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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处世金针《学问、修身》

 虹72 2013-11-27


立志向学


盖世人读书,第一要有志,第二要有识,第三要有恒。有志则断不甘为下流;有识则知学问无尽,不敢以一得自足,如河伯之观海,如井蛙之窥天,皆无识者也;有恒财断无不成之事。此三者缺一不可。

书:道光二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致澄温沅季诸弟

学问之道无穷,而总以有恒为主。……不以昨日耽搁而今日补做,不以明日有事而今日预做。

家书:道光二十四年十一月二十一日致度温沅季弟

兄所最虑者,同学之人无志嬉游,端节以后放散不事事,恐弟与厚二效尤耳。切戒切戒。凡从师必久而后可以获益。……若一年换一处,是即无恒者,见异思迁也,欲求长进难矣。

家书:道光二十三年正月十七日致澄温沅季弟

苟能发奋自立,则家塾可读书,即旷野之地、热闹之场亦可读书,负薪收录,皆可读书;苟不能发奋自立,则家塾不宜读书,即清净之乡、神仙之境皆不能读书。何必择地?何必择时?但问立志之真不真耳?

家书:道光二十二年二十六日致澄温沅季弟
人生惟有常是第一美德。余早年于作字一道,亦尝苦思力素,终无所成。近日朝朝摹写,久不间断,逐觉日异而岁不同。可见年无分老少,事无分难易,但行之有恒,自如种树畜养,日见其大而不觉耳。尔之短处在言语欠钝讷,举止欠端重,看书能深入而作文不能峥嵘,若能从此三事上下一番苦功,进之以猛,持之以恒, 不过一二年,自尔精进不觉。言语迟钝,举止端重,则德进矣。作文有峥嵘雄快之气,则业进矣。
家书:同治元年四月初四日谕纪泽 尔读书记性平常,此不足虑,所虑者第一怕无恒,第二怕随笔点过一遍,并未看得明白,此都是大病。若实看明白了,久之必得些滋味,寸心若有恰悦之境,则自略记得矣。尔不必求记,却宜求个明白。
家书。咸丰九年六月十四日谕纪泽
若事事勤思善问,何患不一日千里?
家书:道光二十五年二月初一日致澄温沅季弟
譬如人欲之京师,一步不动而长吁短叹,但日:“京师之远,岂我所能到乎产则旁观者必笑之矣。吾愿吾弟步步前进,日日不止,自有到期,不必计算远近而徒长吁短叹也。 家书:道光二十七年二月十二日致澄温沅季弟 吾人为学最要虚心。尝见朋友中有美材者,往往情才傲物,动谓人不如已,见乡墨则骂乡墨不通,见会墨则骂会墨不通,既骂房官,又骂主考,未入学者则骂学院。平心而论,己之所为诗文,实亦无胜人之处;不特无胜人之处,而且有不堪对人之处。只为不肯反求造已,便都见得人家不是,既骂考官,又骂同考而先得者。傲气既长,终不进功,所以潦倒一生而无寸进也。 家书:道光二十四年十月二十一日致澄温沅季弟 细思不能主一之咎,由于习之不熟,由于志之不立,而实由于知之不真。若真见得不主一之害心废学,便如食乌喙之杀人,则必主一类。不能主一,无择无守,则虽念念在四书、五经上,亦只算游思杂念,心无统摄故也。况本为歧念乎? 日记:道光二十二年十月廿四日 及诸生呈缴工课,余教以“诚勤廉明”四字,而“勤”字之要但在好问好家云云,反复开导。 日记:咸丰十年五月初六日
读书穷理。不办得极虚之心,则先自窒矣。
日记:道光二十年十月十七日
心常用则活,不用则窒;常用则细,不用则粗。
家书:咸丰十年二月二十四日谕纪泽
余在徐州阅武□,十一日起行南旅。感冒全愈,脚肿亦未再发,惟目光似更昏蒙,或以船桥中看书稍多之故。余以生平学术百无一成,故老年犹思补救一二。尔兄弟总宜在五十以前将应看之书看毕,免致老大伤悔也。
家书:同治十年九月十二夜谕纪泽
人苟能自立志,则对贤豪杰何事不可为?何必借助于人!“我欲仁,斯仁至矣。”我欲为孔孟,则日夜孜孜,惟孔,孟之是学,人谁得而御我哉?若自己不立志,则虽日与尧舜禹汤同住,亦彼自彼,我自我矣,何与于我哉!
家书:道光二十四年九月十九日致澄温沅季诸弟
吾人只有进德、修业两事靠得住。进德,则孝第仁义是也;修业,则诗文作字是也。此二者由我作主,得尺则我之尺也,得寸则我之寸也。今日进一分德,便算积了一升谷;明日修一分业,又算涂了一文钱。德业并进,则家私时起。至于功名富贵,悉由命定,丝毫不能自主。
家书:道光二十四年八月二十九日致澄温沅季诸弟
吾辈读书,只有两事:一者进德之事,讲求乎诚正修齐之道,以图无忝所生;一者修业之事,操习乎记诵词章之术,以自卫其身。
家书:道光二十二年九月十八日与澄温沅季诸弟
人之气质,由于天生,本难改变,惟读书则可变化气质。欲求变之之法,总须先立坚卓之志。……古称金丹换骨,余调立志即丹也。
家书:同治元年四月二十四日谕纪泽
诸弟每人自立课程,必须有日日不断之功,虽行船走路,俱须带在身边。
家书:道光二十二年十月二十六日致澄温沅季诸弟
读书时,心外驰,总是不敬之咎。
日记:这光二十二年十月廿日
余生平以无恒之故,百无一成。即写字一端,用力亦不少,而时进时退,时好之,时不好之,时慕欧、柳、时慕赵、董,趋向无定,作辍靡常。学古文则趋向略有所定,亦以不常作之故,卒无所成,每用悔叹。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诚哉,是言也!
日记:咸丰九年三月初一日
静中,细思古今亿万年无有穷期,人生其间,数十寒暑仅须臾耳。大地数万里不可能极,人于其中寝处游息,昼仅一室耳,夜仅一榻耳。古人书籍,近人著述,浩如烟海,人生目光之所能及者不过九牛之一毛耳。事变万端,美名百途,人生才力所能办者,不过太仑之一粒耳。知天之长而吾所历者短,则退忧患横逆之来,当 少忍以待其定;知地之大而吾所居者小,则退名利争夺之境,当退让以守其雌;知书籍之多而吾所见者寡,则不敢以一得自喜,而当思择善而约守之;知事变之多而吾所办者少,则不敢以功名自矜,而当思举贤而共图之。夫如是,则自私自满之见可渐渐蠲除矣。
日记:同治元年四月十一日
念吾来看之书尚多,而老境颓唐,俗务纷繁,自此真不复有寸进矣,为之于悒!
日记:同治三年八月初六日
盖人不读书则已,亦即自日读书人,则必从事于《大学》。《大学》之纲领有三:明德、新民、止至善。皆我分内事也。若读书不能体贴到身上去,谓此三项与我身了不相涉,则读书何用?虽使能文能诗,博雅自诩,亦只算得识字之牧猪奴耳!
家书:道光二十二年十月二十六日臻澄温沅季诸弟
天下事皆须沉潜为已[之],乃有所成,道艺一世。
日记:追光二十二年十二月廿日
守坐室内,一书不读,悠忽如此,何以自立?
日记:道光二十三年正月廿五日
余于本朝大儒,自顾亭林之外,最好高邮王氏之学。王安国以鼎甲官至尚书,溢文肃,正色立朝,生怀祖先生念孙,经学精卓,生正引之,复以鼎甲官尚书,溢文简,三代皆好学深思,有汉韦氏、唐颜氏之风。余自憾学向无成,有愧王文肃公远甚,而望尔辈为怀祖先生,为伯申氏,则梦寐之际,未尝须臾忘也。怀祖先生所 著《广雅疏证》《读书杂志》,家中无之。伯申氏所著《经义述闻》《经传释词》,《皇清经解》内有之,尔可试取一阅,其不知者,写信来问。本朝穷经者,皆精小学,大约不出段、王两家之范围耳。
家书:咸丰八年十二月三十日谕纪泽
余生平有三耻学问各途,皆略涉其涯□,独天文算学,毫无所知,虽恒星五纬亦不识认,一耻也;每作一事,治一业,辄有始无终,二耻也;少时作字,不能临摹一家之体,遂致屡变而无所成,迟钝而不适于用,近岁在军,因作字太钝,废阁殊多,三耻也。尔若为克家之子,当思雪此三耻。推步算学,纵难通晓,恒星五 纬,观认尚易。家中言天文之书,有《十七史》中各天文志,及《五利通考》中所辑《观象授时》一种。每夜认明恒星二三座,不过数月,可毕识矣。凡作一事,无论大小难易,皆宜有始有终。作字时,先求圆匀,次求敏捷。若一日能作楷书一万,少或七八千,愈多愈熟,则手腕毫不费力。将来以之为学,则手钞群书;以之 从政,则案无留牍。无穷受用,皆自写字之匀而且捷生出。--三者皆足弥吾之缺憾矣。
今年初次下场,或中或不中,无甚关系。榜后即当看《诗经注疏》,以后穷经读史,二者迭进。国朝大儒,如顾、阎、江、戴、段、王数先生之书,亦不可不熟而深思之。光阴难得,一刻千金!
家书:咸丰八年八月二十日谕纪泽

曾国藩“处世金针·学问之道”2

为学之方

   又曾以为学四事勖儿辈:一日看生书宜求速,不多阅则太陌;一曰温旧书宜求熟,不背诵则易忘;一曰习字宜有恒,不善写则如身之无衣,山之无木;一曰作文宜苦思,不善作则如人之哑不能言,马之险不能行。四者缺一不可。

   家书:同治十年十月二十三日致澄弟沅弟

  “吾意学者于看、读、写、作四者,缺一不可。看者涉猎宜多、宜速;读者讽
咏宜熟、宜专。看者“日知其所七”,读者“月无忘其所能”。看者如商贾趋利,
闻风即往,但求其多;读者如富人积钱,日夜摩拳,但求其久。看者如攻城拓地,
读者如守上防隘。二者截然两事,不可缺亦不可混。至写字不多则不熟,不熟则不
速。无论何事,均不能敏以图功。至作文,则所以浦此心之灵机也。心常用则活,
不用则窒,如泉在地,不凿汲则不得甘醴,如玉在璞,不切磋则不成令器。

                                 书信:咸丰九年六月二十四日复邓注琼

   买书不可不多,而看书不可不知所择。以韩退之为千古大儒,而自述其所服膺
之书不过数种,曰《易》、曰《书》、曰《诗》、曰《春秋左传》、曰《庄子》、
曰《离骚》、曰《史记》、曰相如、子云。柳子厚自述其所得,正者曰《易》、曰
《书》、曰《诗》、曰《礼》、曰《春秋》,旁者曰《谷梁》、曰《孟》《荀》、
曰《庄》《老》、曰《国语》、曰《离骚》、曰《史记》。二公所读之书,皆不甚
多。

                                   家书:咸丰九年四月二十一日谕纪泽

   读书之法,看、读、写、作,四者每日不可缺一。看者,如尔去年看《史
记》、《汉书》、韩文、《近思录》,今年看《周易折中》之类是也。读者,如
《四书》、《诗》、《易经》、《左传》请经、《昭明文选》、李杜韩苏之诗、韩
欧曾王之文,非高声朗诵则不能得其雄伟之概,非密咏恬吟则不能探其深远之韵。
譬之富家居积,看书则在外贸易,获利三倍者也,读书则在家俱守,不轻花费者
也;譬之兵家战争,看书则攻城略地,开拓上字者也,读书则深沟坚垒,得地能守
者也。看书与子夏之“田知所亡”相近,读书与“无忘所能”相近,二者不可偏
废。

                                  家书:咸丰八年七月二十一日谕纪泽

   去年在营,余教以看、读、写、作,四者阅一不可。尔今阅《通鉴》,算看字
工夫;钞《说文》,算读字工夫。尚能临帖否?或临《书话》,可用油纸摹欧、柳
楷书,以药尔柔弱之体,此写字工夫,必不可少者也。尔去年曾将《文选》中零字
碎锦分类纂钞,以为属文之材料,今尚照常摘钞否?已卒业否?或分类钞《文选》
之词藻,或分类钞《说文》之训诂,尔生平作文太少,即以此代作字工夫,亦不可
少者也。尔十馀岁至二十岁虚度光明,及今将看、读写、作四字逐日无间,尚可有
成。尔语言太快,举止太轻,近能力行近重二字以改救否?

                                  家书:咸丰十一年七月二十日谕纪泽

   求业之精,别无他法,曰专而已矣。谚曰“艺多不养身”,谓不专也。吾掘井
多而无泉可饮,不专之咎也。诸弟;总须力图专业。

                         家书:道光二十二年九月十八日与澄温沅季诸弟

   数日心沾滞于诗,总由心不静故。不专一,当力主一之法。诚能主一,养得心
静气恬,到天机活泼之时,即作诗亦自无妨。

                                      日记:道光二十二年十月十三日

   凡看书只宜看一种,一种未毕而另换一种,则无恒之弊,终无一成;若同时并
看数种,尤难有恒,将来必不能看毕一种,不可不戒。

                               书信:成丰九年五月二十一日加易韩良片

   穷经必专一经,不可泛鹜。读经以研寻义理为本,考据名物为本。读经有一耐
字诀。一句不通,不看下句,今日不通,明日再读;今年不精,明年再读。此所谓
耐也。读史之法,莫妙手设身处地。每看一处,如我便与当时之人或辞笑语于其
间,不必人人皆能记也,但记一人,则恍如接其人;不必事事皆能记也,但记一
事,则如恍亲其事。经以穷理,史以考事。舍此二者,更别无学矣。

   若夫经史而外,诸子百家,汗牛充栋。或欲阅之,但当读一人之专集,不当东
翻西阅。如读昌黎集,则目之所见,耳之所闻,无非昌黎。以为天地间,除昌黎集
而外,更别无书也。此一集未读完,断断不换他集,亦专字诀也。

                          家书:道光二十三年正月十七日致澄温沅季诸弟

   子思、朱子言为学譬如煮肉,先须用猛火煮,然后用漫火温,予生平工夫全未
用猛火煮过,虽略有见识,乃是从悟境得来。偶用功,亦不过优游玩索已耳,如未
沸之汤,遽用漫火温之,将愈煮愈不熟矣。

                         家书:道光二十二年九月二十八日致澄温沅季诸弟

   读书乃寒士本业,切不可有官家风味。吾于书箱及文房器具,但求为寒士所能
各者,不求珍异也。

                                 家书:同治五年十二月二十三日谕纪泽

   汝读《四书》无甚心得,由不能虚心涵泳,切已体察。朱子教人读书之法,此
二语最为精当。尔现读《离娄》,即如《离娄》首章“上无道揆,下无法守”,吾
往年读之,亦无甚警惕;近岁在外办事,乃知上之人必按诸道,下之人必守乎法,
若人人以道榜自许,从心而不从法,则下凌上矣。“爱人不亲”章,往年读之,不
甚亲切;近岁阅历日久,乃知治人不治者,智不足也。--此切己体察之一端也。涵
泳二字,最不易识,余尝以意测之日:涵者,如春雨之润花,如清渠之溉稻。雨之
润花,过小则难透,过大则离技,适中则涵则涵德而滋液。清渠之溉稻,过小则枯
槁,过多则伤涝,适中则涵养而勃兴。泳者,如鱼之游水,如人之濯足。程子谓鱼
跃于渊,活泼泼地;庄子言场梁观鱼,安知非乐?此鱼水之快也。左大冲有“濯足
万里流”之句,苏子瞻有夜卧濯足诗,有浴罢诗,亦人性乐水者之一快也。善读书
者,须视书如水,而视此心如花、如稻、如鱼、如濯足,则涵泳二字,庶可得之于
意言之表。尔读书易于解说文义,却不甚能深入,可就朱子“涵泳”“体察”二语
悉心求之。

                                      家书:咸丰八年八月初三谕纪泽

   尔七古诗,气清而词亦稳,余阅之忻慰。凡作诗,最宜讲究声调。余所选秒五
古九家,七古六家,声调皆极铿铿,耐人百读不厌。余所未钞者,如左太冲,江文
通、陈子昂、柳子厚之五古,鲍明远、高达夫、王摩诘、陆放翁之七古,声调亦清
越异常。尔欲作五古七古,须熟读五古七古各数十篇。先之以高声朗诵,以昌其
气;继之以密咏括吟,以玩其味。二者并进,使古人之声调拂拂然若与我之喉舌相
习,则下笔为诗时,必有句调凑赴腕下。诗成自读之,亦自觉琅琅可诵,引出一种
兴会来。古人云“新诗改罢自长吟”,又云“锻诗未就且长吟”,可见古人惨淡经
营之时,亦纯在声调上下工夫。盖有字句之诗,人籁也;无字句之诗,天籁也。解
此者,能使天籁人籁凑泊而成,则于诗之道思过半矣。

                                     家书:咸丰八年八月二十日谕纪泽

   纪泽看《汉书》,须以勤敏行之。每日至少亦须看二十叶,不必惑于在精不在
多之说。今日半页,明日数页,又明日耽阁间断,或数年而不能毕一部。如煮饭,
歇火则冷,小火则不熟,须用大柴大火乃易成也。

                                家书:咸丰六年十一月二十九日致澄弟

   余生平好读《史记》《汉书》《庄子》《韩文》四书,尔能看《汉书》,是余
所欣慰之一端也。

   看《汉书》有两种难处:必先通于小学、训诘之书,而后能识其假借奇字;必
先习于古文辞章之学,而后能读其奇篇奥句。尔于小学、古文两者皆未曾入门,则
《汉书》中不能识之字、不能解之句多矣。

   欲通小学,须略看段氏《说文》、《经籍纂诂》二书。王怀祖(名念孙,高邮
州人)先生有《读书杂志》,中于《汉书》之训诂极为精博,为魏晋以来释《汉
书》者所不能及。

   欲明古文,须略看《文选》及姚姬传之《古文辞类纂》二书。班益坚最好文
章,故于贷谊、董仲舒、司马相如、东方朔、司马迁、扬雄、刘向、匡衡、谷永诸
传皆全录其著作;即不以文章名家者,如资山邹阳等四人传、严助朱买臣等九人
传、赵充国屯田之奏、韦玄成为议礼流以及贵禹之章、陈场之奏狱,皆以好文之
故,悉载短篇。如贾生之文,既著于本传,复载于《陈涉传》《食货志》等篇;子
云之文,既著于本传,复载于《匈奴传》《王贡传》等篇,极之《充国赞》《酒
箴》,亦皆录入各传。

   盖盖坚于典雅瑰伟之文,无一字不甄采。尔将十二帝纪阅毕后,且先读列传。
凡文之昭明暨姚氏所选者,则细心读之;即不为二家所选,则另行标识之。若小
学、古文二端略得途径,其子读《汉书》之道,思过半矣。

                                 家书:咸丰六年十一月初五日谕纪泽

   吾谓读书不能强记,此亦养身之道。凡求强记者,尚有好名之心横亘于方寸,
故愈不能记;若全无名心,记亦可,不记亦可,此心宽然无累,反觉安静,或反能
记一二处,亦未可知。

                            家书:咸丰五年七月初八日致澄温沅季诸弟

   儿读书有难解者,不必遽求甚解。有一字不能记者,不必苦求强记,只须从容
涵泳。今日看几篇,明日看几篇,久久自然有益。但于已阅过考,自作暗号,略批
见字,否则历久忘其为已阅未阅矣。

                          家书:咸丰五年五月二十六日致澄温沅季诸弟

   纪泽地读书记性不好,悟性较佳。若令其句句读熟,或责其不可再生,则愈读
愈蠢,将来仍不能读完经书也。诸子植弟将泽儿未读之经,每日点五六百字教一
遍,解一遍,令其读十遍而已,不必能背诵也,不必常温习也。待其草草点完之
后,将来看经解,亦可求熟。若蛮读蛮记蛮温,断不能久熟,徒耗日工而已。

                         家书:道光五年二月二十九日度致澄温沅季诸弟

   尔《说文》将看毕,拟先看各经注疏,再从事于词章之学。余观汉人词章,未
有不精于小学训诂者。如相如、子云、益坚,于小学皆专著一书,《文选》于此三
人之文著录最多。余于古文,志在效法此三人并司马迁、韩愈五家,以此五家之
文,精于小学训信,不妄下一字也。

   尔于小学既粗有所见,正好从词章上用功。《说文》看毕之后,可将《文选》
细读一过。一面细读,一面钞记,一面作文,以仿效之。凡奇僻之字,雅故之训,
不手钞则不能记,不摹仿则不惯用。

   自宋以后,能文章者不通小学;国朝诸儒,通小学者又不能文章。余早岁窥此
门径,因人事太繁,又久历戎行,不克卒业,至今用为疚憾。水之天分,长于看
书,短于作文。此道太短,则于古书之用意行气,必不能看得谛当。目下宜从短处
下工夫,专肆力于《文选》,手钞及摹仿二者皆不可少。待文笔稍有长进,则以后
访经读史,事事易于着手矣。

                                     家书:同治元年五月十四日谕纪泽

   凡大家名家之作,必有一种面貌,一种神态,与他人迥不相同。譬之书家,
羲、献、欧、虞、诸、李、颜、柳,一点一画,其画貌既截然不同,其神气亦全无
似处。本朝张得天、何义门虽称书家,而未能尽变古人之貌,放必如刘石庵之貌异
神异,乃可谁为大家。诗文亦然,若非其貌其神通绝群伦,不足以当大家之日。渠
既遇绝群伦矣,而后人读之,不能辨识其貌,领取其神,是读者之见解未到,非作
者之咎也。

   尔以后读古文古诗,惟当先认其貌,后观其神,久之自能分别蹊径。今人动指
某人学某家,大抵多道听途说,扣(上契之上下齿)扪烛之类,不足信也。君子贵
于自知,不必随众口附和也。

                                     家书:同治五年十月十一日谕纪泽

   无论何书,总须从首至尾通看一遍。不翻,乱翻几叶,摘抄几篇,而此书之大
局精处茫然不知也。

                                 家书:道光二十三年六月初六日致温弟

   尔所论看《文选》之法,不为无见。吾现汉魏文人,有二端最不可及:一曰训
诂精确,二日声调铿铿。《说文》训诂之学,自中唐以后人多不讲,宋以后说经尤
不明故训。及至我朝巨儒,始通小学,段茂堂、王怀祖两家,遂精研乎古人文字声
音之本,乃知《文选》中古赋所用之字,无不典雅精当。尔若能熟读段、三两家之
书,则知眼前常见之字,见唐宋文人误用者,椎《六经》不误,《文选》中汉赋亦
不误也。即以尔禀中所论《三都赋》言之,如“蔚若相如,(上若下两虫)若君
子”,以一蔚字该括相如之文章,以一(上若下两虫)字该括君平之道德,此虽不尽
关乎训信,亦足见其下字之不苟矣。至声调之理骼,如“开高轩以临山,列绮窗而
瞰江”,“碧出苌弘之血,鸟生杜字之魄”,“洗兵海岛,刷马江洲”,“数军实
乎桂林之苑,戎旅乎落星之楼”等句,音响节奏,皆后世所不能及。尔看《文
选》,能从此二者用心,则渐有入理处矣。

                                        家书:咸丰十年闰三月初四日

   尔于小学训诂颇识古人源流,而文章又窥见汉魏六朝之门径,欣慰无已。余尝
怪国朝大儒如戴东原、钱辛楣、段懋堂、王怀祖造老,其小学训诂实能超越近古,
直通汉唐,而文章不能追寻古人深处,达于本而阂于本,知其一而昧其二,颇所不
解。私窃有志,欲以戴、钱、段、王之训诂,发为班、张、左、郭之文章(晋人左
思、郭璞小学最深,文章亦逼两汉,潘、陆不及也),久事戎行,斯愿莫遂。若尔
曹能成我未竟之志,则至乐莫大乎是,即日当批改付归。

   尔既得此津筏,以后便当专心一志,以精确之训诂,作古茂之文章。由班、
张、左、郭、上而扬、马,而《庄》《骚》,而《六经》,靡不息息相通。下而
潘、陆,而任、沈,而江、鲍、徐、民则词愈杂,气愈薄,而圳洁之道衰矣。至韩
昌黎出,乃由班、张、扬、马而上脐《六经》,其训治亦甚精当。尔试观《南海神
庙碑》《送郑尚书序》诸篇,则知韩文实与汉赋相近;又观《亲张署文》、《平淮
西碑》诸篇,则知韩文实与《诗经》相近。近世学韩文者,皆不知其与扬、马、
班、张一鼻孔出气,尔能参透此中消息,则几矣。

   尔阅看书籍颇多,然成诵者太少,亦是一短。嗣后宜将《文选》最惬意者熟
读,以能背诵为断。如《两都赋》《西征赋》《芜城赋》及《九辩》《解嘲》之
类,皆宜熟读。《选》后之文,如《与杨遵彦书》(徐)、《哀江南赋》(庚)亦
宜熟读。又经世之文,如马贵与《文献通考》序二十四首,天文如丹元子之《步天
歌》(《文献通考》载之),(《五礼通考》载之),地理如顾祖禹之《州域形势
叙》(见《方舆纪要》首数卷,低一格者不必读,高一格者可读,其排列某州某郡
无文气者亦不必读)--以上所选文七篇三种,尔与纪鸿儿皆当手抄熟读,互相背
诵。将来父子相见,余亦课尔等背诵也。

                                   家书:同治二年三月初四日谕纪泽

   吾教诸弟学诗无别法,但须看一家之专集,不可读选本,以汩设性灵。至要至
要。吾于五七古学杜、韩,五七律学社,此两家无一字不细看。外此则古诗学苏、
黄,律诗学义山,此三家亦无一字不看,五家之外,则用功浅矣。

                        家书:道光二十五年三月初五日致澄温沅季诸弟

   学诗从《中州集》亦好。然吾意读总集,不如读专集。此事人人意见各殊,嗜
好不同。吾之嗜好,于五古则喜读《文选》,于七古则喜读昌黎集,于五律则喜读
杜集,七律亦最喜社诗,而苦不能步趋,故兼读元遗山集。……尔要学诗,先须看
一家集,不要东翻西阅。先须学一体,不可各体同学。益明一体,则比明也。

                                家书:道光二十三年六月初六日致温弟

   鄙人尝调古今书籍,浩如烟海,而本报之书,不过数十种。“经”则《十三
经》是已,“史”则《廿四史》暨《通鉴》是已,“子”则《十子》是已,“集”
则《文选》《百三名家》、暨唐宋以来专集数十家是已。自斯以外,皆料装前人之
说以为言,编集众家之精以为书。本报之书,犹山之干龙也,编集者犹枝龙护砂
也。军事匆匆,不暇细开书目。阁下如购书,望多买经史,少买后人编集之书为
要。

                               书信:咸丰十年四月二十六日复李续宜

   尔治经之时,无论看清疏,看来传,总宜虚心求之。其惬意者,则以来笔识
出;其怀疑者,则以另册写一小条,或多为辩论,或仅著数学,将来疑者渐晰,又
记于此条之下,久久渐成卷帙,则自然日进。高邮王怀祖先生父子,经学为本朝之
冠,皆自札记得来。

                                 家书:咸丰八年十月二十五日谕纪泽

   吾于训诂、词章二端颇尝尽心。尔看书若能通洲访,则于古人之故训大义、引
伸假借渐渐开悟,而后人承讹袭误之习可改。若能通词章,则于古人之文裕文气、
开合转折渐渐开悟,而后人硬腔滑调之习可改。

                                   家书:咸丰十年四月初四日谕纪泽

   镜丈言读书贵有心得,不必轻言著述;注经者依经求义,不敢支蔓;说经者置
身经外,与经相附丽,不背可也,不必说此句,即解此句也。

                                     日记:道光二十三年二月廿九日

   凡读书笔记,贵于得问。戴东原谓阎百诗善看书,亦以其蹈假抵隙,能坏攻古
人之短也。近世如高邮王氏,凡读一书,于正文注文,-一求其至是,其疑者非者,
不敢苟同,以乱古人之真,而欺方寸之知。若专校异同,而某字某本作某,则谓之
考异,谓之校对,不得与精核大义、参稽疑误者,同日而语。

                               书信:咸丰十年三月二十七日更张裕钊

   仆观作古文者,例有傲骨,惟欧阳公较平和,此外皆刚介倔强,与世龃龉。足
下傲骨嶙峋,所以为文之质恰与古人相合,惟病在贪多,动致冗长,可取国朝《二
十四家古文》读之。参之侯朝宗、魏叔子以写胸中磊块不平之气,参之方望溪,汪
钝翁以药平日浮冗之失,两者并进,所诣自当日深,易以有成也。

                                  书信:咸丰八年十月初一日加彭玉麟片

   尔言鸿儿为邓师所赏,余甚欣慰。鸿儿现阅《通鉴》,尔亦可时时教之。尔看
书天分甚高,作字天分甚高,作诗文天分略低。若在十五六岁时教导得法,亦当不
止于此。今年已二十三岁,全靠尔自己扎挣发愤,父兄师长不能为力。作诗文是尔
之所短,即宜从短处痛下工夫;看书写字尔之所长,即宜拓而充之。走路宜重,说
话宜迟,常常记忆否?

                                   家书:咸丰十一年正月十四日谕纪泽

   尔之才思,能古雅而不能雄骏,大约宜作五言,而不宜作七言。……尔要读古
诗,汉魏六朝,取余所选曾、阮、陶、谢、鲍、谢六家,专心读之,必与尔性质相
近。至于开拓心胸,扩充气魄,穷极变态,则非唐之李杜韩白、宋金之苏黄陆元人
家不足以尽天下古今之奇观。尔之质性,虽与人家者不相近,而要不可不将此八人
之集悉心研究一番,实《六经》外之巨制,文字中之尤物也。

                                     家书:同治元年正月十四日谕纪泽

   读书之道,杜元凯称,若江海之侵,膏泽之润;若见闻太寡,蕴蓄大浅,譬犹
一勺之水,断无转相灌注、润泽丰美之象,故君子不可以小道自域也。

                                          日记:咸丰九年五月十二日

   余所责尔之功课,并无多事,每日习字一百,阅《通鉴》五叶,诵熟书一千字
(或经书或古文、古诗,或入股试帖。从前读书即为熟书,总以能背诵为止,总宜
高声朗诵),三八日作一文一诗。此课极简,每日不过两个时辰,即可完毕,而
看、读、写、作四者俱全,馀则听尔自为主张可也。

                                  家书:同治五年正月十八日谕纪鸿

曾国藩“处世金针·修身之要”1 

【按语】此虽文言,阅读时难免有些障碍,但只要用心读去,哪怕只能够明白个大概,也必定获益!

     曾国藩:初名子城,字伯涵,号涤生,谥文正,汉族,公元1811年(嘉庆十六年)出生于湖南长沙府湘乡荷叶塘白杨坪(今湖南省娄底市双峰县荷叶镇天坪村)的一个豪门地主家庭。兄妹九人,曾国藩为长子。祖辈以务农为主,生活较为宽裕。祖父曾玉屏虽少文化,但阅历丰富;父亲曾麟书身为塾师秀才,作为长子长孙的曾国藩,自然得到二位先辈的伦理教育了。系晚清重臣,湘军的创立者和统帅者。清朝军事家、理学家、政治家、书法家,文学家,晚清散文“湘乡派”创立人。官至两江总督、直隶总督、武英殿大学士,封一等毅勇侯。

   一、人德八本

   余近年默省之勤、俭、刚、明、忠、恕、谦、浑八德……就中能体会一二字,便有日进之象。

                             家书:同治五年三月十四日夜谕纪泽纪鸿

   日来,每思吾身,能干十“三”字者用功,尚不失晚年进境。十“三”字者,谓三经、三史、三子、三集、三实。三忌、三薄、三知、三乐、三寡也。三经、三史、三子、三集、三实,余在京师,尝以匾其室;在江南,曾刻印章矣。三忌者,即谓天道忌巧,天道忌盈,天道忌贰也。三薄老,幸灾乐祸,一落德也;逆命亿数,二薄德也;臆断皂白,三薄德也。三知者,《论语》末章,所谓“知命、知礼、知言”也。三乐者,即九月二十一日所记读书声出金石,一乐也;宏奖人才,诱人日进,二乐也;勤劳而后憩息,三乐也。三寡者,寡言养气,寡视养神,寡欲养精。十“三”字者,时时省察,其犹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者乎?

                                     日记·咸丰九年十一月初二日

   思德成以谨言慎行为要,而敬、恕、诚、静、勤、润六者,缺一不可;学成以三经、三史、三子、三集烂熟为要,而三实亦须提其要而钩其元;艺成以多作多写为要,亦须自辟门径,不依傍古人格式;功成以开疆安民为要,而亦须能树人、能立法,能是二者,虽不扣疆、不泽民,不害其为功也,四者能成其一,则足以自信。

                                       日记·咸丰九年八月十六日

   凡事皆有至浅至要之道,不可须臾离者,因欲名其堂回“八本堂”。其目曰:读书以训诂为本,诗文以声调为本,事亲以欢心为本,养生以少恼怒为本,立身以不妄语为本,居家以不晏起为本,居官以不要钱为本,行军以不扰民为本。

                                       日记·咸丰十年闰三月十八日

   君子之道,莫大乎以忠诚为天下倡。世之乱也,上下纵于亡等之欲,奸伪相吞,变诈相角,自图其安而予人以至危,畏难避害,曾不肯捐丝票之力以拯天下。得忠诚者,起而矫之,克己而爱人,去伪而崇拙,躬履诸艰而不责人以同患,浩然捐生如远游之还乡而无所顾悸。由是众人效其所为,亦皆以苟活为羞,以避事为耻。

                                             文:《湘乡昭忠词记》

    习勤崇俭

   此后推于“勤俭谨信”四字,更加工夫。勤如天地之阳气,凡立身居家,作官治军,皆赖阳气鼓荡。勤则兴旺,情则衰颓。俭者可以正风气,可以借后福。谨即谦恭也,谦则不遭人忌,恭则不受人侮。信则诚实也,一言不欺,一事不假,行之既久,人皆信之,鬼神亦钦之。

                                   书信:同治二年正月初一复彭毓橘

   习劳则神钦。凡人之情,莫不好逸而恶劳;无论贵贱智愚老少,皆贪于逸而惮于劳,古今之所同也。人一日所着之衣、所进之食,与一日所行之事、所用之力相称,则旁人题之,鬼神许之,以为彼自食其力也。若农夫织妇,终岁勤动,以成数石之粟,数尺之布;而富贵之家终岁逸乐,不营一业,而食必珍羞,衣必锦绣,酣豢高眠,一呼百诺,此天下最不平之事,鬼神所不许也,其能久乎?

   古之圣君贤相,若汤之昧旦丕显,文王日昃不遑,周公夜以继日、坐以待旦,盖无时不以勤劳自勉。《无逸》一篇,推之于勤则寿考,逸则夭亡,历历不爽。为一身计,则必操习技艺,昏炼筋骨,困知勉行,操心危虑,而后可以增智慧而长才识。为天下计,则必己饥己溺,一夫不获,引为余辜。大禹之周乘四载,过门不入,墨子之摩顶放踵,以利天下,皆极俭以奉身,而极勤以救民。故苟子好称大禹、墨翟之行,以其勤劳也。

   军兴以来,每见人有一材一技、能耐艰苦者,无不见用于人,见称于时。其绝无材技、不惯作劳者,皆唾弃子时,饥冻就毙。故勤则寿,逸则夭;勤则有材而见用,逸则无能而见弃;勤则博济斯民而神抵钦仰,逸则无补于人而神鬼不欲。是以君子欲为人神所凭依,莫大于习劳也。

                                           (遗嘱·书于日记册中)

   大约勤字、诚字、公字、厚字,皆吾辈之根本,刻不可忘。

                                书信:咸丰十年四月二十六日复李续宜

   是日与虎臣谈修已治人之道,止勤于邦,俭于家,言忠信,行笃敬四语。终身用之,有不能尽,不在多,亦不在深。

                                     日记·咸丰十一年十一月初九日

   所欲常常告诫诸弟与子侄者,惟星冈公之“八字三不清’及余之“八本三致祥”而已。八字曰“考、宝、早、扫、书、蔬、鱼、猪”也,三不信曰“药医也,地仙也,僧巫也”,八本曰“读书以训诂为本,作诗文以声调为本,事亲以得欢心为本,养生以少恼怒为本,立身以不妄言为本,居家以不晏起为本,做官以不爱钱为本,行军以不扰民为本,”三致详日“孝致祥,勤致详,恕致详”。兹因军事日危,旦夕不测,又与诸弟重言以申明之。家中无论老少男妇,总以习勤为第一义,谦谨为第二义,劳则不佚,谦则不傲,万善皆从此生矣。

                           家书:咸丰十一年三月初四日致澄沅季三弟

   细思立身之道,以禹、墨之“勤俭”,兼老庄之“静虚”,庶于修已治人之术,两得之矣。

                                       日记·咸丰十一年正月初一日

   “劳、谦”二字受用无穷,劳所以戒惰也,谦所以戒傲也。有此二者,何恶不去?何善不臻?当多写几份,遍示诸弟及子侄。

                                       日记·咸丰十年闰三月十八日

   “劳”字、“谦”字,常常记得否?

                            家书:咸丰十一年二月十四日谕纪泽、纪鸿

   见世家子弟,衣食起居无一不与寒士相同,庶可以成大器;若沾染富贵气习,则难望有成。吾忝为将相,而所有衣服不值三百金。愿尔等常守此俭朴之风,亦惜福之道也。

                                        同治无年五月二十七日喻纪鸿

   巧召杀,忮召杀,吝召杀。
   孝致样,勤致样,恕致祥。

                                               日记·咸丰八年三月

   余往年撰联赠弟,有“宜以养廉,直而能忍”二语。弟之直人人知之,其能忍则为阿兄所独知;弟之廉人人料之,其不俭则阿兄所不及料也。以后望弟子俭字加一番工夫,用一番苦心,不特家常用度宜俭,即修造公费,周济人情,亦须有一俭字的意思。总之爱惜物力,不失寒士之家风而已。莫怕寒村二字,莫怕悭吝二字,莫贪大方二字,莫贪豪爽二字,弟以为然否?

                                   家书:同治二年十一月十四日与澄弟

   尔等身体皆弱,前年示养生五诀,已行之否?泽地当添不轻服药一层,共六诀矣。既知保养,却宜勤劳。家之兴衰,人之穷通,皆于勤惰卜之。泽儿习勤有恒,则诸弟七八人皆学样矣。

                                  家书:同治五年七月二十日谕纪泽纪鸿

   天下断无易处之境遇,人间哪有空闲的光阴。

                                                     诗文:联语

   尔淳劝诸妹,以能耐劳忍气为要。吾服官多年,亦常在耐劳忍气四字上做工夫也。…

                                  家书:同治二年正月二十四日谕纪泽

   古之成大业者,多自克勤小物而来。百尺之楼,基于平地;千丈之帛,一尺一寸之所积也;万石之钟,一株一两之所累也……朱子谓为学须殊积寸累,为政者亦未有不由铢积寸累而克底于成者也。

                                    文:《笔记二十七则·克勤小物》

   身到,心到,眼到,手到,口到。

   身到者,如吏则亲验命盗案,亲查乡里;治军则亲巡营垒,亲冒矢石是也。心到者,凡事苦心剖析,大条理,小条理,始条理,终条理,先要擘得开,后要括得拢是也。眼到者,着意看人,认真看公牍是也。手到者,于人之短长,事之关键,随笔写记,以备遗忘是也。口到者,于使人之事,警众之辞,既有公文,又不惮再三苦口叮咛是也。

                                       文:《格言四幅书增李芋仙》

   大抵勤则难朽,逸则易坏,凡物皆然。勤之道有五:一曰身勤。险远之路,身往验之;艰苦之境,身亲尝之。二曰眼勤,遇一人,必详细察看;接一文,必反复审阅。三曰手勤。易弃之物,随手收拾;易志之事,随笔记载。四曰口勤。待同僚,则互相规劝;待下属,则再三训导。五曰心勤。精诚所至,金石亦开;苦思所积,鬼神亦通。五者皆到,无不尽之职矣。

                                          文:《劝诫浅语十六条》

   古来大战争、大事业,人谋仅占十分之三,天意恒居十分之七。往往积劳之人非即成名之人,成名之人非即享福之人。……吾兄弟但在积劳二字上着力,成名二字则不必问及,享福二字则更不必问矣。

                                 家书:同治二年十一月十二日  致沅弟

   “朱子之学得之艰苦,所以为百世之师”二语,深有感千余心。天下事未有不自艰苦得来而可久可大者也。

                                        日记·咸丰十年八月初六日

   吾所以教家人崇俭习劳,盖艰苦则筋骨渐强,娇养则精力愈弱也。

                                   家书·同治三年二月十四日  致澄弟

   以人事与天争衡,莫大乎忠勤二字。乱世多尚巧伪,惟忠者可以革其习;末俗多趋偷惰,椎勤者可以遏其疏。忠不必有过人之才智,尽吾心而已矣;勤不必有过人之精神,竭吾力而已矣。

                                          文:《笔记十二篇·忠勤》

   泽几天质聪颖,但赚过于玲珑剔透,宜从浑字上用些工夫。鸿儿则从勤率上用些工夫。用工不可拘苦,须探讨些趣味出来。

                                家书:同治五年三月十四夜谕纪泽纪鸿

   天下无现成之人才,亦无生知之卓识,大抵皆由勉强磨炼而出耳。

                                          文:《劝诫浅语十六条》

   每作事,不克振奋赴功,盖兴会不浓,则凡事都有退志耳。

                                        日记·咸丰九年九月十一日

   余欲上不愧先人,下不愧沅弟,惟以力教家中勤俭为主。余于俭字做到六七分,勤字则尚无五分工夫;弟与沅弟于勤字,做到六七分,俭字则尚欠工夫。以后各勉其所长,各戒其所短。弟每用一钱,均须三思,至嘱。

                                   家书:同治三年八月初四日与澄弟

   
谦谨敬恕

   过锐,不免失于浮浅,鄙怀时用焦虑。我辈办事,成败听之于天,毁誉听之于人,惟在己之规模气象,则我有可以自主者。亦曰不随众人之喜惧为喜惧耳。

                                   书信:咸丰六年五月初九与李元度

   天下古今之庸人,皆以一情字致败;无下古今之才人,皆以一傲字致败。吾因军事而推之,凡事皆然,愿与诸弟交勉之。

                                  家书:咸丰十年九月二十三日与沅弟

   弟于世事阅历渐深,而信中不免有一种骄气。天地间推谦谨是载福之道,骄则满,满则倾矣。凡动口动笔,厌人之俗,嫌人之鄙,议人之短,发人之覆,皆骄也。无论所指未必果当,即使一一切当,已为天道所不许。吾家子弟满腔骄傲之气,开口便道人短长,笑人鄙陋,均非好气象。贤弟欲戒子佳之骄,先须将自己好议人短,好发人覆之习气痛改一番,然后令后辈事事警改。欲去骄字,总以不轻非笑人为第一义;欲去惰字,总以不晏起为第一义。

                                  家书:咸丰十一年正月初四日致澄弟

   凡畏人不敢妄议论者,谦谨者也;凡好讥评人短者,骄傲者也。弟于营中之人,如季高,次青、作梅、树堂诸君子,弟皆有信来讥评其短,且有讥至两次三次者。营中与弟生疏之人,尚且讥评,则乡间之与弟熟识者,更鄙睨嘲斥可知矣。弟尚如此,则诸子懂之藐视一切,信口雌黄可知矣。谚云:“富家子弟多骄,贵家子弟多傲。”非必锦衣玉食、动手打人而后谓之骄傲也,但使志得意满,毫无畏忌,开口议人短长,即是极骄极傲耳。余正月初四信中言“戒骄字,以不轻非笑人为第一义;戒情字,以不晏起为第一义”,望弟常常猛省,并戒子侄也。

                              家书:咸丰十一年二月初四日致澄候四弟

   尔在外以谦谨二字为主。世家子弟,门第过盛,万目所属。临行时,教以三戒之首本二条及力去傲情二弊,当已牢记之矣。场前不可与州县来往,不可送条子。进身之始,务知自重。

                                    家书:同治三年七月初九日谕纪鸿

   位高而资浅,貌贵温恭,心贵谦下。天下之事理人才,为吾辈所不深知、不及料者多矣,切弗存一自是之见。

                                 家书:同治五年三月十六日致澄沅二弟

   余家后辈子弟,全未见过艰苦模样,眼孔大,口气大,呼奴喝婢,习惯自然,骄傲之气入于膏肓则不自觉,吾深以为虑。前函以做字箴规两弟,两弟不深信,犹能自省自惕;若以傲字箴诫子侄,则全然不解。盖自出世以来,只做过大,并未做过小,故一切茫然,不似两弟做过小,吃过苦也。

                               家书:咸丰十年九月二十四日致沅、季弟

   家中万事,余俱放心,惟子侄领教一勤字一谦字。谦者骄之反也,勤者佚之反也。骄奢淫佚四字,惟首尾二字尤宜切戒。至诸弟中外家居之法,则以“考宝早扫,书蔬鱼猪”八字为本,千万勿忘。

                               家书:咸丰十年十一月初三日致沅、季弟

   大抵人道害盈,鬼神福谦。傲者内情其才,外溢其气,其心已不固矣。

                                     文:《笔记二十七则·气节·傲》

   予谓人君之心,当时时知惧,不惧则骄,乱本成矣。

                                      日记·道光二十三年二月三十日

   清夜自思,尚觉名浮于实十倍百倍也。吾辈互相砥砺,要当以声闻过情为切
戒。

                                  书信:咸丰八年十月十七日加李续宜片

   谦抑之道,小事须力戒争胜之心,痛自惩艾。

                                          日记·咸丰十一年正月十九日

   陆放翁谓得寿如得富贵,初不知其所以然,便跻高年。余近浪得虚名,亦不知其所以然,便获美誉。古之得虚名,而值时艰者,往往不克保其终。思此,不胜大惧。

 日记·咸丰十一年十一月十四日

日内思家运太隆,虚名太大,物极必衰,理有固然,为之惊皇无已。读陶诗《饮酒》诸篇,为之心折。

日记·咸丰十一年十二月初六日

盖天下之理,满则招损,亢则有海,日中则昃,月盈则亏,至当不易之理也。

家书:道光一十六年九月十九日禀父母

吾尝见友朋中牢骚太甚者,其后必多抑塞,……盖无故而怨天,则天必不许;无故而尤人,则人必不。……凡遇牢骚欲发之时,则反躬自思:吾果有何不足而蓄此不平之气?猛然内省,决然去之。不推平心谦抑,可以早得科名,亦且养此和气,可以消减病患。

家书:咸丰元年九月初五日致澄温沅季诸弟

我在京师,惟恐名浮于实,故不先拜一人,不自用一言,深以过情之闻为耻耳。

家书:道光二十四年十二月十八日致澄弟等

人又何必占天下之第一美名裁?

家书:同治三年五月十六日致说弟

吾兄弟誓拼命报国,然须常存避名之念,总从冷处着笔,积劳而使人不知其劳,则善矣。

家书:同治元年十月初三日致沅弟

毁誉悠悠之口,本难尽信,然君子爱惜声名,常存冰渊惴惴之心,盖古今因名望之劣而获罪者极多,不能不慎修以远罪。吾兄弟子有才而无德者亦当不没其长,而稍远其人。

家书:同治无年六月初十日致沅弟季弟

功名之地,自古难居。兄以在籍之官,募勇造船,成此一番事业,其名震一时,自不待言。人之好名,谁不如我?我有美名,则人必有受不美之名,与虽美而远不能及之名者,相形之际,盖难为情,兄惟谨慎谦虚,时时省惕而已。

家书:咸丰四年九月十三日致诸弟

余与沅叔蒙晋封侯伯,门户太盛,深为祗俱。尔在省以谦敬二字为主,事事请问意臣芝生两姻叔,断不可送条子,致腾物议。

同治三年七月二十四日谕纪鸿

循天理,则畏天怒;作事不顺人情,则畏人言。少贱则畏父师,畏官长。老年则畏后生之窃议。高位则畏僚属之指摘。凡人方寸有所畏惮,则过必不大,鬼神必从而原之。

文:《书赠仲弟六则·慎》

湘乡修县志,举尔纂修。尔学未成就,文甚迟钝,自不宜承认。然亦不可全辞,一则通县公事,吾家为物望所归,不得不竭力赞助;二则尔惮于作文,正可借此逼出几篇。天下事无所为而成者极少,有所贪有所利而成者居其半,有所激有所退而成者居其半。尔篆韵钞毕,宜从古文上用功。余不能文,而微有文名,深以为耻。尔文更浅而亦获虚名,尤不可也。或请本县及外县之高手为撰修,而尔为协修。

家书:同治五年六月十六日谕纪泽、纪鸿

然困心横虑,正是磨炼英雄玉汝于成。李申夫尝谓余怄气从不说出,一味忍耐,徐图自强,因引谚曰“好汉打脱牙和血吞”。此语是余生平咬牙立志之诀,不料被申夫看破。

家书:同治五年十二月十八夜致况弟

兄自问近年得力惟一悔字诀。兄昔年自负本领甚大,可屈可伸,可行可藏,又每见得人家不是。自从丁已、戊午大悔大悟之后,乃知自己全无本领,凡事都见得人家有几分是处。故自成午至今九载,与四十岁以前迥不相同,大约以能立能达为体,以不怨不尤为用。立者,发奋自强,站得住也;达者,办事圆融,行得通也。吾九年以来,痛戒无恒之弊,看书写字,从未间断,选将练兵,亦常留心。此皆自强能立工夫。奏流公续,再三斟酌,无一过当之语自夸之词:此曾圆融能达工夫。至于怨天本有所不敢,尤人则常不能免,亦皆随时强制而克去之。

家书:同治六年正月初二日致沅弟

千古之大名,全凭天意主张,岂尽关乎人力?天于大名,吝之惜之,千磨百折,艰难拂乱而后予之。老氏所谓“不敢为天下先”者,即不敢居第一等大名之意。弟前岁初进金陵,余屡倍多危惊做戒之辞,亦深知大名之不可强求。……兄可畏天知命,不可怨天尤人。所以养身却病在此,所以持盈保泰亦在此。

家书:同治三年四月十六日与沅弟

吾兄弟须从恕字痛下工夫,随在皆投身以处地。我要步步站得稳,须知他人也要站得稳,所谓立也。我要处处行得通,须知他人也要行得通,所谓达也。今日我处顺境,预想他日也有处逆境之时;今日我以盛气凌人,预想他日人亦以盛气凌我之身,或凌我之子孙。常以恕字自惕,常留馀地处人,则荆棘少矣。

文:《书赠促弟六则·恕》

来示谓近年畏事避谤,与官中绝无交涉。果尔,则不久当有代为刻雪者。阁下昔年舌端或有弹射,笔端亦颇刻酷,苟祸生有股,则亦不可不自省而敛抑也。

书信:咸丰十年十一月初三日复欧阳兆熊

曾国藩“处世金针·修身之要”2

一、人德八本2

    
   足下数年以来,水陆数百战,开府作镇,国家酬奖之典,亦可谓至化极渥。指日荣晋提军,勋位并隆,务直敬以持躬,恕以待人。敬则小心翼翼,事无巨细皆不敢忽;恕则凡事留余地以处人,功不独居,过不推倭。常常记此二字,则长履大任,福作无量矣。

                                    书信:咸丰八年九月二十日加鲍超片

   细思余德薄能鲜,忝窃高位,又窃虚名,已干造物之局,而家中老少司于“骄、奢、佚”三字,实深悚俱。

                                          日记·咸丰十年九月廿八日

   古今才智之土,常思大有为于世,其立言常雄骏自喜。若文章不求雄骏,而但求平淡;德业不求施于世,而但求善于一身一家,此范非智者愉快事也?具无所不能之才,敛之又敛,弥晦焉而弥愉快,则其自得干中者必大矣。

                                          文:《海宁州训导钱君墓表》

   雪琴之坐船已送到否?三月十七果成行否?沿途州县有送迎者,除不受礼物酒席外,尔兄弟遇之,须有一种谦谨气象,勿恃其清介而生傲惰也。

                               家书:同治五年三月十四夜谕纪泽、纪鸿

   今吾谨述此语诰诫两弟,总以除傲字为第一义。唐虞之恶人饰曰“丹朱傲”,曰“象傲’;桀纣之无道,曰“强足以拒谏,辨足以非”,曰“调已有天命,谓敬不足行”,皆傲也。吾自八年六月再出,即力戒惰字以做无恒之弊,近来又力戒傲字。昨日徽州未败之前,次青心中不免有自是之见。既败之后,余益加猛省:大约军事之败,非傲即惰,二者必居其一;巨室之败,非傲即惰,二者必居其一。

                              家书:咸丰十年九月二十四月致沅弟、季弟

   盖位愈高,则誉言日增,箴言日寡;望愈重,则责之者多,恕之者少。阁下爱我,通越恒俗,望常以药石之言相绳。

                                    书信:咸丰十年六月十四日复邓汪琼

   以才自足,以能自矜,则为小人所忌,亦为君子所薄。

                                         文:《格言四幅书赠李芋仙》

   尔于十九日自家起行,想九月初可自长沙挂帆东行矣。船上有大帅字旗,余未在船,不可误挂。经过府县各城,可避者略为避开,不可惊动官长,烦人应酬也。

                                     家书:同治二年八月十二日谕纪鸿

   弟宜以保身体为主,不必焦灼也。弟此次两信,胸怀颇宽舒,心志颇敬慎。以后须常存此意,总觉得人力虽尽到十分,而成功纯是天意,不可丝毫代天主张。

                                 家书·同治二年十二月二十六日致沅弟

   偶与营官马得顺言及盛世创业垂统之英雄,以襟怀豁达为第一义;本世扶危救难之英雄,以心力劳苦为第一义。

                                        日记·咸丰十年六月二十七日

   至于作人之道,圣贤千言万语,大抵不外敬恕二字。“仲弓问仁”一章,言敬恕最为亲切。自此以外,如“立则见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传于衡也”;“君子无众寡,无小大,无敢慢”,斯为“泰而不骄”;“正其衣冠,严然人望而畏”,斯为“威而不猛”:是皆言敬之最好下手者。孔言“欲立立人,欲达达人”;孟言“行有不得,反求诸己”,“以仁存心,以利存心’,“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是皆言怒之最好下手者。尔心境明白,于恕字或易著功,敬字则宜勉强行之,此立德之基,不可不谨。

                                   家书:咸丰八年七月二十一日谕纪泽

   “敬”“恕”二字,细加体认,实觉刻不可离。“敬”则心存而不放,“恕”则不藏于私。大抵接人处事,于见得他人不是、极怒之际,能设身易地以处,则意气顿平。故“恕”字为求仁极捷之径。来示以“致知”为大头脑工夫。鄙意“敬”是平日涵养之道,“恕”是临时应事之道,“致知”则所以讲求此“敬”、讲求此“恕”者也。

                                  书信:咸丰八年十一月初二日复邓汪琼

   子侄辈须以敬恕二字常常教之。敬则无骄气,无怠惰之气;忽则不肯损人利己,存心渐趋于厚。

                              家书:咸丰八年九月二十八日致澄、季二弟

   
 母贪去私

   若非道义可得者,则不可轻易受此。要做好人,第一要在此处下手。能令鬼服神钦,则自然识日进,气田刚。否则不觉堕入卑污一流,必有被人看不起之日,不可不慎!

                                   家书:道光三十年正月初九日致诸弟

   荫亭归,余寄百五十金还家,以五十周济宗族。此百金恐尚不敷家用,军中银钱,余不敢妄取丝毫也。名者,造物所珍重爱惜,不轻以与人者。余德薄能鲜,而享天下之大名,虽由高曾祖父,累世积德所致,而自问总觉不称,故不敢稍涉骄奢。

                                  家书:咸丰四年十一月二十三日致诸弟

   外兹乱世,凡高位、大名、重权,三者皆在优危之中。余已于三月六日入金陵城,寸心惕惕,恒惧罹于大戾。……祸咎之来,本难逆料。然谁不贪财,不取巧,不沽名,不骄盈,四者究可弥缝一二。

                                     家书:同治六年三月初七日与澄弟

   凡仁心之发,必一鼓作气,尽吾力之所能为。稍有转念,则疑心生,私心亦生。疑心生则计较多,而出纳吝矣;私心生则好恶偏,而轻重乖矣。

                              家书:道光二十四年三月初十日致温弟沅弟

   仁者物我无间之谓也,一有自私之心,则小人矣。义者无所为而为之谓也,一有自利之心,则小人矣。同一日也,朝而公正,则为君子;夕而私利,则为小人。同一事也,初念公正,则为君子;转念私利,则为小人。

                                     文:《笔记二十则·君子·小人》

   读“中孚”卦,因思人必中虚,不著一物,而后能真实无妄。盖实者,不欺之谓也。人之所以欺人者,必心中别著一物,心中别有私见,不敢告所,而后造伪言以欺人。若心中了不著私物,又何必欺人裁?其以自欺者,亦以心中别著私物也。所知在好德,而所私在好色。不能去好色之私,则不能不欺其好德之知矣。是故诚者,不欺者也;不欺者,心无私著也;无私著者,至虚也。是放天下之成诚,天下之至虚者也。当读书则读书,心无著于见客也。当见客则见客,心无著于读书也。一有著则私也。灵明无著,物来顺应,未来不迎。当时不杂,既过不恋,是之谓虚而已矣,是之谓城而已矣。

                                             读书录:《周易·中孚》

   然捐务公事,余意弟总以绝不答言为妙。凡官运极盛之时,子弟经手公事,格外顺手,一倡百和,然闲言即由此起,怨谤即由此兴。吾兄弟当于极盛之时,预作衰时设想;当盛时百事平顺之际,预为衰时百事拂逆地步。弟此后若到长沙、衡州、湘乡等处,总以不干预公事为第一义。此阿兄阅历极深之言,望弟记之。

                                     家书:同治三年四月廿四日与澄弟

   
 专一有恒

   凡人作一事,便领全剧精神注在此一事,首尾不懈,不可见异思迁,做这样想那样,坐这山望那山。人而无恒,终身一无所成。

                                   家书:咸丰七年十二月十四夜致沅弟

   近年在军中阅书,稍觉有恒,然已晚矣。故望尔等于少壮时,即从有恒二字痛下工夫,然须有情韵趣味,养得生机盎然,乃可历久不衰,若拘苦疲困,则不能真有恒也。

                                     家书:同治四年七月十三日谕纪泽

   余病根在无恒,故家内琐事,今日立条例,明日仍散漫,下人无常规可循,将来莅众,必不能信,作事必不能成。

                                       日记·道光二十二年十月十二日

   余生平坐无恒之弊,万事无成,德无成,业无成,已可深耻矣。逮办理军事,自关磨他,中间本志变化,尤无恒之大者,用为内耻。尔欲稍有至就,须从有恒二字下手。

                                     家书:咸丰九年十月十四日谕纪泽

   凡事皆贵专。求师不专,则受益也不入;求友不专,则博爱而不亲。心有所专宗,而博现他途以扩其识,亦无不可。无所专宗,而见异思迁,此眩彼夺,则大不可。

                        家书:道光二十四年正月二十六日致澄弟沅弟季弟

   心一散漫,便有世俗周旋的意思,又有姑且随流的意思。总是立志不坚,不能断葛根,截然由义,故一引便放逸了。

                                       日记:道光二十二年十月十七日

   大约吏事、军事、饷事、文事,每日须以精心果力,独造幽奥,直凑单微,以求进境。一日无进境,则日日渐退矣。以后每日留心吏事,须从勤见僚属,多问外事下手;留心军事,须从教训将领,屡阅操练下手;留心饷事,须从慎择卡员、比较人数下手;留心文事,须从恬吟声调、广征古训下手。每日午前于吏事,军事加意;午后于饷事加意;灯后,于文事加意。以一缕精心,运用于幽微之境,纵不日进,或可免于退乎?

                                            日记:同治元年八月十九日

   第声闻之美,可侍而不可恃。兄昔在京中颇著清望,近在军营亦获虚誉。善始者不必善终,行百里者半九十里,誉望一损,远近滋疑。弟目下名望正隆,务宜力持不懈,有始有卒。

                                    家书:咸丰八年四月初九日致沅甫弟

   查数,久不写账,遂茫不清晰,每查一次,劳神旷功。凡事之须逐日检点者,一日姑待,后来补救则难矣!况进德修业之事乎?

                                        日记:道光二十二年十月初十

   来书谓“意趣不在此,则兴味索然”,此却大不可。凡人作一事,便须全副精神注在此一事,首尾不懈。不可见异思迁,做这样想那样,坐这山望那山。人而无恒,终身一无所成。我生平坐犯无恒的弊病,实在受害不小。当翰林时,应留心诗字,则好涉猎他书,以纷其志;读性理书时,则杂以诗文各集,以歧其趋。在六部
时,又不甚实力讲求公事。在外带兵,又不能竭力专治军事,或读书写字以乱其志意。坐是垂老而百无一成,即水军一事,亦掘井九例而不及泉。

                               家书:咸丰七年十二月十四日致沅甫九弟

   凡人为一事,以专而精,以纷而散。荀子称耳不两听而聪,目不两视而明,庄子称用志不纷,乃凝于神,皆至言也。

                                    家书:咸丰八年正月十一日致沅甫弟

   有曰:《易》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一言以蔽之,曰不恒其德,或承之差。读之不觉愧汗。

                                           日记·咸丰九年六月初十日

   惟作事贵于有恒。精力难于持久,必须日新又新,慎而加慎,庶几常葆令名,益崇德业。

                                    家书:咸丰八年正月十九日致沅弟

   人生惟有常是第一美德。

                                     家书:同治元年四月初四日谕纪泽

   
 修性并气

   语曰:“察见渊中鱼者,不祥。”愿阁下为璞玉之浑含,不为水晶之光明,则有以自全而亦不失已,阁下以为然焉否也。

                               书信:道光二十七年六月二十九日致陈源兖

   三达德之首曰智。智即明也。古来豪杰,动称英雄。英即明也。明有二端:人见其近,吾见其远,曰高明;人见其粗,吾见其细,曰精明。高明者,譬如室中所见有限,登楼则所见远矣,登山则所见更远矣。精明者,譬如至微之物,以显微镜照之,则加大一倍、十倍、百倍矣。又如粗糙之米,再春则粗糠全去,三舂、四舂,则精白绝伦矣。高明由于天分,精明由于学问。吾兄弟吾居大家,天分均不甚高明,专赖学问以求精明。好问若买显微之镜,好学若着上熟之米。总须心中极明,而后四中可断。能明而断谓之英断,不明而所谓之武断。武断自己之事,为害犹浅;武断他人之事,招怨实深。惟谦退而不肯轻断,最足养相。

                                           文:《书赠仲弟六则·明》

   大抵莅事以“明”字为第一要义。“明”有二:曰高明、曰精明。同一境而登山者独见其远,乘城者独觉其旷,此“高明”之说也。同一物而脑度者不如权衡之审,目巧者不如尺度之确,此“精明”之说也。凡高明者欲降心抑志以遽趋于平实,颇不易矣。若能事事求精,轻重长短一丝不差,则渐实矣。能实,则渐平矣。

                               书信:咸丰八年十二月十五日加英国佐片

   至于担当大事,全在明强二字。《中庸》学、问、思、辨、行五者,其要归于愚必明,柔必强。弟向来倔强之气,却不可因位高而顿改。凡事非气不举,非刚不济,即修身齐家,亦须以明强为本。

                                  家书:同治二年四月二十七日与沅弟

   强字原是美德,余前寄信,亦调明强二字断不可少。第强字须从明字做出,然后始终不可屈挠。若全不明白,一味蛮横,待他人折之以至理,证之以后效,又复俯首输服,则前强而后弱,京师所谓瞎闹者也。余亦并非不要强之人,特以耳目太短,见事不能明透,故不肯轻于一发耳。又吾辈方鼎盛之时,委员在外,气焰薰灼,言语放肆,往往令人难近。吾辈若专尚强劲,不少敛抑,则委员闭从等,不闹大祸不止。

                                    家书:同治二年七月十一日与沅弟

   身体虽弱,却不宜过于爱惜。精神愈用则愈出,阳气愈提则愈盛,每日作事愈多,则夜间临睡愈快活。若存一爱惜精神的意思,将前将却,奄奄无气,决难成事。

                                 家书:咸丰七年十二月十四日致沅甫弟

   弟近年书法远逊于昔,在家无事,每日可仍临帖一百字,将浮躁处,大加收敛。心以收剑而细,气以收敛而静。于字也有益,于身于家皆有益。

                              家书:咸丰八年八月二十二日致沅、季二弟

   至于倔强二字,却不可少。功业文章,皆须有此二字贯注其中,否则柔靡,不能成一事。孟子所谓至刚,孔子所谓贞固,皆从倔强二字做出。吾兄弟皆禀母德居多,其好处亦正在倔强。若能去忿欲以养体,存倔强以励志,则日进无疆矣。

                                     家书:同治二年正月十八日与沅弟

   弟性褊激,于此等难免怫郁。然君父之命,只宜加倍贯慎。余自经咸丰八年一番磨炼,始知畏天命、畏人言、畏君父之训诫,始知自己本领平常之至,昔年之倔强,不免客气用事。近岁思于畏慎二字之中,养出一种刚气来,借或作或辍,均做不到。然自信此六年工夫,较之咸丰七年以前,已大进矣。不知弟意中见得何如?弟经此番裁抑磨炼,亦宜从畏惧二字痛下功夫。

                                     家书:同治二年九月十一日与沅弟

   弟近来气象极好,胸襟必能自养其谈定之天,而后发于外者有一段和平虚明之味。如去岁初奉不必专招奏事之谕,毫无佛郁之怀;近两月信,于清响请药,毫无激迫之辞;此次于莘田、芝圃外家,渣滓悉化,皆由胸襟广大之效验,可喜可敬。如金陵果克,于广大中再加一段谦退工夫,则萧然无与,人神同钦矣。富资功名,皆人世浮荣;惟胸次浩大,是真正受用。余近年专在此处下功夫,愿与我弟交勉之。

                                    家书:同治三年正月二十三日与沅弟

   大抵任天下之大事以气,气之郁积于中者厚,故倔强之极,不能不流为忿激。以后吾兄弟动气之时,彼此互相劝诫,存其倔强,而去其忿激,斯可耳。

                                      家书:同治三年六月十一日与沅弟

   “难禁风浪”四字壁还,甚好甚慰。古来豪杰,皆以此四字为大忌。吾家祖父教人,亦以懦弱无刚四字为大耻。故男儿自立,必须有倔强之气。

                                     家书:同治三年六月十六日与沅弟

   余生平略涉儒先之书,见圣贤教人修身,干言万语,而要以不忮不求为重。忮者,嫉贤害能,妒功争宠,所谓“怠者不能修,忌者畏人修”之类也。求者,贪利贪名,怀士怀惠,所谓“未得患得,既得患失”之类也。忮不常见,每发露于名业相侔、势位相(土孚)之人;求不常见,每发露于货财相接、仕进相访之际。将欲造福,先去忮心,所谓人能克无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胜用也。将欲立品,先去求心,所谓人能充无穿箭之心,而义不可胜用也。使不去,满怀皆是荆棘;求不去,满腔日即卑污。余于此二者常加克治,恨尚未能扫除净尽。尔等欲心地乾净,宜于此二者痛下工夫,并愿子孙世世戒之。

                               家书:同治九年六月初四日谕纪泽、纪鸿

曾国藩“处世金针·修身之要”3

一、人德八本3

   弟谓命运作主,余素所深信;谓自强者每股一筹,则余不甚深信。凡国之强,必须多得贤臣工;家之强,必须多出贤子弟,此亦关乎天命。不尽由于人谋。至一身之强,则不外乎北宫黝、孟施舍、曾子三种。孟子之集义而谦,即曾子之自反而缩也。惟曾益与孔子告仲由之强,略为可久可常;此外斗智斗力之强,则有因强而大兴,亦有因强而大败。古来如李斯、曹操、杨素,其智力皆横绝一世,而其祸败亦迥异寻常;近世如陆、何、肃、陈,亦皆予知自推,而恨不保其终。故吾辈在自修处求强则可。在胜人处求强则不可,福益外家若专在股人处求强,其能强到底与否尚未可知,即使终身强横安稳,亦君子所不屑道也。

                                     家书:同治五年九月十二日与沅弟

   尔语言太快,举止太轻,近能力行迟重二字以改救否?

                                 家书:咸丰十一年七月二十四日谕纪泽

   尔禀气太清,清则易柔,推志趣高坚,则可变柔为刚;清则易刻,惟襟怀闲远,则可化刻为厚。余字汝曰(口念)刚,恐其稍涉柔弱也。教汝读书须具大量,看陆诗以导闲适之抱,恐其稍涉刻薄也。尔天性淡于莱利,再从此二事用功,则终身受用不尽矣。

                                    家书:同治六年三月二十八日谕纪泽

   余尝细观星冈公仪表绝人,全在一重字。余行路客止亦颇重厚,盖取法于星冈公。尔之容止甚轻,是一大弊病,以后宜时时留心,无论行坐,均须重厚。早起也,有恒也,重也,三者皆尔最要之务。早起是先人之家法,无恒是吾身之大耻,不重是尔身之短处,故特谆谆戒之。

                                      家书:咸丰九年十月十四日谕纪泽

   吾兄弟息在略识世态而又怀一肚皮不合时宜,既不能硬,又不能软,所以到处寡合。迪安妙在全不识世态,其腹中虽也怀些不合时宜,却一味浑含,永不发露。我兄弟则时时发露,终非载福之道。

                                家书:咸丰七年十二月初六日  致沅弟

   思身世之际,甚多抑郁不适于怀者,一由褊浅,一由所处之极不得位也。

                                        日记·咸丰九年十一月初七日

   所谓小人者,识见小耳,度量小耳。井底之蛙,所窥见何,而自以为绝伦之学;辽东之豕,所异几何,而自以为盖世之勋。推之以孓孓为义,以(上鹿下弭)(上鹿下弭)为信,以龊龊为廉,此皆识浅而易以自足者也。君臣之知,须积诚以相感,而动疑主恩之过薄;朋友之交,贵积渐以租车,而动怨知己之罕觏;其或兄弟不相容,夫妇不相信,父子不相亮,此皆量褊而易以滋疑者也。君子则不然,广其议,则天下之大,弃若敝展;尧舜之业,视若浮云。宏其度,则行有不行,反求诸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乌有所谓自私自利者哉?

                                     文《笔记二十七则·君子·小人》

   莫苦海已往愈尤,但求此日行为无渐神鬼;体预怕后来灾祸,只要暮年心气感召吉祥。

                                                         诗文·联语

   天下无易境,天下无难境;终身有乐处,终身有忧处。

                                                        诗文·联语

   战战兢兢,即生时不忘地狱;坦坦荡荡,虽逆境亦畅天怀。

                                                        诗文·联语

   总要养得有胸次博大活泼,此后更当有长进也。

                                   家书:咸丰十一年十月二十四日谕纪泽

   襟怀资宏大,世俗之功名得失须看得略平谈些。

                                            日记:咸丰十年三月十八日

   尔既无志于科名禄位,但能多读古书,时时哦诗吟字,以陶写性情,则一生受用不尽。第宜束身圭壁,法王羲之、陶渊明之襟韵潇洒则可,法稽、阮之放荡名教则不可耳。

                                       家书:同治元年七月十四日谕纪泽

   
 养生服食

   吾望尔兄弟殚心竭力,以好学为第一义,而养生亦不宜置之第二。

                             家书:同治十年九月二十八日谕纪泽、纪鸿

   “忿”、“欲”二字,圣贤亦有之,特能少忍须臾,便不伤生,可谓名言至论。

                                           日记:咸丰十一年正月初五

   养生家之法,莫大于惩忿、窒欲、少食、多动八字。

                                           日记:咸丰十一年正月十四日

   将尽之膏,岂可速之以风?萌蘖之木,岂可牧之以牛羊?苟失其养,无物不消,况我之气血亲亏者乎!今惟有日日静养,节嗜欲、慎饮食、寡思虑而已。

                                          日记:道光二十三年正月初十

   吾不以季病之易发为虑,而以季好轻下药为虑。吾在外日久,阅事日多,每劝人以不服药为上策。……余缄告之,云治心以广大二字为药,治身以不药二字为药……

                                   家书:同治元年七月二十日致沅弟季弟

   吾兄弟体气,皆不甚健。后辈子侄,尤多虚弱。宜于平日讲求养生之法,不可于临时乱投药剂。养生之法,约有五事:一曰眠食有恒,二日惩忿,三日节欲,四曰每夜临睡洗脚,五曰每日两饭后各行三千步。惩忿,即余匾中所谓“养生以少恼怒为本”也。

                                      家书:同治五年六月初五日与澄弟

   大人教以保身三要:日节欲、节劳、节饮食。又言凡人交友,只见得友不是而我是,所以今日管鲍,明日秦越;谓我与小珊有隙,是尽人欢竭人忠之过,宜速改过,走小珊外,当面自认不是。又云使气亦非保身体之道。小子读之悚然。

                                       日记:道光二十二年十月廿一日

   吾于凡事皆守“尽其在我,听其在天”二语,即养生之道亦然。体强者,如富人因戒奢而益富;体弱者,如贫人因节啬而自全。节啬非独食色之性也,即读书用心,亦宜俭约,不使太过。余“八本匾”中,言养生以少恼怒为本,又尝教尔胸中不宜太苦,须活泼泼地,养得一段生机,亦去恼怒之道也。既戒恼怒,又知节啬,养生之道,已尽其在我者矣。此外寿之长短,病之有无,一概听其在天,不必多生妄想去计较他。凡多服药饵,求祷神祗,皆妄想也。吾于医药、祷把等事,皆记星冈公之遗训,而稍加推阐,教示后辈,尔可常常与家中内外言之。

                                     家书:同治四年九月初一日谕纪泽

   老年来始知圣人教孟武伯问孝一节之真切。尔虽体弱多病,然只宜清静调养,不宜妄施攻治。在生云:闻在着天下,不闻治天下也。东坡取此二语,以为养生之法。尔熟于小学,试取“在宥”二字之训诂体味一番,则知在、苏皆有顺其自然之意。养生亦然,治天下亦然。若服药而日更数方,无故而终年峻补,疾轻而妄施攻伐强求发汗,则如商君治秦、荆公治家,全失自然之妙。柳予厚所谓“名为爱之其实害之”,陆务观所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皆此义也。东坡游罗浮诗云:“小儿少年有奇志,中宥起坐存黄庭。”下一“存”字,正合庄子“在宥”二字之意。盖苏氏兄弟父子皆讲养生,窃取黄老微旨,故称其子为有奇志。以尔之聪明,岂不能窥透此旨?余教尔从眼食二端用功,看似粗浅,却得自然之妙。尔以后不轻服药,自然日就壮健美。

                               家书,同治五年二月二十五日谕纪泽纪鸿

   养生五决:一眠食有恒,一饭后散步,一惩忿,一节欲,一洗脚。

                                    家书:同治五年七月初三日致沅弟

   古人以惩忿窒欲为养生要诀。惩忿即吾前信所谓少恼怒也,窒欲即吾前信所谓知节啬也。因好名好胜而用心太过,亦欲之类也。药虽有利,害亦随之,不可轻服。

                                   家书:同治四年九月晦日谕纪泽纪鸿

   养身之道,以“君逸臣劳”为要。省思虑、除烦恼,二者皆所以清心,“君逸”之谓也;行步常勤,筋骨常动,“臣劳”之谓也。阁下虽自命为懒人,实则懒于“臣”而不甚懒于“君”。盖早岁褊激之处至今尚未尽化,放思虑、烦恼二者不能悉蠲。以后望全数屏绝,不轻服药,当可渐渐奏效。

                                  书信:同治元年四月十七日复李续宜

   凡沉疴在身,而人力可以自为主持者,约有二端:一曰以志帅气;一曰以静制动。人之疲惫不振,由于气弱。而志之强者,气亦为之稍变。如贪早睡则强起以兴之,无聊赖则端坐以凝之,此以志帅气之说也。久病应怯,则时时有一畏死之见撞扰于胸中,即魂梦亦甚不安恬。须将生前之名,身后之事,与一切妄念,铲除净
尽,自然有一种恬淡意味,而寂定之馀,真阳自生,此以静制动之法也。愿阁下于药物调养之外,更将此两法体验一番,久之必有小效。

                                  书信:咸丰十年七月二十一日复李宗羲

   尔体甚弱,咳吐咸痰,吾尤以为虑,然总不宜服药。药能活人,亦能害人。良医则活人者十之七,害人者十之三;庸医则害人者十之七,活人者十之三。余在乡在外,凡目所见者,皆庸医也。余深恐其害人,故近三年来,决计不服医生所开之方药,亦不令尔服乡医所开之方药。见理极明,放言之极切,尔其敬听而遵行之。每日饭后走数千步,是养生家第一秘诀。尔每餐食毕,可至唐家铺一行,或至澄叔家一行,归来大约可三千馀步。三个月后,必有大效矣。

                                 家书:咸丰十年十二月二十四日谕纪泽

   养生之道,当于“眠、食”二字悉心体验。食即平日饭菜,但食之甘美,即胜于珍药矣。服亦不在多寝,但实得神凝梦甜,即处刻,亦足摄生矣。

                                       日记:咸丰十一年十一月初六日

   凡医生危言深语,切弗轻信,尤不可轻于服药。调养工夫,全在眼食二字上。

                               家书:同治五年八月十四日谕纪泽、纪鸿

   尊脉稍逊于前二日,自由不能养静之故。古人谓寡言养气,寡视养神,寡思养精。尊处胜友如云,难以寡言;簿书如麻,难以寡视。或请寡思,以资少息乎。

                                书信:咸丰十年三月二十八日复胡林翼

   尔辈身体皆弱,每日须有静会养神之时,有发愤用功之时。一张一弛,循环以消息之,则学可进而体亦强矣。

                                家书:同治十年八月十四夜谕纪泽纪鸿

   吾见家中后辈,体皆虚弱,读书不甚长进,曾以养生六事励儿辈:一曰饭后于步,一日将睡洗脚,一曰胸无恼怒,一曰静坐有常时,一曰习射有常时(射足以习成仪强筋力,子弟宜学习),一曰黎明吃白饭一碗不沾点菜。此皆闻诸老人,累试毫无流弊者,今亦望家中诸侄试行之。

                            家书:同治十年十月二十三日与澄、沅二弟

   精神要常令有馀,于事则气充而心不散漫。

                                     日记:道光二十二年十月初七日

   总要静养,使精神常裕,方可说工夫也。

                                   日记:道光二十二年十一月十二日

   此病(肝病)非药饵所能为力,必须将万事看空,毋恼无怒,乃可渐渐减轻。蝮蛇螫手,则壮士断其手,所以全生也。吾兄弟欲全其生,亦当规恼怒如蝮蛇,去之不可不勇。

                                   家书:同治三年四月十三日致沅弟

   吾近夜饭不用荤菜,以肉汤炖蔬菜一二种,令其烂如(歹夭),味美无比,必可以资培养(菜不必贵,适口则足养人),试炖与尔母食之。(星冈公好于日入时手摘鲜蔬,以供夜餐。吾当时侍食,实觉津津有味,令则加以肉汤,而味尚不逮于昔时。)后辈则夜饭不荤,专食蔬而不用肉汤,亦养生之宜,且崇俭之道也。颜黄门(之推)《颜氏家训》作于乱离之世,张文瑞(英)《聪训斋语》作于承平之世,所以教家者极培。尔兄弟各觅一册,常常阅习,则日进矣。
                                     家书:同治四年闰三月十九日谕纪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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