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接过班来,按照常规三位实习医生就开始为每一个病人采集血压、呼吸、脉搏等生命指征,记录好后,正好看完了观察病人的病程记录的我们就围桌下当班的医嘱,然后交护士去执行。
一般负责医生坐的位子面朝观察区,这样,在我带了那俩进修医生复习病史时我可以不时抬头看到所有病人的情况,也可以看到实习医生们与病人交流的情况。这几位实习医生已经实习了好长时间了,很熟练地采集了病人的情况,几乎同时回到了桌前。请他们坐了,我开始看他们的记录。
记录清晰而明确,与上班医生的交班情况没有什么出入,看了我满意的神情,年纪比较大的那位进修医生就拿过了医嘱本,放在自己的眼前,说:我们开始下医嘱吧?同时做记录状。
我正打算先征集实习医生们对医嘱的意见呢,忽见远处直对着我的那个高检查台上躺着的老太太敏捷地起身坐了起来,两腿垂在床下晃悠着,又俯身从床头柜上拿起一卷煎饼啃了起来。我复看刚才实习生测的生命指征,没有她的!
于是我开口问他们了:怎么13床老太太没有测呢?为首的高个子男生(至今我还记得他的名字呢)不解地看着我:不是病历都给了她,要出院了吗?我回答说:要出,但是还没有走,只要她在我们的观察区,我们就得负责啊。又开玩笑地缀上一句:去测一下吧,也累不着的!听我此言后男孩子正待起身,他旁边的一个女学生捷足先行了,抱起桌上的血压计就走。后来该女同学成了那男孩子的妻子,是后话。
我一边向桌前其他医生和学生进行道德说教,一边用眼的余光暗地注视着那个诊台的动静。女实习生很沉稳地量完了血压,立起身来,没有离开,而是看着我们这边,使个眼色,她未来的丈夫心有灵犀地朝那边去了。我继续说话,同时看到他接过女朋友的血压计,继续量,量一次,又量一次。
这时我停止了说话,从椅子上立起身来,在不亮的光线中看到诊察台上躺着正在侧身与邻床病人说话的老太太似乎胸部没有平常人应当有的那种起伏!
正欲再仔细看看,只见那老太太坐了起来,两腿晃悠着,在一男一女两个实习医生疑惑的眼光中又拿起了煎饼,往口边送。我注意她的胸部,确无起伏。
我回身向护理区招呼一声,13床抢救!同时对坐我对面的两个进修医生说:13床不行了,我们去抢救!就一起起来朝那老太太奔去。
几步就到了跟前,我问那俩还在愣神的实习生:是不是没有血压啊?听闻我的话,他俩一起吃惊了:老师,您怎么知道啊?我贴近男学生耳边说:还知道呢!看她还呼吸吗?所有到场的医生护士都目瞪口呆,不呼吸、血压为零的老太太神态自若,还在吃煎饼呢!而且是坐着,很硬朗地,脊背很直地坐着!
还愣着做什么啊?抢救吧!最老的那位进修医生看着我,那意思是:不是开玩笑吧,人家还吃东西呢,怎么抢救啊?我冲她努努嘴,示意她带实习医生上,于是在护士的支援下他们开始了平生少有的抢救。
在周围病人及其家属的不解的目光中,我们开始了外人看着似乎是手忙脚乱而实则紧张有序的抢救。由一个实习医生接过来放在床头柜上的那卷刚才病人攥着吃的煎饼还没有完全展开呢,病人就终于不治,驾鹤西行了。
收拾完了残局,我们又回到诊桌前,可以喘口气了。刚刚忙了一阵儿,气还没有喘匀,脸还红仆仆的几个实习医生还没有从刚才的激动中平复。一说到刚才的情况,他们就先是表示佩服,奇怪我怎么就知道那病人将死。我回答他们说,其实这很简单,让你们去关照这个病人,是出于责任心,看到你们在反复测血压,是联想能力,注意到病人停止了呼吸,是观察力,至于不奇怪死去了病人还可以坐着甚至吃东西,那靠的是经验。我说的这几样,要是想做个好医生,平时是一样都不能少。甚至可以说,只有这几样还远远不够呢。
至于为什么死去了病人还可以有上述种种表现,我可以想到很多解释方法,您们或许可以想到更多呢,有空就想想吧,想出来就告诉我!
讨论持续了很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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