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释之字季,南阳堵阳人也。与兄仲同居,以赀为骑郎,事文帝,十年不得调,亡所知名。释之曰:“久宦减仲之产,不遂。”欲免归。中郎将爰盎知其贤,惜其去,乃请徙释之补谒者。释之既朝毕,因前言便宜事。文帝曰:“卑之,毋甚高论,令今可行也。”于是释之言秦、汉之间事,秦所以失,汉所以兴者。文帝称善,拜释之为谒者仆射。 从行,上登虎圈,问上林尉禽兽簿,十余问,尉左右视,尽不能对。虎圈啬夫从旁代尉对上所问禽兽簿甚悉,欲以观其能口对向应亡穷者。文帝曰:“吏不当如此邪?尉亡赖!”诏释之拜啬夫为上林令。释之前曰:“陛下以绛侯周勃何如人也?”上曰:“上者。”又复问:“东阳侯张相如何如人也?”上复曰:“长者。”释之曰:“夫绛侯、东阳侯称为长者,此两人言事曾不能出口,岂效此啬夫喋喋利口捷给哉!且秦以任刀笔之吏,争以亟疾苛察相高,其敝徒文具,亡恻隐之实。以故不闻其过,陵夷至于二世,天下土崩。今陛下以啬夫口辩而超迁之,臣恐天下随风靡,争口辩,亡其实。且下之化上,疾于景响,举错不可不察也。”文帝曰:“善。”乃止不拜啬夫。 就车,召释之骖乘,徐行,行问释之秦之敝。具以质言。至宫,上拜释之为公车令。 顷之,太子与梁王共车入朝,不下司马门,于是释之追止太子、梁王毋入殿门。遂劾不下公门不敬,奏之。薄太后闻之,文帝免冠谢曰:“教兒子不谨。”薄太后使使承诏赦太子、梁王,然后得入。文帝繇是奇释之,拜为中大夫。 顷之,至中郎将。从行至霸陵,上居外临厕。时慎夫人从,上指视慎夫人新丰道,曰:“此走邯郸道也。”使慎夫人鼓瑟,上自倚瑟而歌,意凄怆悲怀,顾谓群臣曰:“嗟乎!以北山石为椁,用纻絮斫陈漆其间,岂可动哉!”左右皆曰:“善。”释之前曰:“使其中有可欲,虽锢南山犹有隙;使其中亡可欲,虽亡石椁,又何戚焉?”文帝称善。其后,拜释之为廷尉。 顷之,上行出中渭桥,有一人从桥下走,乘舆马惊。于是使骑捕之,属廷尉。释之治问。曰:“县人来,闻跸,匿桥下。久,以为行过,既出,见车骑,即走耳。”释之奏当:“此人犯跸,当罚金。”上怒曰:“此人亲惊吾马,马赖和柔,令它马,固不败伤我乎?而廷尉乃当之罚金!”释之曰:“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是,更重之,是法不信于民也。且方其时,上使使诛之则已。今已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壹倾,天下用法皆为之轻重,民安所错其手足?唯陛下察之。”上良久曰:“廷尉当是也。” 其后人有盗高庙座前玉环,得,文帝怒,下廷尉治。案盗宗庙服御物者为奏,当弃市。上大怒曰:“人亡道,乃盗先帝器!吾属廷尉者,欲致之族,而君以法奏之,非吾所以共承宗庙意也。”释之免冠顿首谢曰:“法如是足也。且罪等,然以逆顺为基。今盗宗庙器而族之,有如万分一,假令愚民取长陵一B636土,陛下且何以加其法乎?”文帝与太后言之,乃许廷尉当。是时,中尉条侯周亚夫与梁相山都侯王恬启见释之持议平,乃结为亲友。张廷尉繇此天下称之。 文帝崩,景帝立,释之恐,称疾。欲免去,惧大诛至;欲见,则未知何如。用王生计,卒见谢,景帝不过也。 王生者,善为黄、老言,处士。尝召居廷中,公卿尽会立。王生老人,曰“吾袜解”,顾谓释之:“为我结袜!”释之跪而结之,既已,人或让王生:“独奈何廷辱张廷尉如此?”王生曰:“吾老且贱,自度终亡益于张廷尉。廷尉方天下名臣,吾故聊使结袜,欲以重之。”诸公闻之,贤王生而重释之。 释之事景帝岁余,为淮南相,犹尚以前过也。年老病卒。其子挚,字长公,官至大夫,免。以不能取容当世,故终身不仕。 冯唐,祖父赵人也。父徙代。汉兴徙安陵。唐以孝著,为郎中署长,事文帝。帝辇过,问唐曰:“父老何自为郎?家安在?”具以实言。文帝曰:“吾居代时,吾尚食监高祛数为我言赵将李齐之贤,战于巨鹿下。吾每饮食,意未尝不在巨鹿也。父老知之乎?”唐对曰:“齐尚不如廉颇、李牧之为将也。”上曰:“何已?”唐曰:“臣大父在赵时,为官帅将,善李牧。臣父故为代相,善李齐,知其为人也。”上既闻廉颇、李牧为人,良说,乃拊髀曰:“嗟乎!吾独不得廉颇、李牧为将,岂忧匈奴哉!”唐曰:“主臣!陛下虽有廉颇、李牧,不能用也。”上怒,起入禁中。良久,召唐让曰:“公众辱我,独亡间处乎?”唐谢曰:“鄙人不知忌讳。” 当是时,匈奴新大入朝那,杀北地都尉卬。上以胡寇为意,乃卒复问唐曰:“公何以言吾不能用颇、牧也?”唐对曰,“臣闻上古王者遣将也,跪而推毂,曰:‘以内寡人制之,以外将军制之;军功爵赏,皆决于外,归而奏之。’此非空言也。臣大父言李牧之为赵将居边,军市之租皆自用飨士,赏赐决于外,不从中复也。委任而责成功,故李牧乃得尽其知能,选车千三百乘,彀骑万三千匹,百金之士十万,是以北逐单于,破东胡,灭澹林,西抑强秦,南支韩、魏。当是时,赵几伯。后会赵王迁立,其母倡也,用郭开谗,而诛李牧,令颜聚代之。是以为秦所灭。今臣窃闻魏尚为云中守,军市租尽以给士卒,出私养钱,五日壹杀牛,以飨宾客军吏舍人,是以匈奴远避,不近云中之塞。虏尝一入,尚帅车骑击之,所杀甚众。夫士卒尽家人子,起田中从军,安知尺籍伍符?终日力战,斩首捕虏,上功莫府,一言不相应,文吏以法绳之。其赏不行,吏奉法必用。愚以为陛下法太明,赏太轻,罚太重。且云中守尚坐上功首虏差六级,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罚作之。繇此言之,陛下虽得李牧,不能用也。臣诚愚,触忌讳,死罪!”文帝说。是日,令唐持节赦魏尚,复以为云中守,而拜唐为车骑都尉,主中尉及郡国车士。 十年,景帝立,以唐为楚相。武帝即位,求贤良,举唐。唐时年九十余,不能为官,乃以子遂为郎。遂字王孙,亦奇士。魏尚,槐里人也。 汲黯字长孺,濮阳人也。其行有宠于古之卫君也。至黯十世,世为卿大夫。以父任,孝景时为太子洗马,以严见惮。 武帝即位,黯为谒者。东粤相攻,上使黯往视之。至吴而还,报曰:“粤人相攻,固其俗,不足以辱天子使者。”河内失火,烧千余家,上使黯往视之。还报曰:“家人失火,屋比延烧,不足忧。臣过河内,河内贫人伤水旱万余家,或父子相食,臣谨以便宜,持节发河内仓粟以振贫民。请归节,伏矫制罚。”上贤而释之,迁为荥阳令。黯耻为令,称疾归田里。上闻,乃召为中大夫。以数切谏,不得久留内,迁为东海太守。 黯学黄、老言,治官民,好清静,择丞史任之,责大指而已,不细苛。黯多病,卧阁内不出。岁余,东海大治,称之。上闻,召为主爵都尉,列于九卿。治务在无为而已,引大体,不拘文法。 为人性倨,少礼,面折,不能容人之过。合己者善待之,不合者弗能忍见,士亦以此不附焉。然好游侠,任气节,行修洁。其谏,犯主之颜色。常慕傅伯、爰盎之为人。善灌夫、郑当时及宗正刘弃疾。亦以数直谏,不得久居位。 是时,太后弟武安侯田分为丞相,中二千石拜谒,虒弗为礼。黯见虒,未尝拜,揖之。上方招文学儒者,上曰吾欲云云,默对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上怒,变色而罢朝。公卿皆为黯惧。上退,谓人曰:“甚矣,汲黯之戆心!”群臣或数黯,黯曰:“天子置公卿辅弼之臣,宁令从谀承意,陷主于不谊乎?且已在其位,纵爱身,奈辱朝廷何!” 黯多病,病且满三月,上常赐告者数,终不愈。最后,严助为请告。上曰:“汲黯何如人也?”曰:“使黯任职居官,亡以愈人,然至其辅少主守成,虽自谓贲、育弗能夺也。”上曰:“然。古有社稷之臣,至如汲黯,近之矣!” 大将军青侍中,上踞厕视之。丞相弘宴见,上或时不冠。至如见黯,不冠不见也。上尝坐武帐,黯前奏事,上不冠,望见黯,避帷中,使人可其奏。其见敬礼如此。 张汤以更定律令为廷尉,黯质责汤于上前,曰:“公为正卿,上不能褒先帝之功业,下不能化天下之邪心,安国富民,使囹圄空虚,何空取高皇帝约束纷更之为?而公以此无种矣!”黯时与汤论议,汤辩常在文深小苛,黯愤发,骂曰:“天下谓刀笔吏不可为公卿,果然。必汤也,令天下重足而立,仄目而视矣!” 是时,汉方征匈奴,招怀四夷。黯务少事,间常言与胡和亲,毋起兵。上方乡儒术,尊公孙弘,及事益多,吏民巧。上分别文法,汤等数奏决谳以幸。而黯常毁儒,面触弘等徒怀诈饰智以阿人主取容,而刀笔之吏专深文巧诋,陷人于罔,以自为功。上愈益贵弘、汤,弘、汤心疾黯,虽上亦不说也,欲诛之以事。弘为丞相,乃言上曰:“右内史界部中多贵人宗室,难治,非素重臣弗能任,请徙黯。”为右内史数岁,官事不废。 大将军青既益尊,姊为皇后,然黯与亢礼。或说黯曰:“自天子欲令群臣下大将军,大将军尊贵,诚重,君不可以不拜。”黯曰:“夫以大将军有揖客,反不重耶?”大将军闻,愈贤黯,数请问以朝廷所疑,遇黯加于平日。 淮南王谋反,惮黯,曰:“黯好直谏,守节死义;至说公孙弘等,如发蒙耳。” 上既数征匈奴有功,黯言益不用。 始黯列九卿矣,而公孙弘、张汤为小吏。及弘、汤稍贵,与黯同位,黯又非毁弘、汤。已而弘至丞相,封侯,汤御史大夫,黯时丞史皆与同列,或尊用过之。黯褊心,不能无少望,见上,言曰:“陛下用群臣如积薪耳,后来者居上。”黯罢,上曰:“人果不可以无学,观汲黯之言,日益甚矣。” 居无何,匈奴浑邪王帅众来降,汉发车二万乘。县官亡钱,从民贳马。民或匿马,马不具。上怒,欲斩长安令。黯曰:“长安令亡罪,独斩臣黯,民乃肯出马。且匈奴畔其主而降汉,徐以县次传之,何至令天下骚动,罢中国,甘心夷狄之人乎!”上默然。后浑邪王至,贾人与市者,坐当死五百余人。黯入,请间,见高门,曰:“夫匈奴攻当路塞,绝和亲,中国举兵诛之,死伤不可胜计,而费以巨万百数。臣愚以为陛下得胡人,皆以为奴婢,赐从军死者家;卤获,因与之,以谢天下,塞百姓之心。今纵不能,浑邪帅数万之众来,虚府库赏赐,发良民侍养,若奉骄子。愚民安知市买长安中而文吏绳以为阑出财物如边关乎?陛下纵不能得匈奴之赢以谢天下,又以微文杀无知者五百余人,臣窃为陛下弗取也。”上弗许,曰:“吾久不闻汲黯之言,今又复妄发矣。”后数月,黯坐小法,会赦,免官。于是黯隐于田园者数年。 会更立五铢钱,民多盗铸钱者,楚地尤甚。上以为淮阳,楚地之郊也,召黯拜为淮阳太守。黯伏谢不受印绶,诏数强予,然后奉诏。召上殿,黯泣曰:“臣自以为填沟壑,不复见陛下,不意陛下复收之。臣常有狗马之心,今病,力不能任郡事。臣愿为中郎,出入禁闼,补过拾遗,臣之愿也。”上曰:“君薄淮阳邪?吾今召君矣。顾淮阳吏民不相得,吾徒得君重,卧而治之。”黯既辞,过大行李息,曰:“黯弃逐居郡,不得与朝廷议矣。然御史大夫汤智足以距谏,诈足以饰非,非肯正为天下言,专阿主意。主意所不欲,因而毁之;主意所欲,因而誉之。好兴事,舞文法,内怀诈以御主心,外挟贼吏以为重。公列九卿不早言之何?公与之俱受其戮矣!”息畏汤,终不敢言。黯居郡如其故治,淮阳政清。 后张汤败,上闻黯与息言,抵息罪。令黯以诸侯相秩居淮阳。居淮阳十岁而卒。卒后,上以黯故,官其弟仁至九卿,子偃至诸侯相。黯姊子司马安亦少与黯为太子洗马。安文深巧善宦,四至九卿,以河南太守卒。昆弟以安故,同时至二千石十人。濮阳段宏始事盖侯信,信任宏,官亦再至九卿。然卫人仕者皆严惮汲黯,出其下。 郑当时字庄,陈人也。其先郑君尝事项籍,籍死而属汉。高祖令诸故项籍臣名籍,郑君独不奉诏。诏尽拜名籍者为大夫,而逐郑君。郑君死孝文时。 当时以任侠自喜,脱张羽于厄,声闻梁、楚间。孝景时,为太子舍人。每五日洗沐,常置驿马长安诸郊,请谢宾客,夜以继日,至明旦,常恐不遍。当时好黄、老言,其慕长者,如恐不称。自见年少官薄,然其知友皆大父行,天下有名之士也。 武帝即位,当时稍迁为鲁中尉,济南太守,江都相,至九卿为右内史。以武安魏其时议,贬秩为詹事,迁为大司农。 当时为大吏,戒门下:“客至,亡贵贱亡留门者。”执宾主之礼,以其贵下人。性廉,又不治产,卬奉赐给诸公。然其馈遗人,不过具器食。每朝,候上间说,未尝不言天下长者。其推毂士及官属丞史,诚有味其言也。常引以为贤于己。未尝名吏,与官属言,若恐伤之。闻人之善言,进之上,唯恐后。山东诸公为此翕然称郑庄。 使视决河,自请治行五日。上曰:“吾闻郑庄行,千里不赍粮,治行者何也?”然当时以朝,常趋和承意,不敢甚斥臧否。汉征匈奴,招四夷,天下费多,财用益屈。当时为大司农,任人宾客僦,入多逋负。司马安为淮阳太守,发其事,当时在此陷罪,赎为庶人。顷之,守长史。迁汝南太守,数岁,以官卒。昆弟以当时故,至二千石者六七人。 当时始与汲黯列为九卿,内行修。两人中废,宾客益落。当时死,家亡余财。 先是,下刲翟公为廷尉,宾客亦填门,及废,门外可设爵罗。后复为廷尉,客欲往,翟公大署其门,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 赞曰:张释之之守法,冯唐之论将,汲黯之正直,郑当时之推士,不如是,亦何以成名哉!扬子以为孝文帝诎帝尊以信亚夫之军,曷为不能用颇、牧?彼将有激云尔。 張釋之字季,南陽堵陽人也。師古曰:「堵音者。」與兄仲同居,以貲為騎郎,蘇林曰:「雇錢若出穀也。」如淳曰:「漢注貲五百萬得為常侍郎。」師古曰:「如說是也。」事文帝,十年不得調,師古曰:「調,選也,音徒釣反。」亡所知名。釋之曰:「乆宦減仲之產,不遂。」師古曰:「遂猶達。」欲免歸。中郎將爰盎知其賢,惜其去,乃請徙釋之補謁者。釋之旣朝畢,因前言便宜事。文帝曰:「卑之,毋甚高論,師古曰:「令其議論依附時事也。」令今可行也。」於是釋之言秦漢之間事,秦所以失,漢所以興者。文帝稱善,拜釋之為謁者僕射。 從行,上登虎圈,師古曰:「圈,養獸之所也,音求遠反。」問上林尉禽獸簿,師古曰:「簿謂簿書也,音步戶反。」十餘問,尉左右視,盡不能對。師古曰:「視其屬官,皆不能對也。」虎圈嗇夫從旁代尉對上所問禽獸簿甚悉,師古曰:「悉謂詳盡也。」欲以觀其能口對嚮應亡窮者。師古曰:「觀猶示也。嚮讀曰響。如響應聲,言其疾也。」文帝曰:「吏不當如此邪?尉亡賴!」張晏曰:「材無可恃也。」詔釋之拜嗇夫為上林令。釋之前曰:「陛下以絳侯周勃何如人也?」上曰:「長者。」又復問:「東陽侯張相如何如人也?」上復曰:「長者。」釋之曰:「夫絳侯、東陽侯稱為長者,此兩人言事曾不能出口,豈效此嗇夫喋喋利口捷給哉!晉灼曰:「喋音牒。」且秦以任刀筆之吏,爭以亟疾苛察相高,師古曰:「亟,急也,音居力反。」其敝徒文具,亡惻隱之實。師古曰:「文具,謂具文而已。」以故不聞其過,陵夷至於二世,天下土崩。師古曰:「陵夷,頹替也,解在成紀。」今陛下以嗇夫口辯而超遷之,臣恐天下隨風靡,爭口辯,亡其實。且下之化上,疾於景嚮,舉錯不可不察也。」師古曰:「嚮讀曰響。錯音千故反。」文帝曰:「善。」迺止不拜嗇夫。 就車,召釋之驂乘,徐行,行問釋之秦之敝。師古曰:「行問,且行且問也。」具以質言。如淳曰:「質,誠也。」至宮,上拜釋之為公車令。 頃之,太子與梁王共車入朝,不下司馬門,如淳曰:「宮衞令『諸出入殿門公車司馬門者皆下,不如令,罰金四兩』。」於是釋之追止太子、梁王毌入殿門。遂劾不下公門不敬,奏之。薄太后聞之,文帝免冠謝曰:「敎兒子不謹。」薄太后使使承詔赦太子、梁王,然後得入。文帝繇是竒釋之,師古曰:「繇讀與由同。」拜為中大夫。 頃之,至中郎將。從行至霸陵,上居外臨厠。師古曰:「厠,岸之邊側也,解在劉向傳。」時慎夫人從,上指視慎夫人新豐道,曰:「此走邯鄲道也。」張晏曰:「慎夫人,邯鄲人也。」如淳曰:「走音奏。奏,趣也。」師古曰:「視讀曰示。」使慎夫人鼓瑟,上自倚瑟而歌,李奇曰:「聲氣依倚瑟也。」師古曰:「倚瑟即今之以歌合曲也。」倚音於綺反。意悽愴悲懷,顧謂羣臣曰:「嗟乎!以北山石為槨,用紵絮斮陳漆其閒,豈可動哉!」師古曰:「紵音竹呂反。斮音側略反。」左右皆曰:「善。」釋之前曰:「使其中有可欲,雖錮南山猶有隙;使其中亡可欲,雖亡石椁,又何戚焉?」師古曰:「解並在劉向傳。」文帝稱善。其後,拜釋之為廷尉。 頃之,上行出中渭橋,張晏曰:「在渭橋中路。」有一人從橋下走,乘輿馬驚。於是使騎捕之,屬廷尉。師古曰:「屬,委也,音之欲反。次下亦同。」釋之治問。曰:「縣人來,如淳曰:「長安縣人也。」聞蹕,匿橋下。乆,以為行過,師古曰:「言天子已過。」旣出,見車騎,即走耳。」釋之奏當:「此人犯蹕,如淳曰:「乙令『蹕先至而犯者,罰金四兩』。」師古曰:「當謂處其罪也。」當罰金。」上怒曰:「此人親驚吾馬,馬賴和柔,令它馬,固不敗傷我乎?而廷尉迺當之罰金!」釋之曰:「法者,天子所與天子公共也。師古曰:「公謂不私也。」今法如是,更重之,是法不信於民也。且方其時,上使使誅之則已。師古曰:「言初執獲此人,天子即令誅之,其事即畢。」今已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壹傾,天下用法皆為之輕重,民安所錯其手足?師古曰:「安,焉也。錯,置也,音千故反。」唯陛下察之。」上良乆曰:「廷尉當是也。」 其後人有盜高廟坐前玉環,得,師古曰:「得者,盜環之人為吏所捕得也。」文帝怒,下廷尉治。案盜宗廟服御物者為奏,當棄市。上大怒曰:「人亡道,迺盜先帝器!吾屬廷尉者,欲致之族,而君以法奏之,師古曰:「法謂常法。」非吾所以共承宗廟意也。」師古曰:「共讀曰恭。」釋之免冠頓首謝曰:「法如是足也。且罪等,如淳曰:「俱死罪也,盜玉環不若盜長陵土之逆。」然以逆順為基。今盜宗廟器而族之,有如萬分一,假令愚民取長陵一?土,張晏曰:「不欲指言,故以取土喻也。」師古曰:「抔音步侯反,謂手掬之也,其字從手。不忍言毀徹,故止云取土耳。今學者讀?為桮勺之桮,非也。桮非應盛土之物也。」陛下且何以加其法虖?」文帝與太后言之,乃許廷尉當。是時,中尉條侯周亞夫與梁相山都侯王恢咸見釋之持議平,乃結為親友。張廷尉繇此天下稱之。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文帝崩,景帝立,釋之恐,師古曰:「以甞劾帝不下司馬門。」稱疾。欲免去,懼大誅至;欲見,則未知何如。用王生計,卒見謝,景帝不過也。 王生者,善為黃老言,處士。甞召居廷中,公卿盡會立,王生老人,曰「吾韤解」,師古曰:「韤音武伐反。」顧謂釋之:「為我結韤!」釋之跪而結之。師古曰:「結讀曰係。」旣已,人或讓王生:「獨奈何廷辱張廷尉如此?」王生曰:「吾老且賤,自度終亡益於張廷尉。廷尉方天下名臣,吾故聊使結韤,欲以重之。」諸公聞之,賢王生而重釋之。 釋之事景帝歲餘,為淮南相,猶尚以前過也。年老病卒。其子摯,字長公,官至大夫,免。以不能取容當世,故終身不仕。 馮唐,祖父趙人也。父徙代。漢興徙安陵。唐以孝著,為郎中署長,鄭氏曰:「以至孝聞也。」師古曰:「以孝得為郎中,而為郎署之長也。著音竹助反。」事文帝。帝輦過,問唐曰:「父老何自為郎?家安在?」師古曰:「言年已老矣,何乃自為郎也?崔浩以為自,從也。從何為郎?此說非也。」具以實言。文帝曰:「吾居代時,吾尚食監高祛數為我言趙將李齊之賢,戰於鉅鹿下。吾每飲食,意未甞不在鉅鹿也。張晏曰:「每食念監所說李齊在鉅鹿時也。」父老知之乎?」唐對曰:「齊尚不如廉頗、李牧之為將也。」上曰:「何已?」師古曰:「已猶耳。」唐曰:「臣大父在趙時,為官帥將,師古曰:「大父,祖父也。帥音所類反。將音子亮反。」善李牧。臣父故為代相,善李齊,知其為人也。」上旣聞廉頗、李牧為人,良說,如淳曰:「良,善也。」師古曰:「說讀曰悅。聞頗、牧之善,帝意大悅。」迺拊髀曰:師古曰:「髀音陛。」「嗟乎!吾獨不得廉頗、李牧為將,豈憂匈奴哉!」唐曰:「主臣!師古曰:「恐懼之言。解在陳平傳。」陛下雖有廉頗、李牧,不能用也。」上怒,起入禁中。良乆,召唐讓曰:「公衆辱我,獨亡閒處虖?」師古曰:「何不間隙之處而言。」唐謝曰:「鄙人不知忌諱。」 當是時,匈奴新大入朝那,殺北地都尉卬。上以胡寇為意,迺卒復問唐曰:「公何以言吾不能用頗、牧也?」唐對曰:「臣聞上古王者遣將也,跪而推轂,曰:『闑以內寡人制之,闑以外將軍制之;韋昭曰:「門中橛為闑。」師古曰:「音牛列反。」軍功爵賞,皆決於外,歸而奏之。』此非空言也。臣大父言李牧之為趙將居邊,軍市之租皆自用饗士,賞賜決於外,不從中覆也。師古曰:「覆謂覆白之也,音芳目反。」委任而責成功,故李牧乃得盡其知能,選車千三百乘,彀騎萬三千匹,師古曰:「彀,張弩也,音遘。」百金之士十萬,服虔曰:「良士直百金也。」如淳曰:「黃金一斤直萬。言富家子弟可任使也。」師古曰:「百金喻其貴重耳。服說是也。」是以北逐單于,破東胡,滅澹林,鄭氏曰:「澹音擔石之擔。」如淳曰:「胡也。匈奴傳曰『晉北有澹林之胡,樓煩之戎也』。」師古曰:「澹音都甘反,又音談。」西抑彊秦,南支韓、魏。當是時,趙幾伯。師古曰:「幾致於霸也。幾音鉅依反。伯讀曰霸。」後會趙王遷立,蘇林曰:「趙幽王。」其母倡也,師古曰:「倡,樂家之女。」用郭開讒,而誅李牧,令顏聚代之。是以為秦所滅。今臣竊聞魏尚為雲中守,軍市租盡以給士卒,出私養錢,服虔曰:「私假錢也。」五日壹殺牛,以饗賔客軍吏舍人,是以匈奴遠避,不近雲中之塞。虜甞一入,尚帥車騎擊之,所殺甚衆。夫士卒盡家人子,起田中從軍,安知尺籍伍符?李竒曰:「尺籍所以書軍令。伍符,軍士五五相保之符信也。」如淳曰:「漢軍法曰吏卒斬首,以尺籍書下縣移郡,令人故行,不行奪勞二歲。伍符亦什伍之符,要節度也。」師古曰:「家人子,謂庶人之家子也。」終日力戰,斬首捕虜,上功莫府,一言不相應,文吏以法繩之。其賞不行,吏奉法必用。愚以為陛下法太明,賞太輕,罰太重。且雲中守尚坐上功首虜差六級,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罰作之。繇此言之,師古曰:「繇讀與由同。」陛下雖得李牧,不能用也。臣誠愚,觸忌諱,死罪!」文帝說。師古曰:「說讀曰悅。」是日,令唐持節赦魏尚,復以為雲中守,而拜唐為車騎都尉,主中尉及郡國車士。服虔曰:「車戰之士也。」 十年,景帝立,以唐為楚相。武帝即位,求賢良,舉唐。唐時年九十餘,不能為官,迺以子遂為郎。遂字王孫,亦竒士。魏尚,槐里人也。 汲黯字長孺,濮陽人也。其先有寵於古之衛君也。文穎曰:「六國時衞弱,但稱君也。」至黯十世,世為卿大夫。以父任,孝景時為太子洗馬,孟康曰:「大臣任舉其子弟為官。」以嚴見憚。 武帝即位,黯為謁者。東粵相攻,上使黯往視之。至吳而還,報曰:「粵人相攻,固其俗,不足以辱天子使者。」河內失火,燒千餘家,上使黯往視之。還報曰:「家人失火,屋比延燒,師古曰:「比,近也。言屋相近,故連延而燒也。比音頻寐反。」不足憂。臣過河內,河內貧人傷水旱萬餘家,或父子相食,臣謹以便宜,持節發河內倉粟以振貧民。請歸節,伏矯制辠。」師古曰:「矯,託也,託奉制詔而行之。」上賢而釋之,遷為滎陽令。黯恥為令,稱疾歸田里。上聞,迺召為中大夫。以數切諫,不得乆留內,遷為東海太守。 黯學黃老言,治官民,好清靜,擇丞史任之,如淳曰:「擇郡丞及史任之也。鄭當時為大司農,官屬丞史,亦是也。」責大指而已,不細苛。黯多病,卧閤內不出。歲餘,東海大治,稱之。上聞,召為主爵都尉,列於九卿。治務在無為而已,引大體,不拘文法。 為人性倨,少禮,師古曰:「倨,簡傲也,音居庶反。」面折,不能容人之過。合己者善待之,不合者弗能忍見,士亦以此不附焉。然好游俠,任氣節,行脩絜。其諫,犯主之顏色。常慕傅伯、爰盎之為人。應劭曰:「傅伯,梁人,為孝王將,素抗直也。」善灌夫、鄭當時及宗正劉棄疾。亦以數直諫,不得乆居位。 是時,太后弟武安侯田蚡為丞相,中二千石拜謁,蚡弗為禮。黯見蚡,未甞拜,揖之。上方招文學儒者,上曰吾欲云云,張晏曰:「所言欲施仁義也。」師古曰:「云云,猶言如此如此也。史略其辭耳。」黯對曰:「陛下內多欲而外施仁義,奈何欲效唐虞之治虖!」上怒,變色而罷朝。公卿皆為黯懼。上退,謂人曰:「甚矣,汲黯之戇也!」羣臣或數黯,師古曰:「數,責之,音所具反。」黯曰:「天子置公卿輔弼之臣,寧令從諛承意,陷主於不誼虖?且已在其位,縱愛身,奈辱朝廷何!」 黯多病,病且滿三月,上常賜告者數,終不瘉。如淳曰:「杜欽所謂病滿賜告詔恩也。數者,非一也。」師古曰:「數音所角反。瘉與愈同。」最後,嚴助為請告。上曰:「汲黯何如人也?」曰:「使黯任職居官,亡以瘉人,師古曰:「瘉,勝也,讀與愈同。」然至其輔少主守成,雖自謂賁育弗能奪也。」師古曰:「孟賁、夏育,皆古之勇士也。賁音奔。」上曰:「然。古有社稷之臣,至如汲黯,近之矣。」 大將軍青侍中,上踞廁視之。如淳曰:「廁,溷也。」孟康曰:「廁,床邊側也。」師古曰:「如說是也。」丞相弘宴見,上或時不冠。至如見黯,不冠不見也。上甞坐武帳,應劭曰:「武帳,織成帳為武士象也。」孟康曰:「今御武帳,置兵闌五兵於帳中也。」師古曰:「孟說是也。」黯前奏事,上不冠,望見黯,避帷中,使人可其奏。其見敬禮如此。 張湯以更定律令為廷尉,師古曰:「更,改也。」黯質責湯於上前,師古曰:「質,對之也。」曰:「公為正卿,上不能襃先帝之功業,下不能化天下之邪心,安國富民,使囹圄空虛,何空取高皇帝約束紛更之為?師古曰:「言何為乃紛亂而改更也。」而公以此無種矣!」師古曰:「言當誅及子孫也。」黯時與湯論議,湯辯常在文深小苛,黯憤發,罵曰:「天下謂刀筆吏不可為公卿,果然。必湯也,令天下重足而立,仄目而視矣!」師古曰:「重累其足,言懼甚也。仄,古側字也。」 是時,漢方征匈奴,招懷四夷,黯務少事,間常言與胡和親,毋起兵。師古曰:「每因間隙而言也。」上方鄉儒術,師古曰:「鄉讀曰嚮。」尊公孫弘,及事益多,吏民巧。上分別文法,湯等數奏決讞以幸。而黯常毀儒,面觸弘等徒懷詐飾智以阿人主取容,而刀筆之吏專深文巧詆,師古曰:「詆,毀辱也,音丁禮反。」陷人於罔,以自為功。上愈益貴弘、湯,弘、湯心疾黯,雖上亦不說也,師古曰:「說讀曰悅。」欲誅之以事。師古曰:「以事致其罪而誅也。」弘為丞相,迺言上曰:「右內史界部中多貴人宗室,難治,非素重臣弗能任,請徙黯為右內史。」數歲,官事不廢。 大將軍青旣益尊,姉為皇后,然黯與亢禮。或說黯曰:「自天子欲令羣臣下大將軍,師古曰:「下音胡稼反。」大將軍尊貴,誠重,君不可以不拜。」黯曰:「夫以大將軍有揖客,反不重耶?」師古曰:「言能降貴以禮士,最為重也。」大將軍聞,愈賢黯,數請問以朝廷所疑,遇黯加於平日。 淮南王謀反,憚黯,曰:「黯好直諫,守節死義;至說公孫弘等,如發蒙耳。」師古曰:「說音式銳反。」 上旣數征匈奴有功,黯言益不用。 始黯列九卿矣,而公孫弘、張湯為小吏。及弘、湯稍貴,與黯同位,黯又非毀弘、湯。已而弘至丞相封侯,湯御史大夫,黯時丞史皆與同列,或尊用過之。黯褊心,不能無少望,師古曰:「褊,陿也。望,怨也。」見上,言曰:「陛下用羣臣如積薪耳,後來者居上。」黯罷,上曰:「人果不可以無學,觀汲黯之言,日益甚矣。」師古曰:「言其鄙俚也。或曰,積薪之言出曾子,故云不可無學也。」 居無何,匈奴渾邪王帥衆來降,師古曰:「渾音胡昆反。」漢發車二萬乘。縣官亡錢,從民貰馬。師古曰:「賒買也。」民或匿馬,馬不具。上怒,欲斬長安令。黯曰:「長安令亡罪,獨斬臣黯,民迺肯出馬。且匈奴畔其主而降漢,徐以縣次傳之,何至令天下騷動,罷中國,甘心夷狄之人乎!」師古曰:「罷讀曰疲。」上默然。後渾邪王至,賈人與市者,坐當死五百餘人。黯入,請閒,見高門,晉灼曰:「三輔黃圖未央宮中有高門殿也。」曰:「夫匈奴攻當路塞,絕和親,中國舉兵誅之,死傷不可勝計,而費以鉅萬百數。師古曰:「即數百鉅萬也。」臣愚以為陛下得胡人,皆以為奴婢,賜從軍死者家;鹵獲,因與之,以謝天下,塞百姓之心。師古曰:「塞,滿也。」今縱不能,渾邪帥數萬之衆來,虛府庫賞賜,發良民侍養,若奉驕子。愚民安知市買長安中而文吏繩以為闌出財物如邊關乎?應劭曰:「闌,妄也。律,胡市,吏民不得持兵器及鐵出關。雖於京師市買,其法一也。」臣瓚曰:「無符傳出入為闌也。」陛下縱不能得匈奴之贏以謝天下,師古曰:「贏,餘也,音弋成反。」又以微文殺無知者五百餘人,臣竊為陛下弗取也。」上弗許,曰:「吾乆不聞汲黯之言,今又復妄發矣。」後數月,黯坐小法,會赦,免官。於是黯隱於田園者數年。 會更立五銖錢,民多盜鑄錢者,楚地尤甚。上以為淮陽,楚地之郊也,師古曰:「郊謂交道衝要之處也。」召黯拜為淮陽太守。黯伏謝不受印綬,詔數強予,然後奉詔。召上殿,黯泣曰:「臣自以為填溝壑,不復見陛下,師古曰:「填音大賢反。」不意陛下復收之。臣常有狗馬之心,師古曰:「思報効。」今病,力不能任郡事。師古曰:「力謂甚也。」臣願為中郎,出入禁闥,補過拾遺,臣之願也。」上曰:「君薄淮陽邪?吾今召君矣。師古曰:「言後即召也。」顧淮陽吏民不相得,師古曰:「顧謂思念也。」吾徒得君重,師古曰:「徒,但也。重,威重也。」卧而治之。」黯旣辭,過大行李息,曰:「黯棄逐居郡,不得與朝廷議矣。師古曰:「與讀曰豫。」然御史大夫湯智足以距諫,詐足以飾非,非肯正為天下言,專阿主意。主意所不欲,因而毀之;主意所欲,因而譽之。好興事,舞文法,如淳曰:「舞猶弄也。」內懷詐以御主心,外挾賊吏以為重。公列九卿不早言之何?師古曰:「言何不早言也。」公與之俱受其戮矣!」息畏湯,終不敢言。黯居郡如其故治,淮陽政清。後張湯敗,上聞黯與息言,抵息罪。令黯以諸侯相秩居淮陽。如淳曰:「諸侯王相在郡守上,秩真二千石。律,真二千石月得百五十斛,歲凡得千八百石耳。二千石月得百二十斛,歲凡得一千四百四十石耳。」居淮陽十歲而卒。 卒後,上以黯故,官其弟仁至九卿,子偃至諸侯相。黯姊子司馬安亦少與黯為太子洗馬。安文深巧善宦,四至九卿,以河南太守卒。昆弟以安故,同時至二千石十人。濮陽段宏始事蓋侯信,服虔曰:「景帝王皇后兄也。」信任宏,蘇林曰:「任,保舉。」官亦再至九卿。然衞人仕者皆嚴憚汲黯,出其下。 鄭當時字莊,陳人也。其先鄭君甞事項籍,籍死而屬漢。高祖令諸故項籍臣名籍,鄭君獨不奉詔。詔盡拜名籍者為大夫,而逐鄭君。鄭君死孝文時。 當時以任俠自喜,脫張羽於阸,服虔曰:「梁孝王將,楚相之弟也。」師古曰:「喜音許吏反。脫音佗活反。」聲聞梁楚閒。孝景時,為太子舍人。每五日洗沐,常置驛馬長安諸郊,如淳曰:「郊,交道四通處也,以請賔客便。」臣瓚曰:「長安四面郊祀之處,閑靜可以請賔客也。」師古曰:「二說皆非也。此謂長安城外四面之郊耳。邑外謂之郊,近郊二十里。」請謝賔客,夜以繼日,至明旦,常恐不徧。當時好黃老言,其慕長者,如恐不稱。師古曰:「恐不稱其意。」自見年少官薄,然其知友皆大父行,天下有名之士也。師古曰:「大父謂祖父。行音胡浪反。」 武帝即位,當時稍遷為魯中尉,濟南太守,江都相,至九卿為右內史。以武安魏其時議,師古曰:「議田蚡及竇嬰事。」貶秩為詹事,遷為大司農。 當時為大吏,戒門下:「客至,亡貴賤亡留門者。」執賔主之禮,以其貴下人。性廉,又不治產,卬奉賜給諸公。師古曰:「卬音牛向反。奉音扶用反。」然其餽遺人,不過具器食。師古曰:「猶今言一盤食也。」每朝,候上閒說,未甞不言天下長者。師古曰:「候天子間隙之時,其所稱說,皆言長者也。」其推轂士及官屬丞史,誠有味其言也。師古曰:「推轂,言薦舉人,如推轂之運轉也。有味者,其言甚美也。」常引以為賢於己。未甞名吏,與官屬言,若恐傷之。聞人之善言,進之上,唯恐後。山東諸公以此翕然稱鄭莊。 使視決河,自請治行五日。如淳曰:「治行,謂莊嚴。」上曰:「吾聞鄭莊行,千里不齎糧,治行者何也?」然當時在朝,常趨和承意,師古曰:「趨讀曰趣。趣,向也。和音胡卧反。」不敢甚斥臧否。漢征匈奴,招四夷,天下費多,財用益屈。師古曰:「屈,盡也,音其勿反。」當時為大司農,任人賔客僦,晉灼曰:「當時為大司農,而任使其賔客辜較作僦也。」師古曰:「僦謂受顧賃而載運也。言當時保任其賔客於司農載運也。僦音子就反。」入多逋負。司馬安為淮陽太守,發其事,當時以此陷罪,贖為庶人。頃之,守長史。如淳曰:「丞相長史也。」遷汝南太守,數歲,以官卒。昆弟以當時故,至二千石者六七人。 當時始與汲黯列為九卿,內行修。兩人中廢,賔客益落。師古曰:「落,散也。」當時死,家亡餘財。 先是下邽翟公為廷尉,蘇林曰:「邽音圭,京兆縣名也。」賔客亦填門,師古曰:「填,滿也,音田。」及廢,門外可設爵羅。師古曰:「言其寂靜,無人行也。」後復為廷尉,客欲往,翟公大署其門師古曰:「署謂書之。」曰:「一死一生,迺知交情;一貧一富,迺知交態;一貴一賤,交情迺見。」師古曰:「見音胡電反。」 贊曰:張釋之之守法,馮唐之論將,汲黯之正直,鄭當時之推士,不如是,亦何以成名哉!楊子以為孝文親詘帝尊以信亞夫之軍,師古曰:「楊子,謂楊雄也。信讀曰伸。」曷為不能用頗、牧?彼將有激云爾。師古曰:「謂馮唐欲理魏尚,故以此言激文帝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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