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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解《甄嬛传》 自那以后，已有十多年不看清宫戏了。可忽然有这么一天，偶然看到黑龙江卫视正在播出的一部清宫戏，看它场面很大，服饰很美但不摩登，便放下遥控器多看了那么一会，谁知就这么一看，竟很快被它所吸引，以致欲罢不能了；这部清宫戏，就是《甄嬛传》。而当我找去查来，在几家电视台反复搜寻着终于把这部戏全部看完之后，不禁暗暗感慨道：咱们这个国家，还真是不乏高人能人啊！这部戏，其场面之大气、制作之精良、表演之上乘、服饰之华美、主题之深刻，我看都堪称经典；它无疑是二十年来电视连续剧制作的一块里程碑，无论如何，都将载入中国电视艺术史册！ 《甄嬛传》，估计看过的人已不下数亿，对其艺术造诣不吝褒奖赞美者，亦可谓为数多多。而像我这种多年受马主义唯物史观熏陶的老人家，在这里要对《甄嬛传》大加赞赏的，则是它深刻的“思想主题”。这一思想主题，在剧中可谓含藏不露但又处处彰显。它究竟是什么呢？那就是十分真实可信地、细致入微地、淋漓尽致地、向我们展示了延续两千多年的、中国传统政治体制的真实面目，深刻揭露了这一政治体制的运作模式及其反人性的罪恶本质。在这一体制内部，永远充斥着血腥与恐怖的权力斗争。这种斗争的主战场虽然在“前朝”，但后宫无时无刻不与之“瓜葛着”，而并非净地；实际上，后宫就是前朝的“镜像”，某种意义上更是前朝权斗的集中反映。于是透过《甄嬛传》，我们就清晰完整地看到了中国传统政治体制的袖珍版与精装版。经过仔细赏析与认真归纳后，我老人家终于得出结论：具有悠久历史的中国传统政治体制，乃是一种具有如下七大特色的政治体制。 首先，这是一个高度集权的、金字塔型的独裁专制体制。在这一体制之下，其他所有人的权力都来自于最高统治者皇帝的授予；皇帝就是制度本身、国家本身，所谓“大清的利益”，归根结底其实就是皇帝自己的利益。为了这位最高权力者的利益，他可以采用任何手段，调动任何权力资源，去名正言顺地剥夺一切臣民乃至他的妻妾、兄弟、亲戚的财产和人身权利。因此，这一制度存在与运作的根本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千方百计确保皇权的稳固与延续。 其次，这是一个等级森严、尊卑贵贱分明的体制。宫里的一般宫女，其地位等同于没有任何权利保障的奴仆或贱民。而一旦升格为“官女子”，那就立马进入官员队伍，享有一定特权了，论级别，起码也就相当于副科级了吧。再往上，升为“答应”，正科级。再往上，升为“常在”，副处级。再往上，升为“贵人”，那可就是正处级干部了。再往上，升为“嫔”，正厅级。再往上，升为“妃”，副部级；“贵妃”，正部级。再往上，升为“皇贵妃”，那可就是副总理吔。当上了皇后，自然就是后宫总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啰。看看，这样的一座权力金字塔，够森严够壮观吧。它就这样一级压一级，一级比一级享有更多特权，于是个个都想往上爬。当然，这一体制也有一个明显的优点，那就是所有人的升降黜陟，皆决于上意。倘若不是这样，而是“贵人”可以批发“答应”、“常在”的帽子，“贵妃”可以批发“嫔”或“贵人”的帽子，那早乱套了，清朝的统治也绝对维持不了那么几百年。 其三，这是一个相互喂毒、循环互害的体制。人一旦进入了这个体制，就会立即被这个体制的固有运转模式所裹挟而身不由己。后宫女人无数，皇上却只有一个，而获得这个人的宠爱与青睐，又是所有后宫女人生存之必需，获得则享受福泽尊荣诸多特权，乃至惠及父母兄弟，失去则遭受欺凌践踏，甚至殃及整个家族。面对如此严峻的生存环境，要么自甘灭亡，要么奋力往上爬，此外你别无选择。于是自然人人希宠，想方设法邀宠，得宠后千方百计固宠，从而展开惊心动魄的相互争宠。而这样的相争，不用尖牙利爪，而是各展心机与权谋，来不断相互构陷，相互喂毒。 其四，这是一个让好人变坏、坏人更坏的体制。许多人在进入这个体制之前，堪称纯洁善良，如甄嬛、眉庄等便是如此，但一旦进入这个体制之后，在一种人人自危的生存环境中，在早已被严重毒化的气氛下，除了学着使坏，她就只能任别人踩到脚下，被早早消灭。而对那些本就心存不善、自私心较重如皇后、琪贵人之类而言，这个体制就是一部邪恶的催化装置，能令她们迅速变得阴险歹毒邪恶凶残。当然，在这一互斗不息的体制内，仍存有善与恶的分野，而并非天下乌鸦一般黑。有的使坏不论好歹、不择手段、没有底线，为达目的可以加害于任何人；有的则良心未泯，顾念亲情友情，只对使坏者使坏，而不随意伤害无辜。洞察人性，解剖人性，《甄嬛传》为观众塑造的，是特定环境中的真实人物，而韩剧《大长今》为观众塑造的，则是想象中的圣女；前者血肉丰满，具体实在，后者美丽虚幻，遥不可及。 其五，这是一个必然产生小集团抱团争斗的体制。体制中人为了斗争的需要，会自然而然，以某一个主子或一把手为中心，结成死党来对付其他小集团或应对最高当局。每一个小集团，都是利益攸关的命运共同体，荣辱与共，休戚相关，因此其成员对小集团的忠诚，要远高于对最高统治者的忠诚。为了小集团的利益，皇后的侍女剪秋能自愿挺身而出，在皇上眼皮底下下毒欲毒死曦妃母子；而忠于曦妃的太监小允子，则敢于犯逆天大罪，秘密干掉皇上的亲信夏弋。反之，如果小集团内部不稳，出现分裂，则集体的覆灭就将旋踵而至。华妃集团因曹贵人背叛而遭迅速毁灭，甄嬛集团因属下一名下等宫女的外叛而差一点全军覆没，就是极好的证明。 其六，这也是一个任何人都难以全身谢幕、最后获得完胜的体制。在这种循环互害的斗争中，不仅许多相对弱势者会必然遭受毁灭失去性命，即便就是强势善斗的华妃、皇后，或是工于心计的安陵容、曹贵妃，最后也都无一幸免，或含恨而终，或至死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而就是那位最高统治者，深谙权术与谋略的皇上，结局又如何呢？说来还真是可笑，头上竟被他的女人给戴了好几顶绿帽子；而最终打发掉他的，则是宁嫔给他服下的那一粒“送终丸”。临死之前，甄嬛又故意向他和盘托出了许多机密，致令他在遭受极度羞辱之后，才在暴怒与无可奈何中含恨死去，以至死不瞑目。那么，最后胜出的甄嬛又如何呢？试想一个女人，几起几落，大半生在血腥与恐惧中翻滚，刀刀见血，步步惊心；目睹自己所爱之人服下自己亲手所斟的毒酒死去，心胆俱裂，还得忍人之所不能忍······老实说，除了极个别权欲熏心者以外，有谁愿意去重复一遍甄嬛的人生，去获取那种最后的惨胜？ 其七，这又是一个能够令绝大多数人变得愚昧、反智与麻木的体制。这个体制由于其高度的封闭性，保守性，生活于其间的人，其灵性幼年时代就已被阉割，其后经过长期的体制驯化与行为规范，再经过一整套为这个体制服务的理论的反复洗脑，于是这个体制就制造出了它最广大的拥趸：一大批愚昧、反智、麻木而又顽固的人。在这一体制长期的笼罩熏陶之下，不仅其中的压迫者、获利者会拼命维护这个体制，就连那些被压迫者、被侮辱与被损害者，也会自动跟着维护这个体制。设想一下，假若有某个人，居然跑到后宫里去向嫔妃宫女太监们宣扬人权、平等、民主、自由，后果将会如何？不仅享有特权的嫔妃们一定会强烈反对他，恐怕就连宫女们、小太监们，也一定会对他群起而攻之；他们甚至会主动奏请皇帝皇后，将此人立即拉出去杖毙，而这，也许才是这个体制最为可怕的地方。 纵观长达七十余集的《甄嬛传》，里面其实并无一个绝对坏的坏人，其中某些人，包括皇后与皇帝，尽管作恶多端，罪无可赦，却又都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但是，这部戏却成功还原并无情鞭挞了一个绝对坏的体制，而它，才是上述一切悲剧的总导演，所有罪恶的总根源。这个在康、乾盛世炫丽外表掩盖下的邪恶体制，封闭、僵化、保守，严重扭曲与摧残人性，内部早已潜伏着种种自身难以克服的深重危机，但在巨大的历史惯性之下，它却依旧表现得处处井然有序，一派河清海晏、歌舞升平。不过，由于整个人类文明不断进步所产生的巨大挤压，由于时代大潮日夜奔腾所带来的不停冲击，这个体制赖以存续的根基，早已千疮百孔、面临崩溃。丧钟已经敲响，灵车已然在道，这一古老体制被送入清东陵永远埋葬的日子，不久就会来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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