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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色斯举矣翔而后集”解疑

 池州老井 2013-12-13
       

安徽省池州市第三中学 章真奇

《论语*乡党篇第十》最后一段,历来被认为是《论语》中最难理解的一段文字。千百年间,难以数计的学者围绕这段文字纷纷发表各自见解。到目前尚无一种观点成为多数人的共识。
       
我们先来看一下这段文字    
       
色斯举矣,翔而后集。曰:“山梁雌雉,时哉时哉!”子路共之,三嗅而作。
       
前人对此是怎样理解的呢?说野鸡见到人,感觉脸色不对,立即一蹬腿飞走了。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来者不善,走为上策。飞到空中盘旋,经过仔细观察发现这些人并非那么坏,又在不远处停下来。孔子说:“这是山梁上的野鸡,得其时啊,得其时啊。”子路把孔子这句话理解错了,以为是说“正是时下最好吃的东西啊”。于是设法把野鸡抓来,做好供奉给孔子吃,因为这不是孔子的本意,所以孔子嗅了三下,没吃就起身走了。
       
哪有野鸡如此善于察言观色还能通人性的?更何况野鸡不是鹰,它不会在空中盘旋仔细侦查地面上的情况。再说,既然孔子不是那个意思,那么在子路抓捕野鸡(能不能抓到就不提了,就算他抓到了吧),烧野鸡等等这么长的时间里,孔子为何不加阻止呢?持此解者因为文字里没有说到子路去抓野鸡,就认定这段文字中间有阙文,也是为了自圆其说。
       
再看时下相对被较多人接受的一种解释:孔子脸色一动,山鸡飞向天空,盘旋一阵,又落在一处。孔子道:“这些山梁上的雌雉,得其时呀!得其时呀!”。野鸡站在高高的树上,子路向它们拱拱手,它们又振一振翅膀飞去了。
     
又是“盘旋一阵”。持此解者,应该没看过山中的野鸡,如果要说看过,充其量也只是在菜市场里看过。 野鸡身体笨重,飞越的能力很差,在山中它主要靠两腿行走,很少飞起来。遇到险情,就算飞起来,飞得不高,基本沿直线方向飞,而且飞得也不会很远,往往从一个地方飞到另一处茂密的灌木丛,然后在灌木丛中利用两脚快速穿行。根本不会在空中盘旋,它天生没那能耐。谁又曾看过野鸡站在高高的树上,且与人对视的?野鸡不是乌鸦,不是麻雀,野鸡虽然长得漂亮,但它最怕暴露自己,不可能出现野鸡站在树上且子路对着野鸡“拱拱手”的场景。作如何解?解读者认为“嗅”原本是“嘎”,错写成了“嗅”,“三嗅”就是“三嘎”,一种声音嘛,反正不是野鸡嘎嘎的叫声,就是野鸡飞行时翅膀的嘎吱嘎吱振动声。这都属于解不了而强解的野蛮行为。

 还有人认为这是《乡党篇》的编后语,此说也不通。论语共二十篇,每一篇都没有编后语,最后也没有编后语,唯独这一篇弄个编后语不觉得怪怪的吗?说用雌性野鸡的美来比如孔子的德操,既然是这样,何不用雄性野鸡来做比如?雄性野鸡比雌性野鸡看起来更美呀。
       
要正确理解这段文字,关键在于如何理解“时哉时哉”,一般都将此翻译成“得其时啊,得其时啊”,这是后人都被第一个作此译注的人误导之故。他们认为这是孔子看到野鸡能自由飞翔,而对自身际遇的感叹,似乎只有这样翻译,文章才有主题,殊不知《论语》讲的是道,不是散文哦。读《论语》首先必须对孔子本身有个如实的了解,常常看到人们评价孔子时,提到孔子什么“郁闷”啊、“交困”啊、“孤独”啊、甚至“狼狈”啊,等等,这些都是后人强加给孔子的。孔子是得道的圣人,是“乐天知命”的无忧者;他认为君子应当“人不知而不愠”;他赞赏颜回的“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他真正向往的生活是“吾与点也”;在陈绝粮,他依然弦歌不辍;他虽然终生将弘道作为自己的使命,但是他只管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别人接受不接受,信奉不信奉,他不会太在意,这才是真实的孔子。孔子有超越凡人的品行和境界,我们不能把孔子当作古代的一些文人墨客一样来评价。

 有的将“时哉时哉”翻译成“识时务啊识时务啊”,然后子路对着野鸡肃然拱手,野鸡长叫几声飞走了。 所有野生动物,包括天上飞的,陆地上行的,水里游的,发现有人靠近急速逃奔这是它们的本能反应。莫非除了野鸡其它动物看到有人走近都是不识时务地赖着不走的?那除非是一只死动物。这种野生动物都会有的自我保护行为,有什么值得子路肃然起敬还要对着它拱手施礼的呢?

      实际上这段文字并不难理解,这里没有阙文,也没有多余的文字,没有错字,相反这段文字用字相当讲究,对于场景的描述生动自然。“色”指腾起在空中的一群野鸡的漂亮色彩,孔子和子路他们走在山路上,野鸡受到惊吓快速腾空而起,由于来得突然,孔子他们一开始也没看清是什么,不能说“鸟斯举矣”啊,所以说“色斯举矣”,“举”就是骤然腾空而起。翔而后集,这里的“翔”字用得极恰当,野鸡腾起之后,翅膀振动幅度不大,飞行距离也不远,一般给人以“滑翔”的感觉。从“后集”两字可以看出,野鸡不是一只,而是一群,雌性野鸡带着一群尚未完全离开母鸡的小野鸡的场景,本人以前在乡下山间并没少见过。所以孔子看到它们滑翔到另一个不远的地方落下,马上说:“这是山梁间的雌性野鸡”。因为雄性野鸡通常不会带着一群,另外雄性野鸡尾巴更长,羽毛更艳丽,很容易分辨。孔子这个时候很快意识到由于自己一班人的到来,无意中惊扰了这位“母亲”以及跟随的一群“孩子”,破坏了它们的宁静气氛,让它们受惊吓了,所以紧接着就对身边人连声说:“等会,等会”    时哉时哉,“时”通“伺”,等候的意思。《论语》里“孔子时其亡而往拜之”中的“时”也是这种用法。为什么要重复这两字,想象一下当时的场景就明白了。因为显得很急迫,我想孔子一定是急促而又小声地说“等会,等会,大家都不要动”。子路马上领悟到了老师的意思,立即恭恭敬敬地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等候。子路共之,“共”通“恭”。如果认为“共”通“拱” 也可解,那就翻译成“子路心领神会地对孔子拱拱手,站在那不动”。野鸡本身飞行距离就不远,加上是一只雌野鸡带着一群小野鸡,飞行的距离就更短了,近似于跳跃,所以孔子才叫大家等待不动,以便给它们离开提供时间。 三嗅而作,就是经过一段时间等待,反复观察,估计这群野鸡已经走远,才动身上路。“三嗅”表示时间长度,大概三次呼吸的时间。另一方面,由“三嗅”两字,还能让人感受到当时那种异常安静的情景,静得唯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好了,下面我把这段文字完整翻译一下:

一片斑斓色彩蓦地腾空而起,经过一段短距离滑翔,集中落在了另一个不远的地方,孔子连忙说:“这是山梁间的雌野鸡,等会儿,等会儿,大家都不要动。”子路领悟了老师的意思,恭恭敬敬地站在那等候,过了会,经过仔细观察,估摸着那群野鸡已经走远,孔子他们才小心翼翼地动身上路。

      为什么把这件平常小事记录在《论语》里呢?这段文字到底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从文中我们可以感觉到孔子对于这群野鸡的一家老小无端受到他们的惊扰心怀歉疚,顿生怜悯,表现出孔子仁慈之心、爱物让物惜物之情。我们试着想象一下,那是一个多么令人感动的温馨场景啊。

                                                                                                                                            

                                                                                                                                 

                                         
                                                     成稿于2013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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