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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面”还是“阳葱面”?

 关福 2016-07-15

不用说,面条源自北方,但至少有一种面的称呼,是上海人发明的,那就是“阳春面”。

大家都知道,阳春面就是光面,没有任何“浇头”。


来自官方或准官方的美食指南类文字里,大致这样说:


阳春面,俗称“清汤光面”,是上海的一大特色。

“清汤光面”,指一种不加任何浇头的汤面,是旧时上海最大众化的面点之一。

后因商贾人等忌讳“清”、“光”等不吉利字眼,有好事者取古乐曲名《阳春白雪》的阳春二字,改称为“阳春面”。


前面几句都对。

上海滩上的商人确实狠讲迷信,别说“清”、“光”这种字眼了,晚上店铺歇业,也不能叫关门,而要叫“打烊”。

如果哪个学徒不懂事,黄昏时分大叫:“大家快点,阿拉要关门了!”

让东家听到了,吃一顿“生活”是绝对不够的,必须当夜卷铺盖走人。


宁波商人连自己的“舌头”都不叫“舌头”,叫“赚(音‘才’)头”。

就因为甬语(沪语也是)中,“舌头”的“舌”与“蚀本”的“蚀”读音相谐。


但最后那句“阳春白雪”显然有些附庸风雅,穿凿附会了。

面店的堂倌们大多没读过书,根本不知世上有此曲。只吃得起“清汤光面”的顾客也大多没读过几天书,更不会有闲情逸致来为光面改名,以提升档次。这都属于梦呓。


为此,1980年代初我刚入行时,我曾经请教过黄浦、静安、徐汇三区狠多商界前辈和当年的面店老板,现在都已在耄耋之年。他们中间不止一个人告诉我,他们听到过和看到过的传说是这样的:

老早上海很多苦力,如黄包车夫,如码头上扛大包的,他们的日子过得很清苦。

他们偶尔坐一回面店,决不会像“弄堂里小开”那样,一碗面要“双浇”,爆鱼还要加焖蹄,甚至再加只荷包蛋,干脆凑成“三浇”。

他们口袋里那几个铜板,还要回去交给“家主婆”买米呢。

所以他们会怯生生地问堂倌,能不能来一碗没有浇头的光面呢?


但旧时店堂的规矩,是一定要“唱名”的。

啥叫“唱名”?就是你要一碗“清汤光面”,那店堂伙计就必须高喊一声:“一碗‘清汤光面’!”好让煮面的师傅听见。

何以要这么“哇啦哇啦”地叫呢?老板规定的,因为老板也要听得见。

你不“唱名”,前堂后厨就有可能串通起来,“揩”老板的“油”。

就是后厨把面煮了送了,前堂收的面钱可以不入账,瞒着老板与后厨私分。

从这个意义上说来,“唱名”者,透明度之谓也。


但堂倌老是“光面”、“光面”、“清汤光面”地叫,也不是生意经啊。

倒不是担心恶心了顾客,怕的是恶心了自己:怎么店里净是些这样的客人呢?生意还要不要做下去。


而且,本来我捞出面来,左手端碗,右手加“浇头”,做惯了,顺手得狠。

现在你什么“浇头”也不要,我右手空落落的,太别扭了,于是顺手抓一把葱花,免费给洒上,算是奉送。

因此,据说一开始,“光面”或“清汤光面”改口叫的是“阳葱面”,而不是什么“阳春面”。


一定有人要问了,那前面加了个“阳”字,什么意思?

这个嘛,就有点嘲人的意思了。

意即:要不是这把葱花,阳光就直接照到你的面条上了啊。

旧时面摊,台子大多摆在室外。

那你的面前就是三样东东:阳、葱、面了。


而“阳春面”则是对“阳葱面”的讹读。

因为面店堂倌来自五湖四海,口口相传,以讹传讹,读歪的又岂止这一个词。


小时候听到这样的传说,一哂了之。


后来也听到过许多“阳春面”的别的版本。

我之所以认为这个版本更接近于真实,是因为它里面有海派文化的影子。


上海人讲闲话向来“撮掐来兮”,尽管并不一定都有恶意。

“阳、葱、面”这种表述方法,既揭穿你的老底,又给你留有面子,因为其他人一下子不可能想这么多。

这就是海派文化的特点。

也是现代城市文明的一种表现形式。


至于“阳葱面”最终如何演化成“阳春面”,我的猜测,多半出自喜欢附庸风雅的小报穷酸文人之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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