪县令陈文昭不肯归降,城破被擒,方国珍将其监禁于岱山。

接着,方国珍又渡海进攻昌国州城。达鲁花赤高昌帖木儿战死。从此,昌国州全部为国珍占据。

七月,方国珍遣李德孙攻占温州,次年命侄方明善为省都镇抚分据温州。

同县章子善者,好纵横之术,游说方国珍:“治乱有循环之势,夷狄无百年之运,元数将及,不待智者而后知。今豪杰并起,有分裂之势,足下奋袂一呼,千百之舟,数十万之众,可立而待,溯江而上,则南北中绝,擅馈运之粟,舟师四出,则青、徐、辽、海、闽、广、瓯、越可传檄而定。审能行此,人心有所属而伯业可成也。”方国珍回答说:“君言诚是,然智谋之士不为祸始,不为福先,朝廷虽无道,犹可以延岁月,豪杰虽并起,智均力敌,然且莫若为主。保境安民,以俟真人之出,斯吾志也。愿君勿复言。”没有采用章子善建议,子善只好离去。

至正十六年(1356)二月,江淮义军领袖张士诚攻下平江(苏州),作为都城。此时元廷为中原各地起义军所困,河运已经中断,京师发生粮荒,而方国珍据海上,海运亦中断,京师粮荒愈加严重,故对国珍仍以招抚为主,想依*方国珍运粮,解决京师燃眉之急。三月,元以方国珍为海道运粮漕运万户,兼防御海道运粮万户,其兄国璋为衢州路总管,兼防御海道事。七月,张士诚又夺取杭州等地,虎视浙东。

至正十七年八月,元廷升方国珍为江浙行省参知政事、兼海道运粮万户,命其率兵讨张士诚。十月,方国珍遣兵入绍兴。之后,国珍率5万水师进击士诚7万军队,使国璋与方行围太仓,自率水师攻昆山州。张士诚遣部将史文炳、吕珍御于明子桥。文炳、珍率十将军薄水战,矢石如雨。方国珍命令军士采苇作盾,外涂淤泥,冒矢石奋进,夹岸之军以火箭乱射。烧焦国珍须鬓。国珍横刀大呼而入,杀两将军及十余人,史、吕军大溃。国珍率壮士追击,趋其中坚,文炳、珍接战。国珍出入阵中,所向披靡。桥下水军队列大乱,岸上军又败北,文炳、珍弃马走,亡十将军,溺死者万计。方国珍陈兵于岸。明日又战,七战七捷,直至城下。张士诚接报后,无奈,只得降元,元廷命国珍罢兵。士诚“乃托丁氏往来说合,结为婚姻,于是两境之民稍息”。国珍还,以节钺守浙东,开府于庆元,兼领温、台两州,以兄国璋、弟国瑛居台州,侄明善居温州,留弟国珉为副手。把绍兴退还给元廷管理。

至正十八年(1358),行台枢密院判官、绍兴民军总督官迈里古斯率部将黄中取上虞,与方国珍部下冯万户斗,迈里古思兵败,驻东关,单骑驰归,被御史大夫拜住哥杀于私第。迈的部将黄中率其众复仇,尽杀拜住哥家人及台府官员掾史,以告于张士诚。十月,士诚乃遣其将吕珍以兵守绍兴。

年底,朱元璋的军队已东下衢州、婺州(金华),逼近方国珍所据的庆元、温、台诸地。十二月,朱元璋遣蔡元刚至庆元招降方国珍。国珍招集兄弟商量,说:“方今海内虽乱,而元运未终,然惟建业(南京)善用兵,威振远迩,恐吾兄弟不足与抗。不如姑示顺从,以观天下之势。”众以为然。

至正十九年(1359)正月,方国珍遣使奉书于朱元璋,并献黄金五十斤、白银百斤、金织文绮百匹。三月,方国珍遣郎中张本仁以温、台、庆元三郡献朱元璋,且以次子关为质,朱元璋命关返还。六月壬戌,朱元璋还应天(南京)。九月,朱元璋复使博士夏煜往,授国珍福建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国璋福建行中书省右丞、国瑛福建行中书省参政、国珉枢密分院佥院。并令国珍“奉龙凤为正朔”,以本部兵马城守,俟命征讨,国珍“欲不受,业已降;欲受,又恐受制”,“心持两端,觇伺成败”,因而提出借口,“不奉正朔”,“姑以至正为名”,后又以疾辞。国珍接受朱元璋封职才一个月,又在谋士刘仁本、张本仁等人的怂恿下,接受了元朝封他的江浙行省平章政事的官职。

至正二十年(1360),朱元璋复致书曰:“福基于至诚,祸生于反覆,隗嚣、公孙述故辙可鉴。大军一出,不可虚辞解也。” 国珍害怕朱元璋派军来攻,复为惶惧谢罪,以金宝饰鞍马献。元璋复却之。

五月,方国珍、张士诚运粮十一万石至大都,方出船,张出米。从至正二十年至二十三年,国珍每年派出大批海船,运送张士诚的十余万石粮到大都(今北京)去。元顺帝大为赞赏,封方国珍为江浙行省左丞相,赐爵衢国公。

至正二十二年(1362),朱元璋部苗帅蒋英等叛乱,杀胡大海,持其头奔投国珍,众皆庆贺。国珍说:“今纳叛人,是见小利而忘大信也”,命国璋拒之仙居。苗军于二月二十一日夜四更围仙居,矢石如雨。方国璋仓促应战,力杀十数人而遇害。苗军自台州奔福建。朱元璋遣使吊祭方国璋。

五月,方国珍遣使至山东察罕帖木儿处,愿为之效劳,适察罕帖木儿被田丰、王士诚杀害,察罕帖木儿养子扩廓帖木儿对国珍使臣“于礼特优”。

至正二十三年(1363)春,方明善调水军攻平阳州,九月破城。

十月,方国璋葬于临海涌泉,元追封越国公,妻路桥於氏封越国夫人。

至正二十四年,方国珍在上虞县城(今丰惠镇)修筑石城,周长13华里。

至正二十五年(1365),元廷以国珍为淮南行省左丞相。温州人周宗道以平阳降朱元璋,方明善以兵争,朱元璋参将胡深击败之,进兵瑞安、温州。六月,胡深攻克乐清,擒国珍镇抚周清等。国珍恐。时刘基回乡葬母,国珍致书吊唁。基答书,宣示太祖威德。国珍乃遣使至应天,进贡方物,请岁输白银三万两,等待朱元璋下杭州城后,即纳土归附。元璋甚喜,遂命胡深班师。而国珍仍北通扩廓帖木儿,南交福建陈友定,企图形成犄角之势。

至正二十六年(1366)九月,以国珍为江浙行省左丞相,弟国瑛、国珉,侄明善并为江浙行省平章政事。未几,进国珍太尉。

至正二十七年(1367)四月,朱元璋军队攻克湖州、杭州,进而围攻平江张士诚。“国珍拥兵坐视,屡假贡献觇胜败,为叛服计”。朱元璋见其反复,以书数其十二过。

是年七月,朱元璋责令方国珍贡粮23万石,同时又致函以威胁。国珍集众议。郎中张本仁、左丞刘庸等皆言不可从。邱楠却反对说:“彼所言均非公福也。……公经营浙东十余年矣,迁延犹豫,计不早定,不可谓智。既许之降,抑又倍焉,不可谓信。彼之征师,则有词矣,我实负彼,不可谓直。幸而扶服请命,庶几可视钱俶乎?”国珍不听,惟日夜运珍宝,集海船,准备下海逃跑。九月,朱元璋军克平江,消灭张士诚后,遣军分两路进攻方国珍。参政朱亮祖一路攻台州,方国瑛败逃黄岩。十月二十二日,朱亮祖自黄岩进军温州,方明善败退海上,朱取温州。二十六日,朱克瑞安。十一月,朱亮祖率舟师袭败方明善于洞头三盘岛,复追至楚门海口,命百户李德招谕之。征南将军汤和一路先取余姚、上虞,进攻庆元,国珍乃封府库,与国瑛等逃入海中。汤和率师追击,克定海、慈溪等县。朱元璋再命廖永忠为征南副将军率舟师入海,与汤和合击方国珍。汤和数令人示以顺逆,国珍见其诸将皆降,不得已乃遣子关奉表乞降。朱元璋览表怜之,赐书曰:“昔汝外示归诚,中怀谲诈。今势穷来归,辞甚哀恳。吾当以汝此诚为诚,不以前过为过。汝勿自疑,率众来归,悉从原宥。”国珍乃谒汤和于军门。朱元璋得其步卒9200人,水军14300人,官吏650人,马190匹,海舟420艘,粮151900石。

洪武元年(1368)正月,汤和送方国珍等至明京师建康。明太祖朱元璋责备一番,没有治罪,授为广西行省左丞,食禄京师,用其子侄宿卫左右。将余部和台州府县官吏200余人迁徙安徽滁州屯田。独赦邱楠,授韶州知府。

洪武七年(1374),方国珍卒,享年五十六。


淡出九峰之守望东南——为方国珍起义正名
 遗之青史的不公 
元末,浙江沿海地区多灾多难,烽烟四起,英雄辈出。
洋屿人方国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盐民,他又是最早起兵反元的农民起义军领袖,可以说,1348年是方国珍在黄岩打响了元末农民大起义的“第一枪”——他比刘福通的颍州红巾军起义早三年,比张土诚在江苏泰州起义早五年。而当时朱元璋还在皇觉寺做和尚,四年后才走出庙门,加入郭子兴领导的北方红巾军。
方国珍活跃在东南沿海达二十年之久,在波澜壮阔、天翻地覆的大舞台上,他和许多黄岩人完成了从“奴隶到将军”的悲壮历程,干出了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但对方国珍,当代史学家的评价并不高。这是遗之青史的不公。
我手头就有一本《元史》,是暨南大学历史系主任、中国元史研究会副会长邱树森编的。书中下了这样的断语: “元末农民起义中,除了主力军红巾军外,还有一些既不信白莲教,也不以红巾为号的起义队伍。他们之中以张士诚、方国珍两支队伍规模最大、力量最强。但是他们在整个起义过程中的表现都不好。”
当我在故乡青葱的田野上走过,迥望泛着银光的宁静的河汊,遥想着儿百年前揭竿而起的褴褛众生。民族的记忆是不该湮灭的——况且还是写进历史编年的大事。方国珍们微渺的脚印,也不会转瞬即逝。晚风从林中吹过,飒飒作响,梳理着我理性的思绪。中国古代史学是一门成熟的学科,这就像一棵长成的大树,已无需浇水培土。在不同时期,园艺家们总是按自己的观念与想像,对这棵“树”进行不断的“修剪”“整形”。经过反复修理之后,往往使其原貌都有了改变——有的变成盆景,有的枝干被无情地扭曲,也更适合流行的政治“审美”。特别是把“史论”写进教科书后,进行“定型”,流弊更大。而历史人物又无法站出来申辩。不仅仅方国珍被画上了脸谱。误解?扭曲?以偏盖全,史学因此在当代一再迷失。在繁琐的学院堆积,在教条的无形桎梏中,思想真正冲出牢笼是不容易的。
用现在的观点,“既不信白莲教,也不以红巾为号”,说明是方国珍的起义军是“无神论”者,就是在几百年前也不是个好坏的标准——当然,为了反对朝廷,夺皇帝的宝座,总要闹一些神神秘秘的东西,蛊惑人心或发动群众,说明“造反有理”。方国珍确定没搞这一套,这一方面他有些像《水浒》中的英雄,来来往往,出没波涛,是江湖上的豪杰。我很疑惑,历史学家给他下政治鉴定式的“表现不好”的依据是什么?
我在故乡,并未听说过方国珍起事后有什么劣迹,如杀人如麻、抢劫越货,或者摇身一变,当了官后大肆搜括民财之类。旧志上倒有记载,方国珍主事浙东三府时严刑法、修水利、兴办学校,为老百姓办了不少好事。? 中国历史上的农民起义,大体逃脱不了三种结局:一是招安:二是失败,被朝廷镇压或在起义军内部的自相残杀中败亡;三是“成者为王”,或暂时为王,建立新的王朝。方国珍走的是极少有人走过的第四条道路,在风云变色、群雄并起、刀光铁血的乱世,他采取了一种“边缘政策”——他率领的起义军主要由水师组成,活动范围也限于在东南沿海,从地域上看也处于边缘,在各种政治和军事力量的夹缝中,以退为进——造反和招降,妥协和战争,都只是手段与策略,诡计多端和足智多谋的区分并非只从定义开始。“保境安民”,等待“明主”,以求生存,这是方国珍的思想实质。方国珍颇有自知之明,从未被胜利冲昏头脑,是极少数从底层中崛起,而又没有头脑发热膨胀的农民领袖。
因此,他“得以善终”的结局,也比同时代几乎所有农民起义领袖都好。韩山童刚发动起义便被捕牺牲;小明王韩林儿与刘福通兵败后被朱元璋派去的人在“迎回’’的途中沉人江底;南方红巾军领袖徐寿辉称帝后被部下陈友谅杀害;张士诚起义后自封吴王,迅速腐化变质,最后被朱元璋消灭;陈友定结集义兵,镇压起义民众起家,忠于元廷始终如一,最后为元朝“殉葬”。方国珍在同时代人中,几乎是唯一的例外。
对于“第四条道路”的研究,对于“保境安民”思想的研究,除了阶级斗争以外,我开始触摸到了中国农民压迫反抗的底蕴——对那怕是对暂时的安定和生存的追求。如何评价一个农民起义军,评价一个农民起义领袖? “反到底”就是“英雄”?这是一个大的命题。对于历史人物历史现象,人们可以也应当有不同的观点和结论,但更应有史实和正义的支持,重要的是要有判断力和正义。
中国的农民起义,为什么总是重复悲剧,包括他们领袖人物?

        需要走出的误区

区分其实是从定义和概念开始的——不管这个定义现在看来是多么的偏颇,五六十年代走出校门的史学家不可能受到“异端”的教育,当时也不可能有独立的思考。当今天我们面对岁月凝结成的沉默着的山,提笔“编写”史书时,为什么不去追求一种坚如磐石、不为撼动古代的真实?追求动乱年代中底层民众希冀的更为本质的东西?
翻一翻最近出版的《中国小通史?元朝》,发现专家给方国珍下“表现鉴定”主要原因有三:一是方国珍是被“逼上梁山”的,大概意思说他不是个自觉的“革命者”,“方国珍谋反是出于无奈,他并没有真心实意反抗元朝封建统治的意识”——在这里,历史学家悭吝到连“起义”这个词都不给,而用了站在“元朝封建统治者”一边的“谋反”二字;二是说方国珍曾多次受了元朝的“招安”,“反复无常,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方国珍一直玩弄两面派手法,扮演不光彩的角色”;三是当时北方大旱,方国珍曾为元朝海运漕粮,在历史学家看来,无疑又为元朝的灭亡“输血”。邱树森是研究元史的权威,又是《新中国通史》的主编之一,所以他这种对方国珍否定的观点,很有代表性。
这其实是一个误区。
写黄岩的历史,就像不能不写杜范一样,也避不开方国珍。历史学家尽可以在书斋中圈点,文学家尽可以塑造出高大全式的农民起义英雄,但我们必须看到他们——站在我们面前的方国珍们,曾经一贫如洗,曾经穷窘苟活,曾经生若虫蚁他们是在不尽的饥荒、迫害中流离逃亡,是在绝路上揭竿而起的——这从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农民大起义开始,从陈胜吴广举起义旗开始,一次又一次重复过的,虽然有人叹息中国的民族先天缺血少钙,但是方国珍们天性就不是奴隶,这就是鲁迅激赏的“台州人的硬气”。
元末农民大起义前,黄岩人李大翁和蔡乱头都曾发动反元起义——可惜关于蔡乱头等没有留下多少记载,只说他们都出没海上。可见当时的规模并不大,而且元朝的地方统治机器还比较强大,对蔡乱头等进行反复追剿。感谢故乡的几位作者为方国珍立传,写下长篇历史小说《方国珍》。这部写得不错的书,之所以没有产生大的影响,也与历史学家们对方国珍不适当的“描画”有关——把他打入了中国起义中的“另册”。虽然讴歌,但似乎不那么理直气壮,无人喝彩是很自然的——这就更显出政治上“平反”的重要。另外,这部书把蔡乱头写成一个路桥街的地痞流氓,一个流窜海上的土匪头目,我不知道有没有依据。黄岩土话“乱头”是有些乱搞的意思,大约这支起义军远未走上正轨。暴政横加,社会动荡,官也罢,匪也罢,当时黄岩一带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是没有疑问的。
我认为,方国珍起义的动因绝不是个人的恩怨。至正八年 (公元1348年),一个姓陈的佃主诬告方国珍与蔡乱头勾通,在官府的追捕下,方国珍与其兄弟朋友,逼举义旗。邱树森的《元朝》把姓陈的佃主,写成“方国珍有个姓陈的冤家”——这种说法貌似公正,其实很暖昧,使人想起了“动机不纯”:
同是农民起义军的领袖,张士诚的出身与方国珍极为相似,以运盐和贩卖私盐为业。 《中国小通史?元朝》中说士诚“平时常受富户和官吏欺凌,尤其是把守关隘的弓兵丘义,常对张士诚敲诈勒索和侮辱,士诚等怀恨在心。红巾军起义爆发后……在当地贫苦盐民支持下发动起义”。郭子兴是定远的富豪,在历史学家的笔下,说他“出身低微,没有*山,常受官府的气,平时结交江湖好汉,很有点名气”,溢美之词不少。
方国珍出身佃农,贩私盐为主,这是最苦、最危险的营生,经年累月的浪迹江湖,出身更加低微。他们不仅要受官府的敲诈勒索,而且要富户的欺凌,盐兵的堵截。这些,在史学家的笔下都没有了,我似乎触摸到了那种隐秘的悭吝的内核。
客观的一般性的历史学几乎不存在,因而它们在某一天被刷新被淘汰的危险也就永远存在——这不管你是不是权威或名人。作为一个严肃的史学家,对同一时期人物的评价需要用同一标准。尽管历史上的农民起义现象复杂纷繁,但我们只能选择正义与真理。
我很赞赏《水浒》的作者,无论是百万禁军的教头,官府中的刀笔小吏,还是和尚小偷地痞流氓,只要他们一走上造反的道路,在作者的笔下都是极有性格极有光彩的人物。

        “守望东南”的战略

翻一部中国古代史,农民起义发展到一定阶段,都要称王称帝。在元末各路“英雄豪杰”中也是如此。“鸟位”可恨也可爱。
1351年八月,徐寿辉发动南方红巾军起义,两个月后攻占了湖北浠水,即在此建立国号天完的政权,徐寿辉称帝。后来陈友谅谋杀徐寿辉后,建立汉国,仍自称皇帝,登上宝座、
1354年正月,张土诚在高邮建立政权,国号大周,自称诚王,占领苏杭后,又称吴王,在苏州大兴土木,营造宫殿、
1355年初,刘福通推韩林儿在安徽亳州称帝,国号为宋、
1358年,明玉珍人四川后,一占领重庆,就自称“陇蜀王”,1363年,正式在成都建立“夏国”称帝。疆域不大,也挺阔绰。
1353年,郭子兴带一万多人进占滁州城后,也自称为王。
1364年,投奔郭子兴部起家的朱元璋建国,即位称吴王。
起义最早的方国珍先后数次大败元兵,在大闾洋全歼江浙行省水师,在陆上消灭浙东道都元帅泰不华元兵……在群雄纷争,天下大乱的时代,方国珍尽管打出了一片天地,治理着东南沿海宁波、台州、温州三州,势力甚至达到了绍兴和杭州,并进入了吴中之地,但他犹如独立的大树,始终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没有称王称帝。这是值得我们研究的现象。
据黄岩县志载,谋士张子善曾向方国珍献计,进取中原。而方国珍意在保境安民,说: “朝廷虽无道,犹可延日月;豪杰虽并起,智均力敌,然且莫适为主。保境安民,以俟真人之出,斯吾志也。”——这是让入耳目一新的声音。他采纳刘仁本建议,招贤纳土,兴浙东三府儒学、水利、严刑法,民安居乐业。
人生的成功不仅仅是机遇,也是对机遇的看法和把握。方国珍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农民起义领袖,这是非常难得的:我们不能说一个起义领袖不想做皇帝,不想夺取“鸟位”便“胸无大志”,“没有真心实意反抗元朝封建统治的意识”。
方国珍这种清醒是从实际出发的。
浙江偏于东南一隅,黄岩更是近海,高山丘陵大海,军事迥旋的余地小,得天下者得中原,方国珍起义军的主力是水师和战船,而不是在大平原上惯能征战的步兵和骑兵,这就使他离开浙江,远征中原角逐变得困难。而且,当时江苏、安徽、山东已形成几支农民起义,及镇压农民起义中形成的元朝军阀武装割据的局面,南有福建的陈友定,要突出东南一隅,困难重重,十分不易。方国珍采取“守望东南”的战略,无疑是正确的。有传说说方国珍在黄岩西门外上兆村造过地坛,现在那里的小地名仍叫地坛里,在小南门外天皇寺东侧造天坛,后平毁不彻底,尚有斜坡遗址,这些都有待考证。即使有天坛地坛,实际上也用作祭祀。至于说方在黄岩城南造过御花园的传说,则不可信。未登宝座,没有王宫,何来御花园?方国珍后期主要坐镇宁波而不在黄岩。
方国珍的“保境安民”思想,与他接受刘仁本的建议分不开的。
刘仁本字德元,号羽庭,黄岩羽山人,是方的同乡。陈得芝主编的《中国通史》第八卷,也给他加了一个很现代的定语:“地主阶级的政客”。至正十四年,方国珍统辖台温,刘仁本应聘为幕僚,辅助方国珍创立基业。我无法猜测,这位才高学富的进士,怎样一步步走进方国珍的阵营。刘仁本曾受命在庆元、.定海、奉化兴儒学,修上虞石塘,建路桥石桥,办黄岩文献书院,修杜范词,名重一时。方国珍海运漕粮时,刘仁本任枢密院副使,负责海运,连续三年出没风涛。
至正二十七年,朱元璋部攻占温州,刘仁本被捕后被押往南京。这位当过和尚作过盗贼的暴发户式的皇帝,对士人有一种无法摆脱的自卑感和仇恨,何况刘仁本还是方国珍的智囊,他自然更不会放过。次年三月,刘仁本遭受朱元璋的酷刑,被鞭背溃烂而死。刘著有《海道漕运记》一卷、《羽庭诗集》四卷、《羽庭文集》六卷,他的学问人生,竟在烽火的年月里,浓烈得让人心醉。清中叶戚学标的《论刘仁本》评曰: “元、台、温数百万生灵,不致尽困于方氏水火者,亦仁本之有以潜消而默化”,可见他对当时人民和社会的安定是有功的。晚清王菜在《台学统》中评刘仁本曰: “戎马倥偬之时,独能笃志儒修,振兴文教……其文采风流亦足辉千古矣。”

历史发展的标准和人民的标准

理想的旗帜已经被污水所染。思路是研究历史的道路问题。其实,我们的史学界,受左的思想影响很深,一些专家在研究中,一直未能摆脱这种思想的桎梏。即使用极端的阶级斗争的观点来分析,方国珍也是不该被否定的。
农民起义,是农民与封建统治阶级、与地主阶级的矛盾的大爆发,这是没有问题的。但农民起义进人一定阶段,即夺取了政权——地方政权和全国政权后,从量变到质变,农民起义军的领袖就不再是一般意义上的农民了。起义成为政权的更迭的推进器或者说改朝换代。由于姚雪垠先生太钟爱笔下的李白成,迟迟不肯承认李白成在进入西安后实际上已成为大顺朝皇帝的事实,还把他写成一个农民起义的高大全式的英雄,这成了长篇小说《李自成》令人遗憾的不足——李自成们变质和失败,难道仅仅是进入北京城后开始的?
我想对一定阶段农民起义军或起义军建立的地方政权的衡量,只有两个标准:有否有利或阻碍了历史的发展,建立的政权是否为老百姓办好事,有利于社会与经济的发展。这就是历史发展的标准和人民的标准。用这个标准来看,方国珍都是值得肯定的。
每一次农民起义都带有破坏性和建设性。“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农民的短视,起义领袖对称王称霸的热衷,都变成了值得讴歌的革命精神。爆发起义,攻占几座城池后,便匆匆。拉把交椅,登上王位,不幸,最后多数因失败成为流寇。农民起义,一方面极大地撼动、以致最后摧毁一个王朝的封建统治,同时,由于被压迫者对统治阶级的仇恨,在起义过程中也对社会和生产力造成了极大的破坏。如一直受到历史学家称赞的刘福通建立的宋政权三路北伐,其中路由关先生、破头潘率领。《二十四史纲鉴》记载,这路宋军攻破山西辽州后,曾“在塞外各郡县大肆掠夺”,烽火千里。宋军出大同,攻占兀上都后,又把元上都所有建筑付之一炬。邱树森在《元朝》一书中,称宋军“占领上部,焚宫殿,是有很大政治意义的”。兀上都是当时国际上著名的大都市,这在马可·波罗的游记中都有记载。“军常无留行”的关先生、破头潘在上都仅停了七天,进行了流寇式的洗劫,高岱《宋事始末》记载: “攻保定,不克,陷完州,又西出掠大同、兴和、中都诸郡,军声大震。乃还兵东至高丽界,焚上都宫殿,攻陷辽阳”,“上都宫阙尽废”。可是一些史学家光从“政治”上着眼,全然没有意识到上都的艺术珍品和华丽的建筑物遭到焚毁,这也是对人类文化遗产的极大破坏。在至今所能看到的所有史籍中,都没有发现方国珍像同时代的关先生这样烧杀劫掠,或像汉王陈友谅、吴王张士诚及张士信暴发户式的迅速敛聚财富、腐化坠落的记载。方国珍的哥哥方国璋,曾授仙居县丞, “清除陈年积案,民悦吏服”。
        为“海远漕粮”正名
自六朝以后,中国的经济重心逐渐南移,漕运东南粮米供给京师,汉唐时就已开始。由于中原战乱,江浙地区便成为最重要的粮食产地。元朝建立以后,大都所需的粮食,主要仰赖于江南地区供给。元代南粮北运,主要是通过运河漕运和海运,再辅之以陆路运输。史载自从会通河开通以后,后来又用郭守正的建议开凿通惠河,南北大运河全线开通,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四大流域紧密地联结在一起。每年通过运河运米到京师的多达五百多万石。
近海航运虽然不始于元代,但从忽必烈定都大都后不久,即开始通过海道漕运粮食,以解决北方粮食不足的问题,这可以说是元政府的一个创造。海上漕运粮食的航线先后有三条,起初是沿长江,进入淮河,再通过黄河人渤海,沿着海岸北上人京畿。后来从江苏太仓刘家港发出,沿长江出海,绕道山东半岛,经烟台、蓬莱人渤海的航线的开通,如果信风正常的活,从浙东不过十多天便可到达京师。虽然海运由于风浪的颠簸,每年多有船只沉没,但省了河运民工牵纤挽船的劳苦,节省运费,算起来还是比河运要便捷得多。元代,设置了京畿、江淮两个都漕运司,在漕运司下又设分漕运司,以督责漕运事务。1287年,设立行泉府司,专门负责海上漕运。在平常情况下,每年海运粮食从元初的几十万石,增加到二三百万石:
元末,黄河溃决,运河堵塞。红巾军爆发起义的直接动因,也与强征民工“治河”有关。大起义爆发后,江淮地区陷入战乱,出现了各支农民起义军和元朝军阀割据的局面,再加上连年灾荒,民不聊生。1358年正月,南北漕运的枢纽东平路被起义军攻克后,河运粮食完全中断。
孙晓春在“精评”《元史纪事本末》中说:“当南方起义军取得一定战果之后,起义军将领也在急剧地蜕变,张士诚、方国珍、陈友谅等各部首领忙于划分势力范围,割据地方,根本无意北伐。更有甚者,方国珍、张土诚竟然接受元朝的官职,派军队攻打北方起义军。”这一段所谓“精评”,有许多不确切之处。与张士诚曾攻打过刘福通的红巾军、袭击围攻安丰城不同,方国珍并没有派军队攻打过“北方起义军”。只是至正十六年(1356年)张士诚渡江南下相继占领了苏州、常州、湖州,攻破杭州,虎视浙东时才与方国珍发生了冲突。元廷命方国珍为江浙地省参知政事,命发兵征伐,方国珍命方国璋与方行围攻太仓,率五万水师上阵,七战七捷,直逼苏州,迫降张士诚。元廷升方国珍为江浙行省左丞相,但他并未乘胜扩大地盘,回师宁波后仍老老实实地守望浙东。
至正二十一年,元廷命方国珍海运漕粮,授刘仁本为枢密院副使,连续3年,海运张士诚江淮之粮30余万石。邱树森在《中国小通史·元朝》中写道:“1358年、1359年京师大都发生了大饥荒……从1360年到1363年,张士诚和方国珍,一个出粮,一个出船,每年海运粮11万石至13万石,从而延长了元朝的反动统治”,“在政治经济上,为摇摇欲坠的元朝反动统治输血打气”。 
既然北方发生的是大饥荒,有成千上万人饿死。那么,海运漕粮,无疑有救灾性质,这在一定意义上是人道主义的善举,是漫长的流行压迫中坚持着的一种珍贵的价值,怎么变成了“输血打气”?元朝皇帝一小伙人,吃不了几十万石粮食。我想即使灾荒,大都的皇帝和达官贵人都不会饿着。为了让一个政权早几年垮台,宁愿无数百姓饿死,赤地千里,这就是原则就是唯一正确的选择?!现在,当一个国家或地区发生大的干旱、洪水、地震等自然灾害,国际社会都要进行救灾援助,即使一个国家因爆发内战,国际社会也要千方百计对难民进行人道主义的救援,包括粮食和药品。不需要深奥的探求,不需要溯本求源,历史科学从本质上说也是人文科学,既然我们不排除主观性即“人”的介入,而我们更木应忽略历史上的千千万万灾民,对他们同样需要倾听需要尊重。
被侮辱和被压迫者的记忆,是一笔无价的财富。当元廷派伯颜帖木儿到浙江游说时,一定有什么东西深深打动了方国珍,使曾经阻断海运漕粮的方国珍慨然应允,拿出战船,还派刘仁本督运。时间的流驶,应当从简单的“阶级斗争”的亢奋里冷静,面对着挥不去的饥馑的阴影,面对着无数濒临死亡的人群,面对着北方的旷野和血泪,我当然不愿掩饰自己的观点,写下这段文字,是为着信仰的独立,为着心灵的精神,也试图对旧的方法论实施革命的扬弃,同时,也为我蒙冤的同乡正名。

悲壮的落幕
乱世之时,风云际会,泥沙俱下,鱼龙混杂。
方国珍起初并没有看出朱元璋是个“真人”,对他也采取了观望、戒备、等待的策略。至正十八年十二月,朱元璋大军下衢州、婺州,派使者招谕。据《二十四史纲鉴》载: “方与其下谋曰: ‘方今元运将尽,豪杰并起,惟江左号令严明,所向莫敌,今又东下婺州,恐不能与抗。况与我为敌者,西有张士诚,南有陈友定,莫若姑示顺从,藉为声援,以观其变。”’次年三年,方国珍“献出”台、温、庆元三府,实际上先献出三府的地图。白寿彝任总主编的《中国通史》是花了十年时间完成的国家重点项目,其第八卷由元史专家陈得芝任主编。在这部书中,称方国珍“这个诡诈多端的两面派在地主政客刘仁本、张本仁等人的怂通下,接受朱元璋封职才一个月,就接受了元朝封他的江浙行省平章政事和官职”。这显然不是什么褒义词。
看看朱元璋封方国珍什么官职——福建行省平章政事。当时福建在忠于元朝的地方军阀陈友定的控制下,这个任命无异于调虎离山或画饼充饥,方当然心里明白其中的险恶,要派他去攻打陈友定。他只好“诈病不赴,唯受平章印诰”。投向朱元璋*不住,他只好又转向元朝,讨个正名,好留在故乡“保境安民”。方国珍写给朱元璋的这封信,道出了他起义以来的心路历程:“国珍生长海滨,鱿盐负贩,无闻于时。向者恩怨构诬,逃死无所,遂窜海岛。为众所推,连有三郡,非敢称乱,迫于自救而已。”
至正二十二年,苗军王保叛朱元璋来降,众皆庆贺。方说:“今纳叛人,是见小利而忘大信也”,命国璋拒之。方国璋就是在这次战斗中身亡的。其实方国珍倒并非真的考虑“小利”“大信”,而是怕招来麻烦,祸水东引。他同时暗中北通元将扩廓帖木儿,南交福建陈友定,以图共抗朱元璋自保。
朱元璋登上王位后,先饮金杯,后加白刃的文武臣僚何止万千,明初的政坛血雨腥风,一片萧杀。在这样险恶的政治环境中,方国珍幸存,可谓是个例外。方国珍率2.4万余部与 400艘海船降明归顺后,洪武二年,任命方国珍为资善大夫、广西行省左丞相。明太祖可能是为了试一试方国珍是否想东山再起,欲擒故纵。方国珍请求留在南京,“准食禄不事官”——在人家的眼皮下,要口饭吃,朱元璋比较放心。我想朱元璋放心的,应该是方国珍起义以来,尽管曾称雄一方,但始终没有称王,不会对他的王位构成威胁。方国珍的晚景是很凄凉的,1369年,他死于南京,终年56岁,葬于南京城东20里玉山。
作为方国珍起义的策源地,黄岩人被大批流放,这是极其悲惨的一幕。“余部和台州府县官吏200余人迁徙安徽滁州屯田”,而在逼迫下迁徙的民众达十余万人,黄岩十室九空,山野变得荒凉而萧杀。方国珍的子女亲友也在其中。方国珍们曾轰轰烈烈,有声有色地活着,而英雄末路,又令人黯然神伤。不管是“反复无常”也罢,“保境安民”也罢,千里行贿、几番诈降、夜潮奔袭、舍生血战,方国珍已经用尽了他的智慧,在逆境中奋起,逆风中飞扬,追求生存和安定的希望依然微渺。方国珍降明后,迁居南京,杜门谢客,消灾避祸,惶惶然躲过了朱元璋滴血的快刀,苟活下来。但他的悲剧阴影无法抹去,这是无可逃脱的时代的悲剧。
元末农民起义的大戏终于落幕,落幕后的世界仍是一片黑暗。
洪武十一年,方国珍之子方行因一首小诗,被人告发,从濠州流放到云南,这位曾任“参知政事”的诗人,走上了第二次流放的道路。“人生失意无南北”,他常常独坐沉思,喟然长叹,追怀风起云涌的岁月。明正统元年(1435年)沐昂编成了流放在云南的流人诗选《沧海遗珠》,其中收入了方行的32首诗。钱益谦《列朝诗集小传》也记载有“举族累祸”的方行,但他误把方国珉之子方明谦也当作了方国珍之子。时间虽相距不远,已恍若隔世了。
历史纵有沉浮,世事后人评说。
我们即将跨人2000年,新的千年的太阳,将最先照亮东海边的石塘——那里正是方国珍起义军当年战船群集,帆樯林立之地。时空与方位有时有惊人的巧合。国民党退出大陆、解放战争的最后一战一江山岛战役也曾在这一带海上打响。二十一世纪,历史的响箭将再一次从弯弓般中国海岸线的中部发射?
方国珍的“边缘政策”
通过对方国珍一生的了解,不难发现,其政治生涯的最大特色就是曾数度受到朝廷招安,这也构成了方国珍所领导的农民起义在历史舞台上的独特性。
中国历史上的农民起义,其结果大体有三种:一是招安;二是被朝廷镇压;三是建立新政权。而观察方国珍所领导的农民起义,你会发现它与这三者都不是十分相符。方国珍在黄岩沿海发动起义,与朝廷周旋近20年。他曾屡次受朝廷招安,但他的招安不同于历史上其他被招安的农民起义领袖,他的招安只是一种名义上的招安,他受封却不轻易交出兵权,而他的官位也是有名无实的空衔,自己也无意担任。如他曾授“徽州路治中,未赴,仍据海道”,元朝廷封他为太尉、江浙行省参政时,他也没有去杭州做官,而是仍守浙东。方国珍对待朝廷就一直采取着这种“边缘政策”。
那麽,方国珍采用的这种“边缘政策”原因是什麽呢?我比较认同周建灿对这个问题所作的的一些分析。
首先,方国珍是在沿海的黄岩发动起义的,参加起义的群众中有很大一部分属于渔民,水军是起义军部队的主要兵种。起义军以海为家,以东南沿海为根据地,十分善于水战。这就造成了两个方面的结果:其一,由于起义军部队主要由水军构成,因而能够充分的利用当地沿海的地理条件。他们出入自如,当形势好转时,可以到陆上活动,而一旦当有官兵来镇压时,又可以退入大海。方国珍在与元朝军队的数次交锋中就是利用大海而占尽上风,多次大败元军。这也是他能够活跃于东南沿海长达20年之久的重要原因之一。其二,相反的,由于浙江偏于东南一隅,黄岩更是近海,使得军事回旋余地小,而且起义军多由水军构成,不适合内陆作战,这都使方国珍进入中原变得异常困难。
其次,在当时,江苏、安徽、山东、福建等地已经形成了数支农民起义军,以及在镇压农民起义中形成的元朝军阀武装割据势力的局面,方国珍的起义军要想突出东南一隅是存在着相当程度的困难的。面对这种形势,方国珍则采取了一种“守望东南”的战略。在这期间,有人曾向方国珍献计,要其进军中原,而方国珍却意在保境安民:“朝廷虽无道,犹可延日月,豪杰虽并起,智均力敌,然且莫适为主。保境安民,以俟真人之出,斯吾志也。”所以,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尽管方国珍的实力在不断壮大,但他并没有一味的扩大地盘,仍是老老实实的守望浙东。这种情况在农民起义的历史上是不太多见的。
第三,作为农民起义的领导者,方国珍对敌我性质有着较深刻地认识。站在元朝朝廷的立场看,他们是不太可能真心实意地去收编起义军,并让一个反贼的首领如朝做官的。而招安很有可能是用来瓦解起义军的手段,一有机会还是会被赶尽杀绝的。对此方国珍有着清醒地认识,并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但他对待朝廷的招安并不是一味的将其拒之门外,而是反其道而行,利用招安与元廷周旋,以积蓄力量,确保东南沿海的安定。他不轻易交出自己的军队,对朝廷的委任也大多不去赴任,所以一旦当朝廷作出对它不利的举措时,方国珍便会义无反顾地“入海反元”。
方国珍的“边缘政策”,从一个侧面体现着农民起义的内涵:对安定和生存的追求,哪怕那只是暂时性的。方国珍的“边缘政策”和“保境安民”都是这一内涵的体现。

海权枭雄方国珍

刚才拜读了一个关于郑成功的贴子,立刻想到了元末的枭雄方国珍。方的主要事迹见《明史 - 方国珍传 - 卷 123》。这里就写写他,以博大家一哂。

方国珍(1319年—1372年),又名谷真,黄岩洋屿人(现属路桥),号称元末第一个造反的群雄,“长身黑面,体白如瓠,力逐奔马。世以贩盐浮海为业。”从长相、身体素质来看,确实不同凡响。古时候盐铁专卖,对私盐抓得很严,当时贩私盐和现在贩毒差不多,所以私盐贩子一般都有很强的武力,元末另一个群雄张士诚也是私盐贩子。不过方国珍在海上畈盐,则兼有海盗身份,这和郑成功家族有相同的地方。


“行省参政朵儿只班讨之,兵败,为所执,胁使请于朝,授定海尉。寻叛,寇温州。元以孛罗帖木儿为行省左丞,督兵往讨,覆败,被执。乃遣大司农达识帖睦迩招之降。已而汝、颖兵起,元募舟师守江。国珍疑惧,复叛。诱杀台州路达鲁花赤泰不华,亡入海。使人潜至京师,赂诸权贵,仍许降,授徽州路治中。国珍不听命,陷台州,焚苏之太仓。元复以海道漕运万户招之,乃受官。寻进行省参政,俾以兵攻张士诚。士诚遣将御之昆山。国珍七战七捷。会士诚亦降,乃罢兵。”


“国珍既授官,据有庆元(宁波)、温、台之地,益强不可制。”,“元既失江、淮,资国珍舟以通海运,重以官爵羁縻之,而无以难也。”方国珍割据浙江,地盘不算大,对元朝的威胁也不大,但与郑成功一样,他拥有一支强大的舰队,可以保证海上运输,这样他在元庭中就具有重要地位了。

十九年,方见朱元璋势力日渐强大,于是投向朱元璋,朱“拜国珍福建行省平章事,弟国瑛参知政事,国珉枢密分院佥事。”实际上,方“阴持两端”,接受了朱的“平章印诰”,同时“国珍岁岁治海舟,为元漕张士诚粟十余万石于京师,元累进国珍官至江浙行省左丞相衢国公,分省庆元。”这样方和老冤家,也是老同行张士诚勾结起来,为元朝运粮。想来张士诚的地盘盛产粮食,方则拥有强大的舰队,两者勾结共同支持元朝,以便与强邻朱元璋对峙。是所谓“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显然浙东的沿海地区,物产并不富饶,如果在陆地上作战,方军肯定不是朱元璋或者元朝的对手,但*着强大的海军,方确实可以“海阔凭鱼跃”。不过朱元璋在消灭了张士诚之后,长江以南有实力的群雄就剩下方国珍了,为了解北伐元朝的后顾之忧,朱元璋必然对方国珍用兵。

至正二十七年,朱元璋“命参政硃亮祖攻台州”,“征南将军汤和以大军长驱抵庆元”,方的陆军显然不是对手,干脆“帅所部遁入海”。凭借海军优势,朱元璋一时也无可奈何。此时方可以像后来的郑成功那样,远遁台湾,继续和大陆王朝对抗;也可以接受招安,毕竟他曾经接受朱的官职。经过一番权衡,方接受招安,“授广西行省左丞,食禄不之官。数岁,卒于京师”,算是寿终正寝了。

据我所知,方国珍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海军起家的割据势力,如果哪位高人知道其他的类似人物,不妨告知小弟。虽然孙权也曾经*海军四处航海,但他的主要势力还在陆上。孙的航海活动,包括与辽东公孙的往来,只是陆上活动的一种延伸。方国珍则不同,“国珍兄弟始倡乱海上,有司惮于用兵”,割据一方之后,完全*海军维持自己的地位,是不是有点“海权”的味道呢?

这种“海权”政权在中国历史上至少是空前的,明末郑家只是步其后尘而已。不过在中国这样的大陆国家,“海权”政权只是异类,终究不能成事。郑家的势力强大的时候,可以纵横沿海、出入长江、围攻南京,也曾经割据台湾三代之久,最终的结局还是被消灭。相形之下,方国珍比较明智,陆上基地丧事之后,选择了投降。从方的性格来看,这个叛服无常的人必然不会顽抗到底。他的这个选择,对他本人、家族、属民未尝不是好事。总共从方起兵,到归顺明朝,前后将近 20 年,浙东一隅之地基本上没有遭到兵燹,方国珍功不可没。

查古可以知今,海峡对面的统治者,如果能有方的能力、气量、见识,也算中华之福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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