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宏观经济尚且被认为勉强属可预测范围,那么金融市场的预测则属于一个模糊地带——毕竟这是一个分分钟都关系真金白银的所在,如果真的存在公开的无风险套利机会(内幕消息除外),它们往往很快会被发现,而一旦被发现进而进入应用,套利机会也就迅速消失。
对于金融市场,经济学家们也跃跃欲试,战绩如何难有明确结论。不过从结果推断,如果经济学家可以准确预测市场,那么他们中不少人应该赚得盆满钵满,诞生不少巴菲特(Warren Buffett)、索罗斯(George Soros),可目前看来并非如此。
最为典型的案例是美国长期资产管理公司(Long-Term Capital Management,简称LTCM),这是一家成立于1994年的对冲基金,最初几年的复合收益率高达四成,最高年份收益率一年超过50%,公司主打特色之一就是利用历史数据经数学模型进行“市场中性套利”策略。LTCM财经大腕云集,甚至大牌经济学家默顿(Robert Carhart Merton和斯科尔斯(Myron Samuel Scholes)也效力其中,两人还因期权定价公式而在1997年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这家公司在90年代风头无双,学术与财富似乎可以同时在握。
明星总是最闪耀时候陨落。伴随着1998年俄罗斯债务危机的意外降临,长期资产管理公司因为错误估算利率溢水变化,小概率事件陡然爆发,几个月损失接近五十亿美元,长期资产管理公司最终破产,美联储出手拯救,被摩根、美林收购接管,关于长期资产管理公司的一切则成为华尔街往事。
然后,对冲基金并非总是坏孩子或者倒霉鬼。这个时代某种层度上已是对冲基金的时代,对冲基金可谓赚钱最为疯狂的行业,圈内人常调侃说相关研究一旦出炉,有用就马上应用,没用就发论文。金融危机之后,保尔森(John Paulson)一战成名,被誉为对冲基金之王,或许保尔森的业绩还需要时间考验,排在他之前,神一样的人物有几位,其中一位就是詹姆斯·西蒙斯(James Simons)。
一本记录对冲基金的书籍《富可敌国》如是描述西蒙斯:“到2009年退休的时候,西蒙斯已经远不止是个亿万富翁了。仅2006年一年,据说他的个人收入就达到了15亿美元,相当于星巴克115,000名员工和好事多118,000名员工创造的企业利润的总和。每次西蒙斯的照片登上财经杂志封面,就有更多急切的机构资金涌入计量交易系统,然而,该基金取得令人惊叹的成功的原因却一直是个秘密。”
西蒙斯的存在及其成功,甚至被认为降低了长期资产管理公司陨灭对对冲基金行业的负面冲击。
传奇陨灭之后,我们应该反思什么?面对神话,又该如何解读?金融市场是否真的可以预测?如果可以,那么为什么经济学家历史表现并不出众,又应该如何预测?回看西蒙斯,他之所以被人膜拜甚至成为神话,不仅在于他的富有,而且在于他所缔造的传奇。他的成功被认为源于数学与密码学等知识,他本人被视为最聪明的人,他的团队被认为最善于建立模型,其系统每天处理万亿字节数据并加以分析,而他们对于市场隐约信号的解读以及成功应用,无疑是对有效市场假说的直接挑战。
经济预测的吊诡之处在于,一方面经济学预测对于精确度要求很高,小数点后的变动对于金融市场往往意味着两个世界,另一方面则是经济学家对于预测结果过于自信甚至傲慢,预测失误的反馈效应本来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修正机会,但承认错误并且接受教训的经济学家似乎不多,屡屡出现的则是以上帝的口吻在谈论经济形势的经济学家,可惜上帝好像不止一位,而且观点彼此迥异甚至对立。
有趣的是,今年诺贝尔经济学奖不仅重新青睐金融学,并且颁给两位对于市场意见不同的人:罗伯特·席勒(Robert J. Shiller)与尤金·法玛(Eugene F. Fama)。席勒强调市场的动物精神——因为非理性交易者的的存在,市场往往诞生泡沫,但是泡沫能够维持多久却难以预计。与之对应,法码则是市场有效假说的拥护者。法玛资格老得多,他出身于上个世纪三十年代,法文系毕业,却因为帮助教授整理交易数据走上了金融学研究的道路,并且在前任基础上提出了市场有效假说,基本要义就在于资产价格已经反应了全部信息。
这听起来很矛盾很对立,尤其在经历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之后,大家对于动物精神的狂热已经有切身感受,那么法玛错了么?事实上,席勒和法玛分别阐述了市场的两个向度,尤其是短期与长期的不同,短期之内泡沫或许可以成型,但是长期来看市场最终回归基本面,金融危机固然证明了席勒对于泡沫的存在的判断,反过来何尝不是证明法玛的正确呢,金融危机之前的诸多资产狂欢注定不能长久。
也正因此,英国《金融时报》专栏作家蒂姆·哈福德(Tim Harford))就强调法玛获奖“实至名归”,虽然法玛提出的金融市场有效的观点听起来有些撒切尔主义,但对金融市场理论家而言具有完全不同的意义,对于投资者而言,相信有效市场假说的投资者也应该赚得更多或者赔得更少,“当前的股价反映了我们目前对这些股票价值的一切已知信息。不存在显而易见的便宜股,不存在轻而易举的预测,没有一夜暴富的捷径可走”。
这听起来甚至有些过于简单,但从概率角度而言,常识大多数情况下就是很简单,简单问题复杂化往往是故弄玄虚的结果。法玛和席勒的理论彼此对立,但难以决然说谁对谁错,比如法玛后来就研究小盘股可能存在例外情况。法玛的获奖,在国内引发的反响则令人错愕,有人引用巴菲特的案例反讽有效市场理论,更有甚者,竟嘲笑今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徒有虚名,炒股成绩可能比不上许多根本不懂经济学和金融学的股民。这话不仅外行,而且难免显得浅陋,学术创造者是否应用自身学术为自己谋求福利,答案并不总是肯定,即使其研究对象是金融市场,这并不意味其研究没有实际应用价值。
按照理论,长期来看,对于一般投资者尤其是个人投资者,买入并持有是最正确也最省力的方法,甚至可以完全投资于被动型的指数基金。但是为什么大多数不这样做?因为狂热、偏见、风险厌恶、短期利益等因素植根于人性,大家未必知道经济学鼻祖凯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却对于“长期来看,我们都会死”有着天然心得,所以市场往往表现对于短期需求过于重视,人们也不甘于在投资市场“无为而治”,何况中间还有不少利益链条,如投资银行、券商、基金公司、研究人员、媒体等等各类专业人士以鼓噪市场为生。
也正因此,市场不可避免存在非理性情况,价格真的有可能是错的,而且这一过程的修正时间很可能超出大家预计。作为个体,我们都不得不在长期与短期之中谋求平衡与最大收益。在大数据时代,这一情况也很难得到修正,这会在下节讨论。
附,《富可敌国》相关信息
作者: (美)塞巴斯蒂安·马拉比(Sebastian Mallaby)
副标题:对冲基金与新精英的崛起
出版社: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译者:徐熙
出版年:2011-1
ISBN:9787300130651
(责任编辑:余江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