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译言网 | 书评:罗兰?巴特:我们从未走出神话|《纽约客》

 bloveslulu 2013-10-16

书海拾遗

罗兰?巴特:我们从未走出神话

作者:Marco Roth

发布日期:2012418

 

或许,人们应该稍微回顾一下法国神话理论可能对美国知识分子所带来的颓废派影响,才能更好的理解究竟是什么促成罗兰?巴特,这位文学教授从三十九岁开始转而写了一系列短文并集结成一本名为《神话集》的书。杰弗里?尤金尼德斯的新小说《婚姻阴谋》里有一段关于一位符号学教授的描写:“他在晚宴上遇到了罗兰?巴特,结果所持信仰就从一份豆焖肉变成了新神话学。”这个句子描写了一位散文作家兼文学批评家的神秘行为过程,他对盘中的肥鸭肉、豆子、和香肠进行盘问,想要知道这些菜肴在晚宴上都想了些什么;这个句子同时很传神地展现出巴特这位老派法国人卸下被世人冠以的“冷面骗子”这个形象后的另外一面。 

 

巴特写过关于牛排薯条的神话,还在上世纪五十年代《ELLE》杂志上发表过食谱小文,比如他写道:“一道所谓的农家菜其实不过是无聊城市平民一时兴起的乡村幻想。” 任何一个读者,只要他读过这些,便会立马明白那位美国教授不过是个被消费心理学洗了脑的家伙,这玩意儿对人们在烹饪啊、宗教啊、文化上的异域体验有着非常坏口味的扰乱。按理,一位出生在法国西海岸新教家庭的修辞学基佬教授,他对写作的兴趣既不应该陷入普罗旺斯美食之中,也不该将法兰西理论与游客对神秘的巴黎圣母院或是沙特尔怀有的敬畏扯为一体。这也就是说,巴特仍是个极好的存在,是他自己帮助人们更好地理解像巴特这样的作家在写作上都在进行着什么样的冒险。

 

由理查得?霍华德和安特妮?拉维尔翻译的新版未删节《神话论》为我们提供了新解药去研究这些被叫做“法兰西理论学家”的老学究们。安特妮1970年的翻译版本中只收录了巴特早先创作的53篇短文中的28篇,大多篇幅不超过两页,只有后期所作《今日神话》这一篇是完整版。(在这篇稍长一点的文章中,他解释了包括皇家婚礼、当时轰动一时的犯罪案件、喷气机飞行员以及知名作家这一系列的人或事是如何被拍摄成“正在度假”的;为清洁产品和食物所制作的广告是如何被撇在一旁的;还有他是如何创建了一种遵循语法规则的新语言,而这新语言编得好像他研究过的法国古典剧院内所使用的语言那样规整。)早期版本中理论文选与实践文选的比例大致可以给人这样一种印象,那就是巴特正试图从几幅他随便选自《巴黎竞报》和《快报》的无关紧要的照片、文章和广告上建立起一门严肃的关于符号分析方面的社会科学。

 

事实上,“神话学”是从一个文化专栏写起的,类似于现在流行的博客(像是保罗?克鲁格曼的博客那样)。早在1954年,巴特被一本巴黎文学杂志《短篇小说集》约稿,每月或者每两个月写一篇专栏文章,巴特尽职尽责地写了两年。后来,当巴特重读那些他自己近距离观察并且用文字记录下来的事物间的联结后,他才试图将那些文章整理成集,渐渐演变成了后来的“神话学”。自从埃德蒙?伯克批判了人权宣言后直到现在,法国知识分子的神化就被他们自己的理论所蒙蔽了,他们暗自与更趋经验主义与过程驱动主义的英裔美国人较劲,结果一败涂地,正像是巴特自己曾冀望的那样。

 

像克鲁格曼的博客一样,《神话集》也可以被解读为一本编年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巴特是利用了杂志平台,记录他面对1954-1956年的法国社会与政治景观所遭遇的挫败经历:这一时期,法国中产阶级繁荣起来,法国为保住其在北非和东南亚的殖民不断发动战争,而戴高乐正试图恢复法国在二战后的民族自尊心。而最让巴特忧虑的,还是在这几年间看到一个公然反智、鼓吹种族主义的民粹政党的崛起——这个政党就是今天法国国民阵线的的前身——那时正被一位前法国空军飞行员、既是橄榄球运动员又是体育教师的皮埃尔?布热德所领导。

 

巴特发现布热德运动(译者注:指 1954年法国布热德(Pierre Poujade)创立
保障小商人和手工业者联盟)中的一些元素在出版物中深受喜爱,比如重复语(“公事公办”、“拉辛那小子就是拉辛”);比如对飞行员的崇拜(“人们不太用勇气来定义喷气机飞行员,反而更关心他的体重、饮食和生活习惯(节食、节省、节欲)”);再比如大量美国福音派十字军人催眠表演的短暂流行(十三年前,数千名巴黎的犹太人被驱逐到奥斯威辛集中营之前,他们被迫群居在一起,当比利?格雷厄姆出现在维洛德罗姆球场时,巴特这样写道:如果上帝真是借格雷厄姆博士之口发声,那么必须承认上帝果然很蠢。”)巴特可能是严厉的,不过有时表现得有些狡猾——阅读《神话学》的乐趣正来源于其精心编织并被表达出来的愤怒——不过,他的这种狡猾意图似乎很少遭到批评,倒是让读者更好地理解了他的思维习惯,那些令乡下人吃惊到如此地步的思想。

 

包括政客、名人以及与他们相关的八卦都属现代商品范畴,对现代商品神奇吸引力的屈从渴望,深深影响了巴特。他的开篇文章写的是有关小汽车设计的,他对此秉持了一种毫无羞愧的热情,尽管他对汽车工业怀有悲观认识,以为汽车已沦落为“小资产阶级附属品”,但他仍旧这样写道:“我相信,今日之汽车地位犹如古代宏伟哥特式教堂一般。”关于“职业摔角”,他写道:“看痛苦的摔角表演不再是不光彩的事情,这和看《阿奴尔夫》和《安德落马克》(拉辛的戏剧)时那种悲伤是一样的。”这话给了桑塔格写《坎普札记》直接的影响,并且也影响了后来几乎所有的为低俗流行文化所做出的严肃理论解释。当巴特写拳击场里“冷酷的无名”英雄或者混蛋,挎着妻子拎着背包离去,就好像一位刚做完弥撒的神父,他就建立了一种关于真实魅力的特殊腔调,这种腔调让我们用一种新的角度来观赏戏剧和演员的表演,同时,也提醒我们,所谓“理论”不过意味着一个观察事物的方式而已。

 

当代读者还能发现一条线索——在那些像是为雪铁龙公司做的文案,或是通过“我简直不能相信那不是黄油”运动中为人造黄油所做的市场营销策划案的早期版本中——发现如今所谓的“符号品牌分析学”。其时,各家企业都雇用高智力人才(通常有研究生教育背景的这些人总是被尤金尼德取笑)来解释如何提升其自主品牌的吸引力。巴特看上去可能并不支持被他称为“已被驯化”的汽车业,但他写了这样话:“汽车仪表盘看上去更像是现代厨房中的工作台而非一间工厂控制室。”他就这样明确地引发了一个变化,令汽车更易于被妇女及家庭所接受,而雪铁龙公司的设计师们可能还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呢。

 

《神话学》所留之遗产散落成碎片式的注解,恰好是1970年版本巴特在序言中所希望的那样成为了“符号”。至今,无论巴特还是其他人都无法解决下面这个问题:为什么某些人类的基本愿望,比如对自由、对英雄或是对清洁的渴望,会如此轻而易举地让人们就依赖了旅游指南、自行车赛、塑料和洗衣粉。而且,他可能也没料到正是他的符号学分析竟然被如此完整地引述用于推销那些商品,尤其是在欧洲前殖民地地区。不过,这些文章还是留有榜样的力量,这力量使之坚强,免于被人寄予怀旧情愫后仅仅当作旧时老派文化评论文章那样解读。非常有趣的一个小游戏是,你可以在任何一个句子中将“布热德运动”替换成“茶党”而不改变其意。这正是我们无法走出神话的有力证明,即便是标志物有所改变也不能。对于被愚蠢和矛盾裹挟的另一代人来说,身处其时代之中,这些文章揭示出一个极具智慧与敏感的心灵是怎样通过写作令自身保持清省平衡的。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