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单身汉(1/32)

村里的单身汉(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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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1.11 0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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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新绛县万安镇是晋西南的一个普通小镇，这里的年轻人多在外打工，每年春节是他们集中相亲的日子。在没有商业包装、媒体炒作的农村，婚恋本身的苦恼，真切而直接。五个故事，发生在一个村庄，虽然他们单身原因各不相同，但婚姻困境却都是不可回避的现实问题。摄影|王丹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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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单身汉

摄影|王丹穗

文字|冷含章 唐诗韵 唐辛颐 李清源

　　在城市，“光棍”这个词在我们嘴里更多的是一种戏谑与娱乐；而在农村，光棍却是对“大龄单身”这种人生状态最锋利最不留情面的描述。

　　在城里，我们快乐地过着“光棍节”，但在农村，大龄青年们还在以传统方式为无望的恋爱和无果的婚姻苦恼。在没有商业包装、媒体炒作的地域，他们的苦恼源于婚恋本身的苦恼，真切而直接。

　　失衡的男女比例，高昂的彩礼，匮乏的教育资源，有限的娱乐生活和紧迫的经济压力让农村大龄男青年们牵手成功的条件更高，机会更少。

　　山西省新绛县万安镇是位于山西省西南部一个普通的小镇，下辖13个自然村。村里的年轻人多在外打工，每年春节也是他们集中相亲的日子。电视剧里这种相亲可以称为“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县城里男孩找的媳妇很多是农村的，而村里的女孩都愿意嫁到县城或镇里。

　　谈彩礼是婚前必不可少的步骤，当地流行“前四，后八，带一挂”，指的是男方订婚先给女方4万，结婚后给8万，“带一挂”是由女方家决定男方带汽车或其他东西。如果男方在新绛县城有房子，娶媳妇的花费一般在12-20万不等。

　　五个故事，发生在一个村庄，虽然他们单身原因各不相同，但婚姻困境却都是不可回避的现实问题。在很多村庄，没有经济基础就直接意味着没有爱情，更不会有婚姻。而“精神病”、“暴力退婚”、“骗婚”、“买卖婚姻”等我们不曾了解的问题也真实存在于他们的生活之中。

 

　　大刘：从未结婚，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大刘今年41岁，跟老母亲一起生活。他家的院子很大，但只有五间平房，墙上糊着黄泥和干草，家里没有煤气，只能烧火做饭。大刘家一共有五个兄弟姐妹，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他年纪最小。姐姐结婚收的彩礼用来给哥哥娶媳妇，轮到大刘时，正好没钱给他娶亲了。

　　1998年，大刘在县城里打工时磕了腰，导致下肢瘫痪，那一年他才26岁。打了一年官司后，家里花2万块钱给他做治疗。两年后，大刘的身体治好了，却错过了最合适的结婚年纪，加之看病花钱，家里已没有更多钱给他娶媳妇。大刘觉得自己是获得了第二次生命，娶不到媳妇也只能认命。

　　大刘的大哥已经去世，大嫂脾气暴躁；二哥脑子有问题，数不清数；而姐姐们嫁的早，离的又远。大刘怕母亲没人管，平常就留在家中种地，闲时在村里打打工，一天一百元，到今年已经攒了一万多。现在村里的彩礼普遍在十万左右，再婚的也需要四五万。他能做的只有攒钱，对未来不敢多想。

　　对大刘来说，能重新走路就是上天最好的馈赠，至于婚姻，已经离他的生活太远了。而且婚姻的代价更是比治好双腿还要昂贵的多，所以大刘现在单身也很满足。

 

　　大仲：退婚之后，心病还需心药医。  

　　大仲一家人至今都无法接受，一场情理之中的婚礼却带来意料之外的伤痛。

　　五个月前，大仲从房顶跳下，左腿粉碎性骨折；两年前，大仲被县精神病医院诊断为精神分裂症，治疗方法是为期三年的药物治疗；时间倒回三年前，大仲和家人正在为即将到来的婚礼忙前忙后……然而婚礼并没有如期举行，女方在结婚前夕与前男友复合并要求退婚，见大仲家不同意就强行闯进家里抢砸物品，打碎玻璃，暴力退婚。就这样，8万8的彩礼钱，5000元的摩托车，1000元的化妆品，这些给女方花出去的所有费用，换回了返还的5万元现金，和一桩喜事转眼成了全村皆知的闲话给大仲一家带来的巨大打击。

　　退婚之后，大仲出现情绪暴躁，不停走动，摔砸家中物品，与父母肢体冲撞等一系列症状，并且日益严重。父母带他去邻县精神病院看病，诊断为精神分裂症，治疗方案就是单纯的药物治疗，疗程三年。大仲就这样成了别人口中常说的“神经病”，而他从此就真的以“神经病”状态自居，不想再与外界有任何接触。

　　大仲每天的生活简化到只有饮食起居，却把父母的压力强化到难以负重。得病后大仲每天卧床在家，全凭父母养活。他也尝试在病情稍微稳定一点时去北京打工，做快递员，但因为长期服用药物后难以适应正常的工作环境，最终放弃。前不久，母亲头部受伤，大仲一时想不开竟从顶楼跳下，左腿粉碎性骨折，至今还打着石膏。

　　如今，父亲为了照看儿子不能外出打工，母亲则跟着村里的信徒开始信奉基督教寻求心理宽慰。而大仲的世界完全缩小在他面前那台17寸的电视机里。

 

　　小赵：婚姻成了无底洞，离婚是种解脱。

　　小赵的父亲从事金刚钻生意多年，小赵自己中专毕业，凭借数控这一技之长也不愁找工作，这样的条件在村里属于比较不错的，所以他的婚姻之路一开始走的颇为顺畅。

　　2012年2月初，小赵通过姨妈介绍与小芳相识，2月底正式提亲，3月21日就结婚了。从认识到结婚只有两个月，这样的速度在城里也算是闪婚了，但在农村却很常见。小赵的前妻小芳是个“高价”姑娘，一开口彩礼就要了12万8千8，小赵为搏她开心，前后花了18万才把媳妇娶回家。家里因娶亲借了3万元外债，小赵想带小芳一起去青岛打工还债，可她不乐意，小赵只好一个人离开了村子。结婚1个月，小赵和小芳从未同房生活，小芳总以自己有病为由拒绝丈夫亲热的要求。更让赵家难以接受的是，小芳还总以看病为由向他们要钱，如果要不到就跑回娘家不回来。最终，小赵家人向法院起诉了小芳，法院判决小芳家归还赵家8万元，但赵家断断续续只拿到5万2千元。赵妈妈一气之下卧病不起，住进了医院。

　　现在小赵提起婚姻只有后悔和惧怕，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婚姻会是“无底洞，一场空”。妈妈的医药费，10岁妹妹的学费以及之前结婚欠下的外债，无时不刻提醒着他需要承担和面对。

　　2013年赵家发生了太多事，而也是这一年，小芳家盖起了一栋新房子。 

 

　　海城：对婚姻失去希望，对爱情永远向往。

　　海城家的院子里有两间房，一间是破败的老屋，一间是约有20平米的水泥墙平房，像门卫房一般。他说老屋太潮湿，又没钱修，已经没法住人了，但那里曾经是他的婚房。

　　51岁的海城结过一次婚，那是1987年的事了。前妻比他还要矮两头，先天性发育不良，不能生育。1992年，海城的父亲去世，第二年，前妻就跟他离了婚，嫁给邻村一个条件不错但离过婚的商人，还带走曾经一起领养的孩子。

　　如今，海城和76岁的老母亲生活在一起，哥哥姐姐都已另立门户。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前年出车祸摔断了腿，现在走路都十分困难。

　　现在的海城已经没有条件考虑婚姻，但却依然追求爱情。他把爱情藏在自己的手机里，用网上聊天工具这种简单的交友方式获得一些情感寄托。他在网络中的形象与生活中判若两人，在这个逃离现实的世界里，他熟练地使用网络语言，自信且多情。海城说因为家庭负担过重，媳妇离开，乡邻闲言碎语等不堪的现实，他曾多次想要自杀，但在他的个人网络空间中却只写下了很多对生活的观察和人生感悟，还有一首首诗 。这是他的另一个世界，对现实决口不提，只有诗意与豁达。

　　网络世界中，海城获得了交流的平等感和被需要的快乐。他常被网友称作“垃圾桶”，因为他总是愿意倾听和开导。但他说这只是因为寂寞，有人愿意和你说话，不管说什么总是好的。

　　在网上，海城是个33岁的男子，有过三个女朋友和很多网友。他说，上网聊天就是一种娱乐，一种游戏，从来没有把这一切当过真。

 

　　黑娃：从来没人给说过媳妇，今后大概也不会有。

　　初次见到黑娃是在工地上，常年劳作锻炼出来的肌肉让他显得很健硕。由于母亲的遗传，黑娃嘴上、下巴上和手上都长满了小黑点，村里许多人同情他，却也觉得“看着恶心”。见我们来，黑娃不太说话，只是憨笑。倒是工友在一旁起哄：“你们去看看他的家，看看21世纪还有人过这样的日子？”

　　一切以10年前的一场大火为分界线。那时母亲刚刚去世，家中不知为何起了大火，房子全都烧没了。不久后，哥哥也因病去世，本来精神就有问题的父亲变得更加不正常。

　　35岁的黑娃现在和父亲两人相依为命。他每天在村里打工，从早6点到晚7点，除包饭外还能赚100元。父亲平时喜欢在村里闲逛，总捡些小玩意堆放在储物室里，从流浪狗到孩子扔掉的玩具，屋里堆满各种杂物。信奉基督教的父亲还总在路边唱些没人听得懂的赞歌，见人就传道，也因此招来了不少误解。

　　问起黑娃的娱乐生活，村里的一位阿姨笑着说，“他啊，没媳妇，一起干活的人就带他去县城找小姐，没想到刚进小姐房里没多久，人家就吓得跑出来，再也不敢进去了。”这事已经成为村里闲聊时的笑谈。

　　黑娃说，从来没有人给他说过媳妇，今后，大概也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