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苏州人吃面--堂倌

 苏迷 2013-11-14

老凡

 

“堂倌”是旧称,现名叫作服务员,在面馆中,负责收碗、抹桌子的那位即是。大多数服务员,既不会下面,也不会做浇头,甚至连招呼客人的事情也不用她费心,于是,这份差事成了面馆中地位最低,收入最少的一位,似乎也在情理。

然而,在旧时的面馆中,堂倌几乎是每家面馆中最为重要的角色。美食作家赵珩曾在《“堂倌儿”的学问》中概括道:“‘堂倌儿’不是厨师,但耳濡目染,厨房里的知识和烹饪程序都要能说得出来。‘堂倌儿’不是社会学家,但对三教九流,不同民族、不同社会阶层的习惯风俗却能了如指掌。‘堂倌儿’不是历史学家,但对自己供职的馆子以及当地饮食业的历史、人文掌故与成败兴衰却一清二楚。‘堂倌儿’不是心理学家,但却谙熟形形色色顾客的情绪变化与心理活动。‘堂倌儿’不是语言学家,却能准确而规范地表达和叙述,言辞得体。” 

此番高论,乍一听,确似有些夸大其词,但看一下当年面馆中堂倌的收入,就能明白,赵珩先生确实没在信口开河,朱大黑先生的《续记名牌老店朱鸿兴》有一个数据,朱鸿兴面店的老堂倌沈祥生回忆道:“我是1954年进朱鸿兴的,朱春鹤给我开工资每月90万元(旧币),而当时一般的店员仅30、40万元也在养家糊口。”六十年前的90元(折合现在币值)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那年头,一个政府部门的正科长,一个高年资的大学讲师,月薪也不过就这个数,或也可见得,堂倌的地位从来就是不低的。

在一些旧戏文中,堂倌所能的无非也就是些鉴貌辨色,油嘴油舌的小伎俩,其实这真是天大的冤枉,至少在苏州的老面馆里,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说他们和老吃客之间如同朋友相交,毫不为过。

在苏州的老面馆里,经常能遇见这样的场景,当客人进店吃面时,相熟的堂倌往往会来上一两句面馆中特有的幽默。客人要的是阳春拌面,上面时,堂倌就会跟上一句:“某先生,倷个‘洋盘’来哉”;如果是哪位熟客点了鳝丝拌面,他们的吆喝更是好玩:“灶头上听好!老吃客某先生今朝又要来‘缠叻个绊’哉。”苏州话里的“洋盘”意思和“冤大头”差不多,而谐音“鳝拌”的“缠叻个绊”,在苏州话里类同于“缠绕不清”的意思。这些话,搁在平时都不是什么好话,而在此情此景时,给人生出的却是忍俊不禁的会心一笑。会开玩笑的人说话都小心,堂倌尤其是这样。当遇见尴尬时,堂倌自也有妙言,客人要四碗面,那喊下去时万万不能称“四碗”,“四碗”、“死完”,谁说就没人犯忌讳?“两两碗来哉!”,这就是堂倌的应对。称光面为“飞浇”,诚然是幽默,但如果来客是位囊中羞涩,脸皮又薄的主子,这样的玩笑难免让人会生出一线尴尬。这时候,堂倌往往喊出的是“某号桌,某先生今朝免浇”,留足了面子给客人。阳春、飞浇、免浇,都是光面,怎么喊,才舒服,这全靠堂倌经年累月练就成的眼力劲了。至于那些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的 “红两鲜末两两碗,轻面重浇,免青宽汤。硬面一汆头,浇头过个桥。”的“响堂”,可以说,是每一个“堂倌”的必备基本功之一。

此外,堂倌的端面功夫也算得一绝。一碗面连汤带面,加上碗的重量怎么也要一斤多。本事差一点的堂倌,用托盘送面,一般托盘要垒三到四层,约莫一十八碗。托着这二三十斤重量,堂倌一溜小跑,稳稳当当,绝无半滴面汤洒出。遇上本事了得的堂倌,连托盘也不用,就凭双手端面,动作潇洒自如,真真羡慕煞人。曾见过一堂倌左臂装六碗面,右手扣三碗上桌的情景,像杂技表演那样迷人,遇见熟客,有时还双手一摆在空中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那更是魔法般的艺术了。

说来也是可惜,当年面馆中的这道风景线,消失于世差不多有四十年了。不知道当年这些身怀绝技的“堂倌”如今还剩几位了。看来,即便现在开面店的老板有心要恢复昔日店堂的景貌,大概也是很难的了。如若是政府有关机构能够伸出援手,劳动一下健在于世的老堂倌,收几位徒弟,将他们的技能传承下去,那一定是真正弘扬老苏州风貌的功德事。哪怕是现在再也没人愿意做“堂倌”了,那么请出这些老辈人,记下那抑扬顿挫笃悠悠,犹如烟润水浸一般的“响堂”声,录下他们空手托碗的矫健身手,将老苏州面馆风情记录成册。想来后世人一定也会说上一声:“多谢,多谢,多谢老祖宗有心了!”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